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斗的蒸汽灼痛虎口时,周沉手机屏幕还亮着。
那个备注太阳的女孩问:「我和你老婆你更爱谁?」他回:「宝贝当然是你了」
十四年前篮球场上他红着耳尖递来的水瓶,也是这个温度。我平静地保存截图,
却取消了第二天的人流预约。这是我和竹马弟弟一次意外的结果。
这个意外存在的、本该抹去的小生命,忽然有了别的意义。电话响起,
竹马弟弟声音发紧:「姐姐,决定了吗?我陪你去医院?」我看着窗外:「计划变了。
孩子留下。」---01熨斗的蒸汽尖啸着喷出来,蛇信子一样舔过虎口。我猛地缩回手,
皮肤上立刻凸起一道红痕,**辣地疼。视线却死死钉在洗手台亮着的手机屏幕上。
微信对话框顶置,备注是个刺眼的太阳表情。
最新消息:「她要是发现了怎么办啊…我好怕…」下面,周沉的回复,五分钟前。「傻瓜,
怕什么。她闹不起来,离不开我的。」嗡鸣声从耳朵里钻进去,搅得脑仁生疼。
那股熟悉的、冰凉的恶心感又涌上喉咙。我扶住冰冷的石英石台面,用力咽下去。
孕早期的反应,这段时间一直折磨着我,但此刻,滋味格外复杂。
虎口的灼痛顽固地提醒着我现实。就像十四年前那个闷热的篮球场边,他刚打完球,
浑身蒸腾着热气,红着耳朵,把一瓶冰镇矿泉水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瓶身冰冷,
凝结的水珠滑腻,可被他手指碰过的地方,却像被烙铁烫了一下,那温度从此烙进记忆里,
滚烫,又让人心悸。如今,这熨斗的蒸汽,是另一种烫。带着毁灭和嘲弄。
我关掉熨斗令人心烦的嘶鸣。世界死寂。拿起他的手机,手指异常稳定。截图,
发送到我自己的微信。删除记录。退出。锁屏。放回原位。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
我看着那件熨到一半的、他明天开会要穿的浅蓝色衬衫。
左胸口那里被我刚才失神时用剪刀铰出了一个小口子,不大,但很扎眼。我转身走出衣帽间,
径直去了洗手间,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冷水扑在脸上,抬起头,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只有眼眶是红的,但里面没有泪,只有一层冰冷的、陌生的光。
拿起自己的手机,走到客厅阳台,关紧落地窗。第一个电话,打给**。声音压得很低,
条理清晰。第二个电话,打给律师。咨询离婚财产分割与孕期、哺乳期离婚的特殊规定。
对方律师谨慎地确认我的孕期周数,我平静告知。第三个电话,屏幕亮起“顾屿”的名字。
几个月前的画面猛地撞进来——他庆祝升职的酒气,我因为周沉又一次失约的委屈和苦闷。
两杯不该喝下去的酒,混乱的吻,酒店房间……早晨醒来后的恐慌、懊悔。他苍白着脸,
坚持要负责的执拗眼神。以及之后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恐慌。我原本约了今天下午的人流手术。
电话接通,他清朗的声音绷得很紧,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小心翼翼:“姐姐?你出发了吗?
我就在医院附近,随时可以过去……”我看着窗外,楼下花园里有个孩子在跌跌撞撞地学步,
母亲紧紧跟在身后。我吸了一口气,小腹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的、陌生的牵拉感,
或许是心理作用。“计划取消了。”我说,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什么?
”他像是没听懂,愣了好几秒,呼吸陡然重了,“取消了?好好好,
姐姐你是终于做了决定吗?是……是因为我吗?……”他语气里瞬间充满期待和小心翼翼。
“都不是。”我打断他,目光从楼下那对母子身上收回来,落在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上,
“只是我突然想通了,这是我的孩子,我决定留下。”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一样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然后,
我听到他极其艰难地、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姐姐,那周沉呢,
这个孩子你要告诉他吗?还是准备离婚?你不用勉强,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
我都……”“顾屿。”我叫停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硬和决绝,
“我准备离婚,我希望你能帮我。”02高三那年的教室,
总是弥漫着书本纸张和粉笔灰的味道,空气粘稠又紧绷。我和周沉是同桌,
一条褪了色的黄色三八线,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玩闹借口。
他的胳膊总会在写题时“不小心”越界,碰到我的。每一次触碰,都像微弱的电流窜过。
我假装恼怒地瞪他,他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只装着我一个人的倒影。
他会把我爱吃的水果糖藏在笔袋里,趁老师转身板书时,飞快地塞进我手心,指尖温热,
残留的触感能让我耳根红上一整节课。我的数学笔记本永远“碰巧”多带一份,
在他抓耳挠腮时“不经意”推过去。夕阳透过窗棂,
把他专注的侧脸和微微皱起的眉头镀上一层柔光,我能就那样偷偷看上一整个自习课。
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我们聊未来,聊梦想,聊那座我们都想去的远方城市。
话没说透,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短暂的靠近,都塞满了懵懂又滚烫的心事。
空气里都是甜丝丝又酸涩的暧昧,像一颗还没熟透的青梅。高考结束那天下午,
教学楼像炸开的锅,撕碎的试卷像雪花一样从窗口飘下。人群喧闹着解放,
我却有点空落落的。周沉逆着人流,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把我拉到教学楼后那棵安静的老槐树下。他的耳朵红得滴血,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像是刚跑完三千米。“苏晴!”他声音有点哑,又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莽撞。“嗯?
