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猛烈地炙烤着训练场粗糙的水泥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咸腥、新翻泥土的土腥,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兽类体味和生肉气息的躁动味道。
“稳住!黑牙,给我稳住!”一个如同闷雷炸响的吼声在训练场上空回荡。声音的主人是个铁塔般的汉子,身高接近两米,浑身虬结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烁着古铜色的油光。他叫陈刚,代号“磐石”。此刻,他正扎着一个稳固的马步,双臂肌肉坟起如岩石,死死抵住身前一只硕大无朋、皮毛漆黑如墨的巨狼的脖颈。那巨狼足有小牛犊大小,猩红的舌头耷拉在嘴边,粗重的喘息喷在陈刚脸上,带着浓烈的腥气,粗壮的后腿疯狂地蹬刨着地面,爪子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扬起一片灰尘。每一次发力,陈刚脚下都发出不堪重负的**。
“呜…嗷!”巨狼黑牙被压制得有些暴躁,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低吼,涎水从獠牙缝隙滴落。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带着撕裂空气的锐鸣,精准地抽在黑牙的鼻尖前方一寸之地,没有真正触及皮肤,却足以让这凶悍的生物猛地一缩脖子,喉咙里的低吼瞬间变成了委屈的呜咽。
持鞭的是个身形矫健如猎豹的女人,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她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正是副队长凌霜,代号“影刃”。她手腕一抖,坚韧的驯兽鞭如同活物般收回。
“力量不是用来对抗伙伴的,黑牙。”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冰冷质感,清晰地传入巨狼耳中,“记住你的位置,你的敌人,在那边!”鞭梢猛地指向训练场边缘竖立的一排覆盖着厚厚橡胶的、模拟黯潮生物外形的粗大木桩。
“嗷呜——!”黑牙似乎听懂了,猩红的眼中狂暴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醒的、跃跃欲试的凶光,它低吼着,终于不再试图掀翻陈刚,粗壮的尾巴有些焦躁地甩动着。
训练场另一侧,气氛则显得“活泼”得多,或者说,混乱得多。
一群半大的狼崽,皮毛颜色各异,灰的、棕的、白的,像一堆毛茸茸、活力过剩的毛球,正在追逐着几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哎哟!小祖宗!那是我的裤腿!不是磨牙棒!”瘦高的青年周锐,代号“鹰眼”,此刻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把一只死死咬住他裤脚不放的小灰狼从腿上“摘”下来。他一边蹦跳着躲避另一只扑向他后腰的小狼,一边气急败坏地冲着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斯文青年喊:“李响!管管你的‘小捣蛋’!你的炸弹呢?快丢一个吓唬吓唬它们啊!”
被叫做李响的爆破手正被几只小狼扑得坐在地上,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还被一只热情的小家伙糊满了口水。他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推开热情过度的狼崽,一边喘着气笑骂:“滚蛋!周锐你个乌鸦嘴!我的炸弹是给黯潮‘加餐’的,不是用来吓唬自家崽子的!”他伸出沾满口水和狼毛的手,勉强推开一只试图啃他眼镜腿的小白狼,“小白!这个不能吃!哎哟……”
“咯咯咯……”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连衣裙,面容温婉清丽的年轻女子蹲在狼崽群里,她身边围着几只最安静的小家伙,正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手臂和膝盖。她是医师苏婉,代号“慈心”。她温柔地抚摸着一只小棕狼的头顶,看着李响和周锐的窘态,眉眼弯弯,笑容温暖得如同融化冰雪的阳光,“别急,小家伙们只是太喜欢你们了,想和你们玩呢。”
“小雅!别光看着笑啊!救命啊!”周锐终于挣脱了裤脚上的“挂件”,又被另一只扑过来的狼崽撞了个趔趄,朝着场边一个正在认真记录数据的短发女孩求救。
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张略显稚嫩但神情专注的脸庞,正是负责战兽行为记录和后勤的“百灵”小雅。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鹰眼,根据行为学分析,它们是在练习扑咬和群体协作,这是本能。你需要引导,而不是抗拒。”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一个特制哨子,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响。
“哔——哔哔——!”
