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疯狂。她冲回桌边,抓起那张死亡证明,
像是要把它撕碎。“假的!这一定是假的!”她死死盯着那几行冰冷的铅字,目光凶狠,
仿佛要用视线将这张纸烧穿一个洞来证明它的虚假。
“小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热死”两个字,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就在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的,
当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陈默时,脸上那种濒临崩溃的狂怒和恐惧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呼吸,甚至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这么晚了,
还没休息吗?”她刻意放柔了声音,带着一种亲昵。电话那头传来年轻男孩模糊的声音,
似乎在抱怨着什么。林青轻轻嗯了一声,语气带着宠溺的纵容。“好了好了,
那辆车开起来有点不舒服是不是?明天我让助理联系4S店,给你换一辆……嗯,
就那辆新出的敞篷版,颜色随你挑。别不开心了,嗯?
”三百万的跑车可以因为不舒服就随口换掉,而她的亲生女儿,
却连一辆能遮阳避暑的车都没有,在五十度的高温下挣扎着死去。这就是她林青的价值观!
我看着她手腕上那只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折射出冰冷的光。够了。在她挂断电话,
重新转过身,脸上带着被打断的不悦准备继续对我发难时,我动了。没有咆哮,没有质问。
那动作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林青蹙着眉,不耐烦地看着我:“苏明,
你到底要……”我的话被她打断。我从帆布包深处,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袋子看起来很旧,边缘有些磨损,与这个金碧辉煌的家格格不入。我将文件袋放在桌面上。
“林青。”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签字之前,看看这个。
”我解开文件袋上缠绕的白色棉线封口绳。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审判般的仪式感。
林青狐疑地看着我,脸上混合着轻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这里面是什么?你伪造的债务证明?还是别的什么敲诈我的东西?”我没有回答,
只是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沓一沓地抽了出来。第一沓,是厚厚一叠银行流水打印件。
纸张很新,墨迹清晰。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从林青个人账户、到她控制的数个离岸公司账户。
再最终汇入一个名为“陈默”的个人账户的资金流向。
每一笔转账的金额都触目惊心:五十万、一百万、两百万……时间跨度长达近两年。
最近的一笔巨额转账,就在一周前,金额高达五百万,备注赫然写着“艺术投资启动资金”。
而就在这笔转账发生的同一天,
小暖因为中暑在学校的医务室里喝下了唯一的一瓶藿香正气水,给我打电话说头晕想吐。
而我,因为被林青冻结了所有家庭开支的附属卡,连给她叫一辆空调出租车的钱都凑不出来!
林青的目光扫过那些数字和名字,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深的恼怒覆盖。“苏明!
你竟敢查我的账?!你侵犯我的隐私!这些钱都是我合法赚的,我爱给谁投资就给谁投资!
你管不着!这跟小暖的事有什么关系?跟离婚有什么关系?你少在这里转移话题!
”“合法赚的?”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我没有理会她的咆哮,
抽出了第二沓文件。这是一份保险合同复印件。投保人是林青,被保险人是苏暖。
一份高额的儿童意外伤害保险。而那份合同的受益人,清清楚楚,只有一个名字——林青。
林青的脸色终于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被窥破秘密的僵硬和瞬间闪过的慌乱。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目光触及那份被红笔圈出的、冰冷得如同诅咒的条款时,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很巧,是不是?”我的声音依旧平静,
却像淬了毒的冰针。“林总,您这笔‘投资’,回报率真是高得惊人。用亲生女儿的命,
换来的。”“你……你血口喷人!”林青像是被踩到了最痛处,猛地尖叫起来,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和愤怒而扭曲变形。“我没有!
那份保险……那份保险是理财顾问推荐的!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条款!
我只是……我只是想给小暖多一份保障!苏明!你这个疯子!你为了污蔑我,
连自己女儿死了都要利用!你简直不是人!”她的辩解苍白无力,眼神闪烁,
甚至不敢与我对视。我不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抽出了文件袋里的最后一样东西。
不是文件,也不是照片。那是一张A4纸大小的彩色打印纸。上面印着的,是医院太平间里,
工作人员掀开盖布让我最后确认遗体时,我颤抖着手用手机拍下的照片。
打印的效果并不算特别清晰,但足以看清一切。照片上,小暖小小的身体安静地躺着,
脸色灰白。这张照片被我放在最上面,正对着林青。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她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照片上的那片惨状,瞳孔放大到极致。她的嘴巴微微张开,
保持着尖叫的口型,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不可能……”她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嘶哑得不成样子,
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这不是小暖……这不是……”“看清楚了吗?林总。
”我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澜,像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
“这就是你口中‘只是有点热’的结果。这就是你忙着给情人换跑车、忙着签几千万大单时,
你的女儿正在经历的地狱。这就是你那份‘保障’,
最终换来的‘回报’——你女儿被活活晒脱了皮的尸体。”“签字。”这两个字,
像最后的两块巨石,狠狠砸在她已经崩溃的精神堤坝上。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求饶的话。
但我只是平静地、冰冷地回视着她。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彻底的了断和审判。
她所有的哀求都被这双眼睛冻结在了喉咙里。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
顺着桌沿滑倒在地毯上,蜷缩成一团,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门外,
城市的夜色依旧喧嚣,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晚风吹来,带着白日残留的燥热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带不来丝毫生机。三天后,城北殡仪馆,
肃穆的告别厅。空气里弥漫着香烛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小小的厅堂布置得极为简单,
甚至可以说简陋。正前方悬挂着小暖的一张彩色照片,那是她去年生日时拍的,
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手里抱着一个海豚玩偶,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露出掉了两颗门牙的豁口。照片下方,是一个小小的、覆盖着鲜花的透明棺椁。
告别厅里空空荡荡。除了我和两位沉默的殡仪馆工作人员,再无他人。没有林青,
没有所谓的亲戚朋友。巨大的空旷和死寂,像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只有哀乐低沉地回响着,单调而凄凉。我站在棺椁前,隔着冰冷的玻璃,
看着女儿小小的、沉睡般的脸。指尖轻轻拂过玻璃表面,
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皮肤最后残留的、微不可查的柔软触感。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地面,
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这一次,我没有试图去擦。悲伤如同沉默的洪水,
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将我彻底淹没。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我扶着冰冷的棺椁边缘,
弯下腰,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破碎地溢出,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孤寂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