1晨雾里的告白青岚山庄的晨雾总裹着三分梅香,像极了苏清辞发间常带的皂角气息。
她踩着露水追出去时,林砚秋的白衣已快融进白茫茫的雾里,只有剑穗上的银铃偶尔响一声,
像在逗她玩。“林砚秋!你再跑,我就放墨墨咬你了!”苏清辞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裙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留下一串浅浅的绿痕。墨墨是她养的雪獒,此刻正趴在廊下打盹,
听见名字懒洋洋抬了抬眼皮,又耷拉下去——它才懒得掺和这对师兄妹的日常追逐。
前面的身影终于顿住。林砚秋转过身时,额前的碎发被晨雾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衬得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师父说卯时练剑,
师姐这是本月第十七次迟到。”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可耳尖悄悄泛起的红,
还是暴露了他的不自在。苏清辞几步追上去,故意把桂花糕往他鼻尖凑了凑。
甜香混着她发间的皂角味扑过去,林砚秋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却被她伸手按住肩膀。
“那是因为……”她仰起脸,眼里的光比晨阳还亮,“我梦到你答应娶我了,舍不得醒。
”“师姐!”林砚秋像被烫到般猛地挣开她的手,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梅树。
枝桠上的露珠簌簌落下,打湿了他的白衣肩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男女授受不亲,
你……你莫要胡言。”“我哪句是胡言?”苏清辞踮起脚,
伸手去够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她去年生辰送的,青白玉雕的并蒂莲,此刻被他攥得温热。
“你看这玉,早就替你表过心意了,不然怎么会天天揣着?”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面,
就被他反手扣住。他的掌心带着练剑后的薄茧,力道却轻得像怕碰碎琉璃,“师姐,
师父还在练武场等着。”“急什么?”苏清辞反而更用力地挣了挣,
趁机把手里的桂花糕塞进他嘴里,“先尝尝这个。山下张记新做的,放了蜜渍青梅,
你上次说喜欢的。”林砚秋被迫嚼着糕点,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时,忽然想起十年前。
那时她也是这样,把偷藏的糖葫芦硬塞进他嘴里,自己被师父罚站两个时辰,
却还隔着窗棂冲他笑眯眯地摆手。他望着她被晨阳染成金棕色的睫毛,喉结轻轻动了动,
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抢了先。“林砚秋,”她忽然正经起来,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画着圈,
“下个月的武林大会,若是我赢了头名,你就娶我,好不好?”他像被惊雷劈中,
猛地抽回手,后退三步,剑穗上的银铃急促地响起来,“师姐,我去练剑了!
”看着他几乎是逃进练武场的背影,苏清辞低头笑了。她捻起他方才攥过的玉佩,
指腹摩挲着冰凉的莲瓣——这木头,连耳根红透的模样都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她知道他不是讨厌她,不然,去年她练掌法摔断腿时,
他不会背着她在山路上走了三个时辰;不然,她随口说想看萤火虫,
他不会半夜去后山捉满一罐子。只是这木头,开窍太慢了。没关系,她苏清辞有的是耐心,
等他开窍的那一天。2练武场的剑影离武林大会只剩半月,
青岚山庄的练武场日日腾起剑影。苏清辞的“流风剑法”本就灵动,
这几日更是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剑光扫过木桩时,竟生生劈断了三寸厚的楠木。
“师姐这是要把木桩当赵珩砍?”师弟们躲在廊下偷笑,却被林砚秋冷冷扫了眼,顿时噤声。
他站在演武台旁,手里攥着柄未开刃的木剑,目光总不自觉地追着苏清辞的身影。
她的发带松了,发丝缠在颈间,他想去替她系好,脚却像灌了铅;她的手腕被剑柄磨出红痕,
