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泥路上颠簸。
顾南枝紧握着那仅剩的18元钱(付了2元车费后),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窗外。
1985年的深圳,像个巨大的工地。尘土飞扬,脚手架上挂满了“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红色标语。但顾南枝看的不是标语,是人流。
罗湖关口,黑压压的全是人。港客穿着花衬衫、喇叭裤,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到了。”陆擎锋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车停在离关口不远的路边。顾南枝跳下车,回头,对驾驶座上的男人扬起一个笑。
“谢了。车钱没白花。”
陆擎锋没说话,只是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了她两秒,然后“嗯”了一声,发动车子,似乎打算离开。
顾南枝转身就扎进了人潮里。
她目标明确——那些带着大量商品的港客。大脑如同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过滤着信息:尼龙袜、折叠伞、录音带……终于,她在一个戴着金链子的胖港客面前停下。
他脚边放着个大编织袋,里面全是五颜六色的塑料盒子。
电子表。
记忆数据瞬间弹出:成本约3-5元港币,内地黑市可卖15-30元人民币。
“老板,这表怎么拿?”顾南枝开口,带着点乡音,眼神却锐利。
胖港客瞥她一眼,见她一身湿漉漉的旧衣服,挥挥手:“走开走开,细路女别捣乱。”
顾南枝不气也不走。她抽出那皱巴巴的18块钱,在对方眼前一晃。
“全要。开个价。”
钞票让胖港客态度稍缓。“18块?啧,最多给你四块。”
顾南枝心算瞬间完成:四块表,按最低市价15元卖出,是60元。翻三倍多。但,不够。
她伸出五根手指,声音清脆:“五块。18块,买五块表。你急着脱手,我也图个爽快。”
胖港客愣了一下,这村姑模样的女孩,砍价的气势像在指挥千军万马。他看看天色,犹豫片刻,烦躁地摆摆手:“行行行,当交个朋友,拿去!”
五块还带着塑料味的电子表到手。顾南枝紧紧攥住,这是她翻身的全部筹码。
她没走远,就在关口外一片空地上,找了块石头坐下。把五块表一字排开。
“香港最新电子表!看时间,显日期!走过路过别错过!”她学着旁边小贩的样子吆喝,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新鲜玩意儿很快吸引来人。
“多少钱一块?”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年轻男人问。
“20。”顾南枝面不改色。
“这么贵?”
“香港来的,就这个价。”顾南枝按下按钮,小小的屏幕亮起数字,精准跳动着。那年轻人眼睛也亮了。
“18行不行?”
“成交。”
第一块表卖出,成本回收还赚了。
有了开头,后面顺利起来。第二块卖22,第三块卖25……不到一小时,五块表全没了。
顾南枝低头数着手里的钞票。
毛票、块票,厚厚一叠。
78块,加上本金18块,她手里现在有——96块!
距离她下车,仅仅过去一个多小时。20元变96元,接近五倍!
心脏怦怦跳。不是激动,是熟悉的、资本开始滚动的兴奋感。
就在这时,几声流里流气的口哨声靠近。
“小妹,生意不错啊?在这摆摊,问过我们兄弟没有?”三个穿着花衬衫、头发油腻的男人围了上来,眼神不怀好意地在她和装钱的口袋之间扫视。
顾南枝心一沉。大意了!露富招了眼红鬼。
她捏紧口袋,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脱身之策。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领头的混混突然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回头怒骂:“哪个不长眼的……”
骂声戛然而止。
顾南枝也愣住了。
那辆熟悉的旧东风货车,不知何时去而复返,静静停在几米外。驾驶室车门打开,陆擎锋跳下车,刚才就是他随手推开了那个混混。
他没看那几个混混,目光直接落在顾南枝身上。
“还不上车?”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顾南枝听出了不容置疑。
她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像只灵活的兔子,嗖地钻过那几个僵住的混混,拉开车门爬上了副驾驶。
“哐当!”车门关上。
陆擎锋看也没看窗外,利落地上车,发动,方向盘一打,货车喷出一股尾气,扬长而去。
留下三个混混在尘土里面面相觑。
车里,顾南枝长长舒了口气。她扭头看身边专注开车的男人。
“你怎么回来了?”
陆擎锋目视前方,侧脸线条硬朗。
“货落车上了。”
顾南枝回头,看见后座放着个帆布包。原来不是特意回来救她。
但……时机也太巧了。
她低头,看着手里那叠皱巴巴,却实实在在的96元巨款,又看了看身边这座沉默寡言的“硬山”。
第一桶金,虽然差点被打劫,但结果……不赖。
96元。下一个目标,10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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