急促而富有节奏的哨音瞬间压过了狼崽们的嬉闹和两个大男人的哀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撒欢乱跑、四处“袭击”的小狼们,动作猛地一顿,小耳朵警觉地竖起,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小雅的方向。仿佛那哨音是某种不可抗拒的指令。
“好姑娘!”小雅眼睛一亮,立刻从脚边的桶里抓起一把切碎的肉干,高高举起,“这边!开饭了!”
“开饭”两个字如同一个神奇的咒语。所有狼崽,包括正在和陈刚较劲的黑牙,以及围在苏婉身边温顺的小家伙们,瞬间放弃了眼前的一切目标,兴奋地“嗷呜”叫着,甩着尾巴,争先恐后地朝着小雅和她手中散发着诱人肉香的桶冲了过去。训练场上顿时扬起一片更大的烟尘,只剩下被狼群抛弃、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裤腿撕裂的周锐和李响面面相觑,一脸生无可恋。
“嘟——嘟——嘟——!”
真正的、洪亮而悠长的开饭号角声,恰在此时响彻整个铁穹基地上空。
陆铮站在训练场边缘的观察台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疲惫却真实的笑容。他手中握着一柄训练用的长枪,枪尖斜指地面,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粗糙触感。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周围嘈杂的人声、狼嚎、哨音、号角声……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化作无形的波纹,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意识之海中。他能“听”到陈刚体内血液奔流如江河的轰鸣,能“触”到凌霜指尖凝聚的冰冷锋锐,能“嗅”到李响身上残留的硝烟粒子,能“看”到苏婉指尖流淌的、充满生机的柔和绿芒……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那些狼崽们简单而炽热的情绪波动——饥饿、兴奋、依赖。这是他觉醒的异能——“共鸣之心”。
这能力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和伙伴们,以及这些刚刚建立起初步联系的战兽,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力量与意志,通过这无形的纽带相互传递、增幅。他睁开眼,目光扫过下方在号角声中奔向食堂的战友和狼群,那份喧嚣中的勃勃生机,那份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像一道暖流,暂时驱散了心头因“天空裂痕”而萦绕不散的沉重阴霾。
“队长,发什么呆呢?再不去,老陈能把食堂的锅都舔干净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陆铮回头,看到剩下的几位队员——擅长信息分析和电子干扰的“幽灵”王哲,以及拥有超强力量和防御的“壁垒”张猛——正笑着朝他走来。
“走。”陆铮将长枪往肩上一扛,笑容加深,“别让磐石真把锅啃了。”
那时的阳光滚烫,笑声洪亮。那时的铁穹基地,是他们抵御恐惧的堡垒,是狼崽们嬉闹的家园。开饭的号角,是喧嚣生活的背景音,是疲惫训练后的温暖期待。
谁又能想到,这日常的喧嚣,这简单的“开饭”二字,有一天会成为战场上最撕心裂肺的绝响?
“呜——呜——呜——!”
凄厉的、如同垂死巨兽哀嚎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铁穹基地宁静的夜晚。那声音尖锐、急促、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疯狂,瞬间压倒了基地内所有其他的声响。红色的旋转警示灯将冰冷的金属通道和宿舍区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陆铮猛地从行军床上弹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共鸣之心”瞬间全开,无形的感知网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波动起来。混乱!极致的混乱!无数惊恐、绝望、愤怒、麻木的情绪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让他眼前一阵发黑。同时涌入的,还有基地外围防御工事方向传来的……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冰冷、粘稠、充满了纯粹毁灭欲望的意志洪流!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精神防线。
“黯潮!是黯潮!它们突破外围防线了!”走廊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的刺耳噪音。
“所有战斗人员!一级战备!重复!一级战备!非战斗人员立即进入地下掩体!”
陆铮一把抓起靠在床边的合金长枪“破军”,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他冲出宿舍,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穿着睡衣或只披着外套的士兵们像无头苍蝇般奔跑、呼喊,脸上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惶。
“陆铮!”凌霜冰冷的声音穿透混乱传来。她已全副武装,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外罩着轻甲,两把狭长的、闪烁着幽蓝能量刃的弯刀“影牙”交叉背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指挥中心命令,立刻带‘狼群’去东区缺口!普通火力挡不住它们!快!”她的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明白!”陆铮没有任何废话,转身朝着基地深处的战兽巢穴狂奔。他能清晰地“听”到,巢穴方向传来狼群极度不安的咆哮和呜咽,恐惧如同实质的烟雾在精神链接中弥漫。它们也感受到了那股毁灭的气息。
当他冲进巨大的、弥漫着兽类气息的巢穴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成年战狼“黑牙”和“白爪”焦躁地来回踱步,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威胁咆哮,锋利的爪子不安地刨抓着地面,留下深深的痕迹。那些半大的狼崽更是挤作一团,瑟瑟发抖,发出细弱的、如同幼犬般的哀鸣。负责照顾它们的小雅正徒劳地试图安抚,但她的声音在恐慌的浪潮中显得那么微弱。
“小雅!”陆铮冲到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启动紧急诱导程序!目标,东区三号防御缺口!最高优先级!”