他怀里藏着伤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林师兄,不来讨教几招?”苏清辞收剑回鞘,
额角沁着薄汗,笑盈盈地冲他扬下巴。她故意把“讨教”二字咬得极重,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林砚秋喉结滚了滚,终是握紧木剑跃上擂台。“请指教。”木剑相击的脆响在练武场传开。
苏清辞的剑招刁钻,招招往他胸前、腰间探,带着股“逼问”的意味;林砚秋却处处留手,
剑势总在离她寸许处收回,像在呵护易碎的琉璃。“你不敢碰我?”苏清辞忽然变招,
剑锋擦过他的手腕,挑落他怀里的伤药。瓷瓶摔在地上,药膏溅了满地,像摊开的心事。
“师姐!”林砚秋慌了神,俯身去捡碎片,却被她踩住手背。她的力道很轻,
可他偏觉得像被烙铁烫着,浑身都在发烫。“林砚秋,”她的剑尖抵住他的喉结,
声音压得很低,“你是不是怕赢了我,就得娶我?”木剑的凉意透过衣襟渗进来,
他看见她眼里的光,有期待,有委屈,还有点他读不懂的固执。他想说“不是”,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师姐该专心备战。”苏清辞忽然笑了,
收剑转身时,发带彻底散开,青丝扫过他的脸颊。“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她走得极快,
背影却有点抖。林砚秋捡起地上的伤药,指腹沾着药膏,黏糊糊的像眼泪。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她为了替他挡暗器,后背挨了淬毒的飞镖,
昏迷前还抓着他的手说:“别告诉师父,我怕他罚你。”那时他就对自己说,
这辈子定要护她周全。可如今,他连承认心意的勇气都没有。
3雨夜里的秘密暮春的雨缠缠绵绵下了三天,把青岚山庄的青石板路洗得发亮。
苏清辞窝在书房翻话本,正看到“才子夜赠梅花簪”的桥段,忽然听见窗棂被轻轻叩响。
她探头望去,林砚秋撑着把油纸伞站在廊下,白衣被雨水洇出深色的痕迹,
像水墨画里晕开的墨。他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见她看来,耳根又泛起熟悉的红,
“山下……市集收摊,老板说这是最后一对,送的。”苏清辞打开窗户,
雨丝带着微凉的风扑进来,“老板怎会平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他眼神闪烁,
伞沿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买了他所有的糖画,
他便……便把这个送我了。”漆盒里是对玉镯,缠枝莲纹绕着莹白的玉身,
正是前日她在玉器铺盯着看了许久的那对。苏清辞的心“怦怦”跳起来,故意逗他:“哦?
那你可赚了。这对镯子我问过,要五十两银子呢。”林砚秋的脸更红了,
从伞下往后退了半步,“师姐若是不喜,我便……”“喜!怎么不喜?
”苏清辞笑着把镯子抢过来,套进腕间。玉质温润,
刚好贴着她腕间的朱砂痣——那是小时候出天花留下的,林砚秋总说像朵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这对我喜欢很久了,谢啦,傻子。”他望着她晃动手腕时,镯子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忽然从袖中摸出支梅花簪,“这个……也是顺便买的。”簪子是牛角雕的,算不上名贵,
却把梅枝的虬劲刻得栩栩如生。苏清辞认得,这是后山老梅的模样,
去年雪夜他曾在梅树下站了整夜,说是悟剑法。“我帮你戴上?”她踮起脚,
不由分说把簪子**他发间。指尖擦过他的耳廓,烫得像火烧。林砚秋僵在原地,
连呼吸都放轻了。窗外的雨打在芭蕉叶上沙沙响,她的发梢扫过他的脸颊,
带着淡淡的兰花香。他想起昨夜在玉器铺,老板说这对镯子是镇店之宝,
他把这几个月攒的月钱全掏出来,又解了佩剑抵押,才换得老板松口。那支梅花簪,
是他在灯下刻了三个晚上的,簪头偷偷刻了个极小的“辞”字,原想找个机会送她,
却总没勇气。“师姐,”他声音有些发紧,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玉镯上,
“武林大会……我会护着你。”苏清辞笑弯了眼,故意凑近他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那我要是输了呢?输了就不能嫁给你了,怎么办?
