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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客房的百叶窗，在俞辰脸上刻下道道阴影。他睁开酸涩的双眼，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麦卡伦的空瓶倒在床头柜上，提醒着他昨晚的放纵。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显示"林楠-助理"。俞辰挣扎着坐起身，喉咙干得像塞了一把沙子。
"俞总，抱歉这么早打扰您。"林楠的声音压得很低，"公司刚发了全员邮件，您被暂停一切职务，配合调查。IT已经锁定了您的电脑和系统权限。"
俞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谁签的字？"
"董事会联合决议。邮件说...说在调查期间，所有员工不得与您有工作接触。"林楠顿了顿，"您的办公室已经被封了。"
"我明白了。"俞辰机械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
"还有...SEC的人九点会到公司拿更多资料。俞总，他们特别要求调取您过去三年的邮件和通讯记录。"
俞辰的胃部一阵绞痛。他想起那些与客户私下讨论的敏感邮件，那些为促成交易而打的擦边球。在行业里，这些不过是司空见惯的小技巧，但若被放大镜检视...
"林楠，"他突然问，"你相信我做过那些交易吗？"
电话那头的沉默持续了太久。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俞总。"林楠最终说，"但我会配合调查，说出事实。"
通话结束后，俞辰冲进浴室，对着马桶干呕起来。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的后背，却洗不掉那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二十分钟后，他穿戴整齐站在客房门口，犹豫着是否该去跟苏梦道别。
主卧门大开着，床铺整齐，苏梦已经出门了。餐桌上，离婚协议书旁边多了一张便利贴："我去姐姐家了，回来前希望你已经签好字。"
俞辰把便利贴揉成一团，又慢慢展开抚平。婚姻可以结束，但他不能同时失去事业。抓起公文包和车钥匙，他决定去公司面对这场风暴。
环球金融中心的大堂依旧光可鉴人，但今天，保安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电梯里原本熟络的同事突然变得沉默，目光刻意避开他。48层的玻璃门后，办公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头盯着电脑，仿佛他的出现是一道不该被看见的阴影。
"俞总。"合规部的王总监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身旁是两个安保人员，"抱歉，根据规定，您不能进入任何工作区域。"
俞辰看向自己办公室的玻璃墙——上面贴了封条，百叶窗全部拉下，像一具被包裹起来的尸体。
"我只是来拿个人物品。"
"您的物品已经整理好了。"王总监示意安保人员拿来一个纸箱，"请检查一下是否有遗漏。"
纸箱里杂乱地堆着相框、几本书、一个保温杯和一些零碎文具。俞辰的照片全部被取出了相框，他和苏梦的结婚照皱巴巴地躺在箱底。
"我的笔记本电脑呢？"
"作为证据扣留了。"王总监递给他一份清单，"请签字确认收到这些物品。"
俞辰草草签下名字，抬头时看到林楠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眼神闪烁。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一瞬，林楠迅速别过脸去。
"我需要见张维。"俞辰说。
"张总正在开会。"王总监的语调平板，"他让我转告您，律师建议现阶段不要有任何私下交流。"
俞辰冷笑一声。昨天还称兄道弟的同僚，今天就成了避之不及的瘟神。他抱起纸箱走向电梯，感到整个办公区的目光如芒在背。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挡住了。林楠挤进电梯，迅速按下停车场的按钮。
"俞总，"她递过一个U盘，"这是您私人云盘上的一些文件，我昨晚备份的。公司系统里的已经全部被拷贝走了。"
俞辰接过U盘，指尖触到林楠颤抖的手。"为什么帮我？"
"因为..."林楠咬了咬下唇，"因为我入职时您说过，这行最重要的不是能力，是良心。我希望您没忘记这句话。"
电梯到达地下二层，林楠匆匆离开，留下俞辰一人站在轿厢里，手里攥着那个可能救他一命的U盘。
停车场角落的奔驰车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正在等候。财务总监张维西装革履，却面色灰败，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
"老张？"俞辰警惕地环顾四周，"你不是在开会吗？"
"去他妈的会议。"张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开车，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话。"
俞辰发动车子，驶出车库。晨光中的城市一如既往地繁忙，行人匆匆，车流如织，没人关心一辆奔驰车里两个男人的命运正在崩塌。
"到底怎么回事？"俞辰把车停在一家偏僻的咖啡馆附近，"那些交易记录是伪造的，对吧？"
张维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记录是真的，但不是你操作的。系统有后门，权限在CTO和CEO手里。他们可以模拟任何人的电子签名。"
"为什么现在才爆出来？"
"因为要找人背锅。"张维苦笑，"过去五年，公司通过影子账户操纵了至少十二家上市公司的股价。现在SEC盯上来了，董事会决定弃车保帅。"
俞辰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我就是那个'车'？"
"不只是你，还有我，还有另外三个总监。"张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他们准备给SEC的'认罪材料'，上面已经有我们的'供词'了。"
俞辰翻阅文件，越看心越凉。这份精心编织的证词把他描绘成一个利用内幕信息牟利的惯犯，而所有证据链都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完全是构陷！我们有律师，可以——"
"没用的。"张维打断他，"今早他们给了我两个选择：签字认罪，拿一笔封口费体面离开；或者抗辩，然后面临刑事指控和行业封杀。"
"你签了？"
张维的眼神躲闪。"我有两个孩子上大学，妻子刚做完乳腺癌手术..."