“是!队长!”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刺耳的、特定频率的诱导哨音通过巢穴各处的扩音器响起,同时,几处闸门轰然洞开,露出了通向外部战场的通道。
诱导哨音对成年战狼效果显著。黑牙和白爪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兽瞳中虽然还残留着本能的恐惧,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命令激起的、混杂着保护领地冲动的凶悍。它们低吼一声,甩开挡在面前的障碍,如同两道离弦的黑白之箭,率先冲出了闸门。
“跟上!”陆铮朝着狼群大吼,将自己的意志通过“共鸣之心”全力灌注过去,“跟我走!保护家园!”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那无形的意志力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冲刷掉小狼们心头大半的恐惧。它们停止了哀鸣,茫然的眼神中逐渐燃起一丝被引导的、属于猎食者的凶光。
“嗷呜——!”
一只稍大的灰狼率先发出回应般的嚎叫,猛地窜了出去。紧接着,其他狼崽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发出稚嫩却充满野性的咆哮,紧跟着成年战狼和陆铮,如同决堤的洪流,涌出巢穴,冲入那被警报红光和硝烟笼罩的、如同地狱般的战场通道。
通道内的景象,让陆铮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恐怖凹痕和爪印,光滑的金属表面扭曲翻卷,**出内部断裂的管线,滋滋冒着电火花。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暗紫色液体溅得到处都是,如同恶魔泼洒的污秽颜料。地上散落着破碎的武器零件和……人体残肢!断裂的手臂、半截染血的躯干……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和那种诡异的腥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刚冲出来的小狼群猛地刹住脚步,看着地上的残骸和污血,发出惊恐的呜咽,有的甚至开始退缩,夹紧了尾巴。黑牙和白爪也焦躁地低吼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稳住!”陆铮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将“共鸣之心”的力量催动到极致。一股坚定、守护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护盾,笼罩住狼群,强行驱散着弥漫的恐惧。“敌人就在前面!撕碎它们!为了铁穹!”
他的声音在通道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狼群似乎被这意志感染,低低的呜咽逐渐被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的威胁性咆哮取代。它们不再退缩,紧跟着陆铮,踏过同伴和敌人的血污,冲向那弥漫着硝烟和死亡气息的通道尽头——东区三号防御缺口。
缺口处,战况惨烈得如同绞肉机。
基地厚重的合金外墙被某种巨力撕开了一个狰狞的大洞,边缘的金属扭曲翻卷,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外面是翻滚的、如同活物的浓稠黑雾——黯蚀区。无数形态扭曲的黯潮生物正从那破口处疯狂涌入!它们有的像剥了皮的巨大昆虫,几丁质外壳闪烁着幽暗的紫光,复眼冰冷无情;有的如同腐烂的肉块堆积而成,拖着粘稠的触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扭曲蠕动的阴影,发出高频的、令人头痛欲裂的嘶鸣。
人类的士兵依托着临时堆砌的掩体,手中的高斯步枪喷吐着火舌,能量束打在那些怪物身上,爆开一团团腥臭的汁液,却往往只能造成微不足道的伤害。怪物的外壳或粘稠的身体似乎对能量武器有着极高的抗性。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士兵被巨大的节肢刺穿,或被粘稠的触手卷走拖入黑雾,瞬间消失。
“开火!挡住它们!”一个军官声嘶力竭地吼着,半边脸被溅满了粘稠的紫血。
“磐石!堵住左边!”凌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混乱的战场边缘闪烁,幽蓝的刀光每一次亮起,都精准地切断一只黯潮生物的关键肢体或神经节点,为防线争取着喘息之机。她的声音在爆炸和嘶吼中依旧清晰冰冷。
“交给我!”陈刚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猛地撞开一只试图扑向掩体的甲壳怪。他双臂肌肉贲张,皮肤瞬间泛起一层岩石般的灰白色光泽,硬生生抗住了怪物镰刀般前肢的劈砍,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他怒吼一声,双臂发力,竟将那比他体型还大的怪物抡起来狠狠砸向涌来的怪群,暂时清空了一小片区域。“李响!**磨蹭什么?给老子炸条路出来!”