”林砚秋猛地后退,撞翻了廊下的青瓷花盆。“哐当”一声脆响,碎片溅了一地。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只留下句模糊的“我去看书了”,连伞都忘了带走。
苏清辞捡起地上的梅花簪,忽然发现簪头刻着的小字。雨珠落在“辞”字上,
晕开淡淡的水渍,像谁藏了多年的心事,终于被打湿了一角。她把簪子**自己发间,
对着铜镜笑了——原来这木头,也不是那么迟钝嘛。
4圣旨砸下来的婚期初夏的蝉鸣刚起时,苏慕远把两卷明黄的圣旨摆在了正厅。
卷轴上的金龙在日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苏清辞刚踏进门槛,
就被那刺目的颜色晃得心头一跳。“清辞,过来。”苏慕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手指在圣旨上轻轻敲了敲,“陛下为镇北侯世子赵珩赐婚,你与赵家早有婚约,
下月初三完婚。”“什么?”苏清辞手里的茶盏“哐当”落在案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裙摆,
她却没觉得烫。目光越过父亲,落在站在一旁的林砚秋身上——他的脸白得像宣纸,
握着剑鞘的指节泛白,仿佛那不是剑鞘,是要捏碎的石头。“师父,我不嫁。
”苏清辞的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倔强。苏慕远沉了脸:“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岂容你胡闹?赵家与苏家世代交好,赵珩文武双全,哪点配不上你?”“我心里有人!
”苏清辞猛地站起来,裙摆在地上扫出半道弧,目光灼灼地看向林砚秋,“我喜欢林砚秋,
我要嫁他!”满室寂静,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停了。林砚秋的喉结剧烈滚动着,
望着她泛红的眼眶,那些藏了十几年的话堵在喉头——他想说“我也是”,
想说“师姐别嫁别人”,想说“我娶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刺人的冰。他是孤儿,
是师父捡回来的,凭什么娶庄主的千金?凭什么耽误她的锦绣前程?她值得更好的,
像赵珩那样家世显赫、前程似锦的公子,而不是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砚秋,你说句话啊!
”苏清辞抓住他的衣袖,指尖都在发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猛地甩开她的手,
力道大得让她踉跄后退,撞在案几上。“师姐,”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赵世子很好,你……该嫁。”苏清辞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白衣在廊下的阴影里晃了晃,像一片被风吹落的雪。
腕间的玉镯忽然硌得生疼,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把镯子攥得变了形,
一道细微的裂痕从缠枝莲纹间蔓延开,像条冰冷的蛇。
5沈惊鸿的到访林砚秋离开的第二天,沈惊鸿闯进了青岚山庄。她骑着匹黑马,红衣似火,
腰间的弯刀还沾着风尘,一看就是刚从江湖上赶来。“苏伯父,清辞呢?”她踹开正厅的门,
看见苏慕远正对着幅山水画发呆,语气急得像火烧。苏慕远抬眼,
叹了口气:“在房里关了两天了。”沈惊鸿是江南沈家的**,当年随父拜访青岚山庄,
和苏清辞打了一架后成了挚友。她性子烈,眼里容不得沙子,此刻听闻赐婚的事,
气得直拍桌子:“那林砚秋是傻子吗?清辞等了他十年,他就这么窝囊?”“你都知道了?
”苏慕远放下画笔,眼神复杂。“江湖上都传遍了!”沈惊鸿咬着牙,
“说青岚山庄大**要嫁镇北侯世子,林砚秋连夜卷铺盖跑路了!我看他就是欠揍!
