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强摘高岭花的第十年,金好彩彻底放弃迎合梁颂琛。
她把房子装成自己喜欢的金碧辉煌,家庭开支账单一笔笔厘清发到他邮箱要平摊,甚至久违的跟人争执吵架,闹到阿ir上门调解。
梁颂琛回家的时候,她还在叉腰和邻居对骂,嗓门亮得能传遍整条走廊。
“王太太,我请的装修队朝九晚五,完全合乎规定。你家小孩每晚十点拉琴像锯木头,找阿ir来是要为扰民投案自首?”
王太气了个倒仰:“你、你强词夺理!”
金好彩毫不退让:“我实事求是!”
梁颂琛紧皱眉头上前,声音里压着不悦。
“阿彩,好了,邻里邻居,你礼让一点,给人家道歉。”
金好彩终于抬眼看他。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依然不掩他与生俱来被财富和艺术浸润出的清贵疏离,与现场纷乱格格不入。
便是气急上头的王太见了他,也不自觉红了脸,连连摆手。
“算了算了,一点小事,惊扰梁先生。”
金好彩却冲他也没好气,说话带刺。
“这事我占全理,你要是看不惯,可以继续回去住太平山老宅。”
梁颂琛愣住。
他最厌她品味庸俗、斤斤计较、泼辣市侩。
从前为讨他欢心,金好彩一直压抑本性,学着他要的素雅、安静、不争。
近日种种表现实在反常。
因王太退步,调解也算有了结果,众人散去。
金好彩意兴阑珊,转身进屋,被他叫住。
“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梁颂琛看着她,似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如果是因为让姿宁住老宅的事,我可以解释。她刚回国没地方落脚,我只是……”
“关我什么事?”金好彩反倒不解,打断他,“那是你家的房子,让谁住是你的自由。”
梁颂琛更加困惑:“可老宅是你帮我赎回来的,不是为这,是为哪般?”
金好彩叹了口气:“我也没有生气,我做人本来就这样,你知道的。”
不等他再开口,她伸手帮他理了下衣领。
“不说这些了,今天是我爸十年忌日,收拾一下,我们去拜他。”
两人下楼,门口候着两辆车。
梁颂琛顿了顿,主动跟着金好彩上了同一辆。
金好彩挑眉意外,因闻不惯鱼腥味,梁颂琛其实一直排斥靠近她。
但她并不像之前关心那些细枝末节,吩咐司机开车后,就转头看窗外风景。
如果不是十年前梁家意外破产,她跟梁颂琛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梁颂琛父亲是船王,母亲是名门闺秀,他从小学画都师从名师泰斗,十五岁就办了个人画展,是港城人人倾羡的梁家大少。
而金好彩的父亲只是梁家的帮厨,家里还要在深水埗街市开鱼档维持生计。
所有人都说,梁颂琛是天上明月,凡尘俗物配不上他。
但天塌了。
梁父投资失败,债主上门,夫妻俩手拉手跳了楼。
那天金好彩十六岁,金父早上出门时说:“梁家有难,我去看看。”
她等了一整天,等来的是一身是血的父亲,和惊慌失措的梁颂琛。
“阿彩,带少爷走……”金父说完这句话就咽了气。
她看着跪在父亲身边的梁颂琛。
这个她偷偷喜欢了很久的梁家大少爷,那时狼狈得像个流浪汉,可还是好看得让人心颤。
她知道不该,可她还是牵起他的手,在雨夜里狂奔。
她把梁颂琛带回三十平米的唐楼套房,他闻到鱼腥味就吐了。
金好彩一边清理,一边想,原来贵公子的胃这么娇贵。
可她甘愿。
为了养这个金贵的少爷,她每天早上四点去批发市场进鱼,七点开档,下午去茶楼**,晚上还接穿珠花的零工。
赚来的钱,第一份永远留给梁颂琛,买画纸,买颜料,买他喝惯的蓝山咖啡。
有次他皱眉说:“这颜料颜色不够纯。”
金好彩偷偷问画材店的老板,老板说:“最纯的要订,一套三千港币。”
她咬了咬牙,接了三个通宵的珠花活,凑够了钱。
送到梁颂琛面前时,他说:“谢谢。”
语气礼貌又疏离。
她开心到睡不着觉。
三年后,她的海鲜酒楼开业。
那天她喝了酒,胆子大了,拉着他的手说:“梁颂琛,我中意你,好中意。”
梁颂琛沉默了很久。
窗外是旺角永不熄灭的霓虹灯,屋里是她狂跳的心。
她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心想如果他说不,她也能理解。
他是天上月,她是地底泥,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
可梁颂琛说:“好。”
金好彩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
她知道他是为了偿还恩情,也知道自己贪心,得到人还想要心,但一辈子那么长,她总有一天能如愿的。
直到何姿宁回来。
她是梁颂琛心心念念的青梅,从小一起学画的师妹,还是曾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你这段时间的变化,是不是因为姿宁?我跟她真的只是旧识……”
梁颂琛欲言又止了一路,终于问出口,打断了她的回忆。
“是也不是。”金好彩无所谓耸了耸肩,“等拜完我爸,我同你讲清楚这件事。”
梁颂琛只得暂且按下满腹疑问不安。
车再开两个路口就是将军澳坟场,手机**突兀响起。
梁颂琛接听,对面传来何姿宁娇俏软糯的腔调。
“阿琛,老宅的水管爆了,满地都是水,我好怕……你能过来吗?”
金好彩像是没听见,又或是对此漠不关心,仍然看着窗外。
梁颂琛看了她一眼,眉头蹙紧:“姿宁,我现在不太方便。你先关总闸,我帮你叫物业……”
“我不知道总闸在哪儿。”何姿宁哽咽着打断他。
“阿琛,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可当年爸妈非要带我走,这十年我没有一天不后悔。对不起,但你别不管我……”
车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
电话里的哭声和流水声交织着,**梁颂琛的耳膜。
他握紧手机,深吸一口气,转向金好彩。
“老宅那边出事了,姿宁从小娇生惯养,一个人处理不了。”
“阿彩,我……”
金好彩对他的选择早有预料,也不耐再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
她示意司机在路口停车,然后替梁颂琛打开车门锁,真心催促。
“快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