“来了!催命鬼!”爆破手李响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他利用自己“爆裂掌控”的异能,如同灵敏的猿猴般攀附在缺口上方一根断裂的钢梁上。他双手虚握,空气中游离的能量粒子被他强行吸附、压缩,在他掌心凝聚成一颗颗散发着不稳定红光的能量球。“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开!”
他怒吼着,将手中数颗压缩到极致的能量球狠狠砸向缺口外黑雾最浓、怪物最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连环爆炸在缺口外猛烈绽放!刺目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大片黑雾和怪物的身影,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碎裂的甲壳和粘稠的肢体碎片,如同风暴般倒卷回来,狠狠拍打在基地的残破外墙上。涌入缺口的黯潮攻势为之一滞!
“干得漂亮!李……”陈刚的欢呼还没出口,异变陡生!
一道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紫黑色影子,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猛地从爆炸余波未散的黑雾深处激射而出!它无视了爆炸的冲击,目标精准无比——正是悬挂在钢梁上、刚刚完成投掷、身体处于短暂僵直状态的李响!
“李响!小心!”陆铮目眦欲裂,通过“共鸣之心”发出的预警如同惊雷般在李响脑中炸响。
李响猛地回头,只看到一道充满死亡气息的紫黑流光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动作!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被洞穿的闷响。
那道紫黑色的影子——一根末端尖锐、覆盖着螺旋纹路的骨质长矛——精准地贯穿了李响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飞起,狠狠钉在了后面冰冷的合金墙壁上!
“呃啊——!”李响口中喷出大股滚烫的鲜血,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剧痛瞬间淹没了他,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冰冷彻骨的、生命急速流逝的感觉。他低头看着胸前那根兀自震颤的骨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解脱般的释然。
“李响——!”周锐的悲吼撕心裂肺,他手中的高精度狙击枪疯狂开火,子弹打在骨矛射来的方向,却只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花,那隐藏在黑雾深处的偷袭者早已消失无踪。
整个战场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士兵们的呼喊、怪物的嘶鸣、武器的咆哮……所有声音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李响胸膛汩汩涌出的鲜血,滴落在下方冰冷金属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陆铮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共鸣之心”的链接中,属于李响的那道炽热、冲动、总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生命之火,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队长……”李响沾满鲜血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通过“共鸣之心”清晰地传入陆铮的脑海,带着电流干扰般的杂音,“……通道……后面的通道……被……被那帮孙子堵死了……咳咳……孩子……孩子们还在后面……”
他每说一个字,就有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作战服的前襟。
“别说话!苏婉!苏婉!”陆铮朝着混乱的人群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掩护我!”苏婉清丽的身影从掩体后跃出,指尖闪烁着柔和的绿光,不顾一切地朝着被钉在墙上的李响冲去。她的“生命编织”能修复创伤,只要还有一口气!
“嗷呜……”
一声带着恐惧和困惑的低低呜咽,在陆铮脚边响起。是那只最早跟着他冲出来的小灰狼。它似乎被浓烈的血腥味吸引,又本能地感到恐惧,正小心翼翼地靠近李响滴落在地面的那一小滩粘稠的鲜血。它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试探性地、飞快地舔了一下。
浓烈的铁锈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瞬间在它口中弥漫开来。小灰狼猛地缩回头,喉咙里发出不适的咕噜声,但那双刚刚还充满恐惧的兽瞳深处,某种原始的东西似乎被这温热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液体点燃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掠食者的凶光,第一次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
陆铮的心猛地一抽,比看到李响被刺穿还要痛。这血腥的启蒙,残酷得令人窒息。
“队长……”李响的声音再次在陆铮脑中响起,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时间了……苏婉……别过来……危险……掩护……孩子们……”
他的目光越过陆铮的肩膀,看向后方通道深处,那里隐约传来孩童惊恐的哭喊。他沾满鲜血的手,艰难地抬了起来,指向被炸塌的、堵塞了通往地下掩体主通道的扭曲金属堆。
“帮我……最后……炸开它……”李响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艰难的、沾满血沫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即将熄灭的疯狂,“……让老子……再请它们吃顿……大的!”