俞辰猛地砸向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鸣叫。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冷静点！"张维压低声音，"听着，我查到一些东西。林楠不只是你的助理，她每个月都会向CTO提交关于你的秘密报告。"
俞辰想起林楠刚才闪烁的眼神和那个U盘。是真心相助，还是另有所图？
"他们给了你多久考虑？"
"到今天下班前。"张维看了看表，"他们会派人去你家送文件，希望你'自愿'签署。俞辰，别犯傻，签了至少还能保住部分积蓄和养老金。"
"然后背着污名过一辈子？"俞辰冷笑，"我宁愿坐牢也不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张维长叹一声，推开车门。"随你吧。顺便说一句，苏梦提出离婚是对的。这二十年来，你眼里除了往上爬还剩下什么？"
看着张维远去的背影，俞辰的愤怒逐渐被一种更可怕的情绪取代——怀疑。如果连最亲密的同事都认为他眼里只有事业，如果连妻子都觉得他冷漠无情，那么他这二十年究竟活成了什么样的人？
咖啡馆的电视正在播放财经新闻，突然出现了他公司的logo。俞辰竖起耳朵：
"...知名投行高管涉嫌内幕交易，消息人士透露涉案金额可能高达数千万美元..."
他关掉电视，掏出手机搜索自己的名字。各大财经网站已经刊登了匿名爆料，细节翔实得仿佛亲眼所见。评论区一片哗然，昔日的同行纷纷划清界限，称"一直觉得此人作风有问题"。
俞辰的拇指划过通讯录，停在"周明远教授"的名字上。这位北大金融系的恩师曾是他的人生导师，但自从毕业，他只在逢年过节发条短信问候。现在，他有什么脸面向老师求助？
正当他准备锁屏，一条新闻推送跳出来：《著名经济学家周明远明日北大开讲：金融伦理与人性救赎》。
俞辰盯着这条消息，心跳加速。是巧合，还是命运抛来的救生索？
回到车上，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陈律师，我是俞辰。关于SEC的调查，我需要你的帮助..."
两小时后，俞辰坐在陈律师的办公室里，面前摊着离婚协议和SEC的指控文件。陈律师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如鹰。
"情况不妙。"陈律师推了推眼镜，"SEC的证据链相当完整，除非你能证明那些交易记录是伪造的，或者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U盘里的文件有用吗？"
陈律师浏览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些只能证明你有不在场证明，但电子交易不需要本人在场。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系统后门的代码，或者高层指使的录音。"
"如果我拒绝签字呢？"
"他们会加快起诉进程，很可能下周就会对你提起刑事诉讼。"陈律师严肃地说，"一旦进入司法程序，你的资产可能被冻结，护照扣留，甚至限制出境。"
俞辰望向窗外。正午的阳光照在金融区的高楼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就在昨天，他还是那个金光闪闪的投行精英，今天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
"我需要时间考虑。"
"没多少时间了，俞辰。"陈律师递给他一张名片，"心理医生，我的很多客户在面临...类似处境时，都找他聊过。"
俞辰接过名片，突然明白了陈律师的言外之意——他怕自己会想不开。
离开律师事务所，俞辰漫无目的地开车在城里转悠。他经过和苏梦第一次约会的老电影院，现在已经改成了网红奶茶店；路过他们贷款买的第一套小公寓，外墙刷上了新漆；最终停在金融区最贵的那家法餐厅前，那里有他专属的座位，曾经是身份象征，如今只剩讽刺。
手机震动，是公司HR总监的短信："俞先生，请于今日17:00前回复是否接受离职协议，否则公司将启动解雇程序并公告原因。"
俞辰没有回复。他打开导航，输入"北京大学"，然后按下开始键。
距离周明远教授的讲座还有18个小时。在这之前，他需要面对另一个痛苦的任务——签署离婚协议。
回到家中，苏梦还没有回来。俞辰坐在餐桌前，逐页阅读那份冰冷的文件。苏梦的要求很合理：他们住的这套房子归她，联名账户对半分，各自名下的资产归各自所有。没有纠缠，没有报复，就像她一贯的作风——理性而决绝。
他签下名字，每一笔都像在切割自己的一部分。签完后，他走进书房，从纸箱里翻出那本大学相册。照片里的周教授正在给年轻的他和同学们讲课，黑板上的公式已经模糊，但教授眼中的热忱依然清晰可见。
那时的他，怀揣着改变金融世界的理想，发誓永远不会成为自己鄙视的那种唯利是图的银行家。而今天的他，正是当年誓言要对抗的那种人。
俞辰合上相册，突然注意到书架上苏梦的一本书——《存在的勇气》。他抽出书，扉页上有苏梦的笔迹："给辰，愿我们永远有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梦，2010年圣诞。"
2010年，正是他开始为现在这家公司效力的时候。那时的他，是否已经走上了迷失的道路？
俞辰把书放回书架，拿起车钥匙。在去见周教授之前，他需要做最后一件事——回到最初的起点，那个他离开后就再也没回去过的小镇，去见二十年未联系的父母，和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做个了断。
也许只有回到原点，他才能看清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又该如何在废墟中重建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