”我抬头看他,心快跳到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眼睛亮得吓人,
直直地看着我:“我们……我们考完了。”“嗯。”“我……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又像是被自己吓到,脸颊瞬间爆红,眼神却固执地不肯移开。
“你,你呢?”蝉鸣聒噪,树叶沙沙响。世界的声音好像都褪去了,
只剩下他擂鼓般的心跳和我自己的。我看着这个占据了我整个青春期的男孩,鼻子一酸,
又忍不住想笑。“笨蛋,”我小声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扬,“我也喜欢你啊。
”他愣了一秒,然后巨大的狂喜从他眼睛里炸开。他猛地抱住我,手臂箍得很紧,
勒得我有点疼,却又无比安心。那个夏天,槐花的香味和我们青涩的拥抱,
成了记忆里最甜的底色。我们顺理成章在一起,熬过了大学四年异地恋,来到一个城市打拼,
在双方父母支持祝福下结婚。婚后短短四年,我们都面目全非。03发现怀孕是个意外。
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杠,我脑子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是恐慌。和顾屿的重逢,
在一个我几乎要被生活溺毙的午后。市中心那家人声鼎沸的网红餐厅,
和周沉的又一次“临时有会”形成鲜明对比。我坐在预定的位子上,
看着周围成双成对的笑语喧哗。胃里像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没有他的任何新消息。“苏晴姐?
”一个清朗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男声在身旁响起。我抬头。逆着光,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休闲裤,头发修剪得利落干净。
眉眼依稀是少年时的轮廓,却褪尽了青涩,变得英挺深邃,下颌线清晰利落。是顾屿。
那个小时候总跟在我身后、摔了跤会憋着眼泪让我吹吹的邻家弟弟。他眼里闪过巨大的惊讶,
然后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嘴角自然上扬:“真的是你?苏晴姐?”“小屿?”我也有些愕然,
随即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好巧,你怎么在这儿?”“约了客户谈点事,刚结束。
”他晃了晃手里的公文包,目光落在我对面空着的座位和明显unused的餐具上,
眼神里掠过一丝探究。但很快掩饰过去,语气变得关切,“你一个人?在等人?”“嗯,
”我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指尖无意识地划着冰凉的玻璃杯壁,“等我先生,
他……可能路上堵车了。”空气有片刻的沉默。他何其聪明,
大概从我勉强的笑容和空荡的座位里看出了端倪。“那就不打扰你了。”他礼貌地点点头,
准备离开。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屏幕亮了,周沉的消息简短冰冷:「项目突发状况,走不开,
你自己吃吧,下次补偿你。」下一次?有多少个下一次了?血液似乎一瞬间涌向头顶,
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四肢百骸的冰凉。我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僵住,
连假装的笑都维持不住了。顾屿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头看着我瞬间失血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眉头紧紧蹙起。下一秒,
他极其自然地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将公文包放在一边,抬手招来了服务员。
“正好我也没吃,客户放我鸽子了。”他语气轻松自然,拿起菜单。
仿佛只是碰巧遇到熟人拼个桌,“这家招牌的和牛塔塔和黑松露意面听说不错,
姐姐要不要试试?我请客,就当……庆祝久别重逢。”他巧妙地将一个令我难堪的场面,
变成了一个自然而体贴的解围。我看着他清澈坦荡、带着温暖笑意的眼睛,鼻尖莫名一酸,
那股强撑的力气忽然就泄了。那顿饭,我们聊了很多。避开了我不开心的婚姻,
聊小时候大院里的枇杷树,聊他大学生活的趣事,聊他刚回国工作遇到的挑战。
他很会引导话题,幽默风趣,又不失分寸。我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和一个人聊天了,
暂时忘记了等待的苦涩和冰冷的短信。结束时,他坚持送我回家。车停在小区外,他看着我,
眼神很认真:“姐姐,以后要是……一个人闷了,或者想找个人吃饭,随时找我。
我的号码没变。”我点点头,心里某个角落,因为这点意外的温暖,稍稍软化了一些。
周沉的爽约变得越来越频繁,理由花样百出。我开始不再期待,甚至不再追问。
又是一个被放鸽子的夜晚。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我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顾屿的电话。
“姐姐?”他的声音带着讶异,背景音有些嘈杂。“小屿,有空吗?我……”我顿了顿,
声音有些干涩,“想找人喝一杯。”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立刻回应:“地址发我,
马上到。”他带我去的是一家安静的清吧,灯光昏暗,放着慵懒的爵士乐。
我们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几杯酒下肚,紧绷的神经和压抑许久的委屈像是找到了闸口。
我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说周沉的冷漠,说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
说那些无法证实的猜疑和令人窒息的孤独。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砸在酒杯里。
顾屿没有打断我,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深沉得像夜色下的海。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走上前,
抽了张纸巾,动作轻柔地擦掉我的眼泪。"不想说就不用说,"他把果酒推到我面前,
"陪我喝一杯就好。"江风拂面,远处灯火阑珊。我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失望、痛苦,
在酒精和这安静包容的氛围里,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
说周沉的冷漠,说他的敷衍,说我的坚持和疲惫。顾屿一直安静地听着,偶尔给我递纸巾,
眼神复杂,里面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杯里的酒下去得很快。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头晕目眩,心里烧着一把火,
又冷得厉害。最后哭得累了,趴在桌上,只觉得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
动作生涩却无比温柔。后来是怎么离开酒吧,怎么到的酒店,记忆已经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