陆铮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他读懂了李响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那不是请求,是告别。
“……好!”陆铮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转身,朝着掩体方向嘶声咆哮:“所有人!火力压制!掩护爆破手!目标——后方堵塞通道!”
“磐石!跟我顶上去!给李响清场!”凌霜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身影一闪,再次消失在战场边缘的阴影中。
陈刚怒吼一声,全身岩石化的皮肤泛起更厚重的灰白色光泽,如同一辆人形坦克,悍然撞开挡路的黯潮生物,冲向李响所指的方向,为可能的爆炸冲击开辟路径。
“鹰眼!锁定李响前方区域!任何靠近的怪物,给老子打爆它!”陆铮朝着周锐的位置吼道,同时将“共鸣之心”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朝着李响倾注过去,不是为了治疗那致命的贯穿伤,而是为了短暂地激发他残存的生命潜能,让他能完成这最后的、自杀式的任务。
“收到!”周锐的声音带着哭腔,狙击枪口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将几只试图扑向李响所在墙壁的黯潮生物凌空打爆。
“李响!就是现在!”陆铮的意志如同洪钟,狠狠撞入李响濒临崩溃的意识。
“收到……队长……”李响的意识回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清晰。他那双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如同回光返照!他沾满鲜血的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合拢,狠狠拍在自己胸前那根贯穿身体的骨矛上!
嗡——!
一股狂暴到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以李响为中心骤然爆发!他全身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仿佛内部有熔岩在流动。胸前那根骨矛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空气中,无数游离的能量粒子如同受到黑洞吸引,疯狂地朝着他涌去,在他胸前汇聚成一个刺目到无法直视的、极度不稳定的赤红能量核心!
“杂碎们……开饭了!管够——!”
李响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穿透了爆炸的轰鸣和怪物的嘶吼,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疯狂与……解脱!
轰隆隆——!!!
比之前所有爆炸加起来都要恐怖百倍的巨响,轰然爆发!
以李响的身体为中心,一团赤红到极致、如同微型太阳般的毁灭性能量球骤然膨胀!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吞噬了那根骨矛,吞噬了周围数米内的一切!刺目的强光让所有人都短暂失明,狂暴到无法形容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缺口处的合金墙壁、地面和每一个活物身上!
整个东区仿佛都在这一声巨响中剧烈摇晃!那堵塞着通往地下掩体主通道的、由巨大金属构件和混凝土块组成的扭曲障碍物,在这股毁灭性的定向爆破冲击下,如同被巨人之手狠狠撕开,瞬间被炸出一个巨大的、边缘流淌着熔融金属的豁口!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而过!
强光散去,烟尘弥漫。
李响所在的那段墙壁,只剩下一个焦黑冒烟、边缘呈放射状熔融的巨大凹坑。他和那根骨矛,连同周围的几只黯潮怪物,彻底消失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浓烈焦糊味和血腥味,以及墙壁上流淌的暗红色熔融金属,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刹那的毁灭。
通道,被炸开了。
“走!快走!带着孩子们走!”苏婉含着泪,朝着被爆炸冲击波震得东倒西歪、却奇迹般未被波及的后勤人员和孩子们嘶声喊道。
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声再次响起,在士兵们的掩护下,如同受惊的羊群,跌跌撞撞地涌向那刚刚被李响用生命和灵魂炸开的、通往相对安全的掩体主通道的豁口。
缺口处,黯潮生物似乎被这恐怖的爆炸震慑了瞬间,攻势稍缓。
“嗷呜——!”
一声带着稚嫩、却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暴戾与凶残的狼嚎,突然在陆铮脚边炸响!是那只舔舐过李响鲜血的小灰狼!它猩红的兽瞳死死盯着前方因爆炸而短暂混乱的黯潮怪物群,龇着还显细小的獠牙,喉咙里滚动着嗜血的低吼。刚才那毁灭性的爆炸和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最原始的催化剂,彻底点燃了它血脉深处的野性!它不再恐惧,只有一种源自基因的、对敌人血肉的渴望!