”她正说着,苏清辞从屏风后走出来,脸色苍白,眼里却没泪。“别骂他了,是我自己的事。
”“你还护着他?”沈惊鸿拉过她的手,看见她腕间裂开的玉镯,眼圈红了,
“这镯子……”“碎了就碎了。”苏清辞抽回手,声音平静得可怕,“下月初三,我会嫁。
”沈惊鸿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骗谁呢?你眼里的火还没灭呢。
”她从怀里掏出个锦囊,塞给苏清辞,“这是林砚秋托我带给你的。他说……若你真要嫁,
就把这个还给你。”锦囊里是半块玉佩——正是当年苏清辞送他的并蒂莲,
不知何时被劈成了两半,断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苏清辞的手抖了抖,指尖抚过断面的血迹,
忽然想起十年前,他为了帮她抢回被山匪夺走的玉佩,后背挨了一刀,血染红了半块玉。
原来他一直把这半块带在身上。“他还说什么?”她的声音发哑。“他没说。
”沈惊鸿别过脸,“但我找到他时,他正抱着这半块玉在酒馆喝酒,像条丧家犬。
”苏清辞把半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面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抬头,
眼里闪过一丝光:“惊鸿,帮我个忙。”6跪到天明的沉默那晚苏清辞把自己关在房里。
墨墨趴在门外呜咽,用头蹭着门板,像是在安慰她。她对着铜镜发呆,镜中的少女眉眼明艳,
可眼角的朱砂痣此刻像颗血滴,刺得她眼睛疼。她想起十岁那年,
她把偷来的桂花糕塞进他嘴里,他被师父罚跪祠堂,她偷偷把棉垫塞在他膝下,
被发现后一起受罚,他却把大部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十五岁那年,她在后山被毒蛇咬伤,
是他用嘴吸出毒液,背着她跑了十里山路求医,昏迷前还攥着她掉落的发簪,
说“师姐别怕”;上个月,她练剑扭伤了脚踝,是他每天送来药油,笨拙地替她按揉,
耳根红得像晚霞……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难道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窗外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苏清辞推窗望去,林砚秋正跪在院中,脊背挺得笔直,
月光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幅孤寂的画。他就那样跪着,从月上中天到晨曦微露。
露水打湿了他的白衣,膝盖下的青石板洇出暗红的血迹,染红了一片。他始终没说一句话,
只有剑穗上的银铃偶尔被风吹得响一声,像在哭。苏清辞攥着窗棂的手泛白,
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她不懂,他到底在怕什么?怕她配不上他,还是怕他配不上她?
天快亮时,苏慕远拄着拐杖走出房门,站在廊下看了林砚秋许久。“你爹娘当年,
也是这样的性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你爹是江湖游侠,
你娘是书香世家的**,所有人都说他们不配,可他们偏偏守了一辈子。”林砚秋猛地抬头,
眼里满是震惊。“你以为我捡你回来,只是可怜你?”苏慕远叹了口气,
“你爹娘临终前托我照顾你,还留了句话——若苏家有女,愿结秦晋之好。
”林砚秋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可你连他们一半的勇气都没有。
”苏慕远转身回房,“清辞要嫁,是她的命;你要跪,是你的事。只是别后悔。
”晨光爬上林砚秋的脸,他望着苏清辞紧闭的房门,忽然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来。
原来师父什么都知道,原来他和她的缘分,早就被长辈写好了开头。可他却亲手,
把它撕得粉碎。7嫁衣上的针脚林砚秋离开青岚山庄的那天,苏清辞正在试嫁衣。
大红色的锦缎绣着百子千孙图,金线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绣娘说这是京城最好的手艺,
可她穿着却像披了层烧红的铁,烫得骨头疼。“**,林师兄……已经下山了。
”侍女春桃站在一旁,声音低低的。“知道了。”苏清辞对着铜镜扯出个笑,比哭还难看。
铜镜里映出窗外的梧桐树,去年这个时候,他在这里教她剑法,说她的转身总差半分力道,
握着她的手腕一点点纠正,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颤。她拿起针线,
在嫁衣的内襟绣了朵小小的梅花。针脚歪歪扭扭,
像极了当年她第一次给他缝荷包的样子——那时她把针戳进了自己的手指,
是他笨拙地替她包扎,说“以后我来缝就好”。“傻子,”她对着空气喃喃,
指尖抚过那朵歪歪扭扭的梅,“你要是回来,总能看见的吧。”春桃忍不住说:“**,
您若是不想嫁,不如……”“嫁。”苏清辞打断她,把针线放下,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为什么不嫁?赵世子哪里不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
她总会摩挲着腕间那对有了裂痕的玉镯,想起他送镯子时泛红的耳根,
想起簪头那个小小的“辞”字。她在等,等一个不可能的可能——等他回来,
哪怕只是说一句“我不准你嫁”。三日后,赵珩带着聘礼上山。他穿着件月白长衫,
眉目温和,看见苏清辞时,竟主动行了个江湖礼:“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清辞一愣:“赵世子认得我?”“三年前洛阳灯会,苏姑娘曾帮我夺回被偷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