“嗷呜!”“呜嗷——!”
仿佛是受到了感染和召唤,其他几只经历了血腥通道、目睹了爆炸的小狼,也纷纷发出了充满攻击性的咆哮!它们眼中残留的怯懦被凶光取代,紧紧跟在小灰狼身后,如同几支离弦的利箭,第一次主动地、带着原始的嗜血欲望,扑向了最近的一只被爆炸震得晕头转向、外壳碎裂的黯潮甲虫!
撕拉!咔嚓!
细小的狼牙狠狠咬在甲壳的裂缝处,拼命撕扯!狼爪疯狂地抓挠着怪物的薄弱关节!虽然造成的伤害有限,但那不顾一切的、以命相搏的凶悍气势,让陆铮的心如同被滚油煎炸。
这就是代价!用李响的生命和鲜血,为这些懵懂的幼兽,浇灌出的第一课——生存,即是你死我活的撕咬!
“杀!”陆铮双眼赤红,胸中的悲愤和杀意如同火山般爆发,他挺起“破军”长枪,枪尖直指缺口外汹涌的黯潮,“为了李响!为了铁穹!”
“杀——!”士兵们的怒吼汇成一股悲壮的洪流,枪声再次猛烈响起。狼群的嚎叫混杂其中,带着新生的、染血的野性。
战斗,在鲜血的浇灌下,变得更加惨烈。而李响用生命炸开的通道,成了后方幸存者们绝望中唯一的生路。苏婉站在豁口边缘,柔和的绿光如同灯塔,指引着惊慌失措的妇孺,她的脸色在连续使用异能后已显苍白,却依旧坚定。
“快!再快一点!”她焦急地催促着,目光扫过汹涌的黯潮和浴血奋战的士兵与战狼,心紧紧揪着。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穿透了所有喧嚣的哭泣声,如同细针般刺入她的耳膜,也清晰地通过“共鸣之心”传递给了陆铮。
“妈妈……妈妈……”声音来自豁口下方,靠近基地外墙边缘的一个狭窄维修管道口。那里,一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正蜷缩在冰冷的金属管道里,小脸上满是泪水和尘土,惊恐地望着外面如同地狱般的战场。她的母亲,倒在离管道口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身下是一滩暗红的血迹。
一只如同剥皮蜥蜴般的黯潮生物,正被小女孩的哭声吸引,甩动着粘稠的尾巴,放弃了冲击主豁口,转而朝着那个不起眼的维修管道口爬去!它细长的分叉舌头舔舐着空气,发出嘶嘶的声响,冰冷的复眼锁定了管道深处那无助的小小身影。
“不!”苏婉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个位置太偏僻了,距离主豁口有十几米,而且靠近外墙破洞,暴露在黯蚀黑雾的边缘!普通的士兵根本来不及救援!
“我去!”陆铮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长枪横扫,逼退身前的几只怪物,就要朝着那个方向冲去。
“不!队长!你走不开!”苏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坚决,“缺口不能没有你!我去!我能行!”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只逼近管道的蜥蜴怪,眼中是母兽保护幼崽般的决绝光芒。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柔和的绿光在她指尖疯狂汇聚,不再是治疗的温润,而是带上了一种玉石俱焚般的锐利!
“苏婉!”陆铮的心猛地一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苏婉的“生命编织”强在修复与滋养,正面战斗能力极弱!她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换那孩子的命!
“掩护她!”凌霜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身影鬼魅般出现在苏婉冲刺路径的侧翼,幽蓝的刀光精准地斩断一只试图扑向苏婉的怪物触手。
周锐的狙击枪也调转方向,子弹呼啸着打在蜥蜴怪坚硬的背脊上,溅起点点火花,试图吸引它的注意力。
那只蜥蜴怪似乎被激怒了,猛地转过头,朝着冲来的苏婉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散发着浓烈酸腐气味的粘液!
苏婉瞳孔骤缩,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猛地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股致命的酸液。粘液溅落在她身后的金属墙壁上,瞬间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冒出刺鼻的白烟。
“孩子!别怕!阿姨来了!”苏婉一边闪避着蜥蜴怪紧随其后的利爪撕抓,一边朝着管道里吓呆了的小女孩大喊,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指尖凝聚的绿光不再柔和,变得如同实质的翠绿藤蔓,猛地抽打向蜥蜴怪的头部!
啪!
绿光藤蔓抽打在怪物的头部,爆开一小团绿芒,让它的动作微微一滞,发出痛苦的嘶鸣。但这微不足道的伤害根本无法阻挡它!
蜥蜴怪彻底被激怒,放弃了管道里的小女孩,粗壮的尾巴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扫向苏婉!速度太快了!苏婉刚刚为了躲避酸液和利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小心!”陆铮的警告在苏婉脑中炸响。
砰!
粗壮的尾巴狠狠抽在苏婉仓促架起的双臂上!巨大的力量让她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合金外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她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双臂传来骨头碎裂的剧痛。
蜥蜴怪发出得意的嘶鸣,张开布满细密利齿的大口,朝着摔倒在地、一时无法动弹的苏婉猛扑过去!腥风扑面!
“不——!”陆铮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几只悍不畏死的怪物死死缠住,长枪挥舞得密不透风,却一时无法脱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嗷呜——!”
一道黑白相间的巨大身影,带着狂暴的腥风,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在蜥蜴怪的侧肋上!是战狼“白爪”!它不知何时脱离了主战场,遵循着保护“慈心”的本能,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锋利的狼牙深深嵌入蜥蜴怪相对柔软的腹部!
噗嗤!
蜥蜴怪吃痛,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猛地甩动身体,将死死咬住不放的白爪狠狠掼在地上!锋利的爪子疯狂地抓挠着白爪的脊背和腹部,瞬间带起大蓬的毛发和血肉!
“呜……”白爪发出痛苦的呜咽,却死死咬住不松口,为苏婉争取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白爪!”苏婉看着为自己挡住致命一击、正在被疯狂撕咬的伙伴,心如刀绞。她强忍着双臂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挣扎着坐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她不再试图攻击,而是将双手猛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嗡——!
一股远比平时治疗时浓郁百倍、甚至带着刺目金边的翠绿色光芒,如同燃烧的生命之火,骤然从她体内爆发出来!这光芒不再是温润的滋养,而是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狂暴的生命能量!她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原本温润的脸颊瞬间爬满了皱纹,生命的气息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流逝!
“以我之命……换你之生!”苏婉的声音变得沙哑而苍老,却充满了撼动人心的力量。她沾满自己鲜血的双手,朝着蜷缩在管道深处、吓得连哭都忘了的小女孩,狠狠一推!
那团燃烧着她生命的、璀璨到极致的翠绿光芒,如同穿越空间的流星,瞬间没入了小女孩的身体!
小女孩周身猛地亮起一层柔和的、充满生机的绿色光晕。她惊恐的小脸瞬间平静下来,仿佛被温暖的泉水包裹,连身上的擦伤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与此同时,苏婉身上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她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灰白的发丝散落在她瞬间苍老、布满皱纹却带着一丝欣慰笑容的脸颊旁。她的眼睛缓缓闭上,最后的目光,温柔地停留在那个被绿光包裹、安然无恙的小女孩身上。
“孩子……活下去……”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话语,是她留在这个残酷世界最后的馈赠。
“苏婉——!!!”陆铮的悲吼响彻整个战场,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属于苏婉的那道温柔、坚韧、充满生命力的精神链接,在“共鸣之心”的感知中,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彻底熄灭了。
白爪感受到契约的断裂,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哀嚎,不顾一切地撕咬着身下的蜥蜴怪,哪怕自己也被抓得血肉模糊。
“慈心!”陈刚一拳轰碎一只甲壳怪的头颅,虎目含泪,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凌霜的身影出现在苏婉倒下的位置,冰冷的弯刀瞬间斩下那只蜥蜴怪的头颅。她看着苏婉安详却苍老的遗容,握着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士兵们沉默着,眼中的悲愤化作更加疯狂的杀意,子弹和能量束如同暴雨般泼洒向黯潮。
那只被苏婉救下的小女孩,被一名冲过来的士兵飞快地抱起,冲进了安全的通道豁口。她茫然地回头,只看到冰冷的金属地面上,那个陌生的、苍老的阿姨静静地躺着,还有旁边那只浑身浴血、正舔舐着阿姨手指的巨大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