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
沈青终于关掉了电脑屏幕上最后一个文档——XX小区三季度物业服务总结报告。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嘎达”声,她仰头靠在那张吱呀作响的办公椅上,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连轴转了十四天,加班超过一百个小时,就为了应付总公司的巡查。镜子里那张脸,苍白,眼底挂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因为缺水起了皮。二十五岁的年纪,活生生被熬成了三十五岁的状态。
“社畜,纯纯的社畜。”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月底就要交房租了,银行卡余额只剩三位数,下季度的工作指标又上调了百分之二十……生活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手机屏幕在她关掉电脑的同一时间亮了起来,一连串密集的提示音打破了深夜办公室的死寂。不是部门工作群,那个群早在晚上九点后就陷入了麻木的沉默。也不是家族群,她设置了免打扰。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她毫无印象的群名——
【古今和谐业主一家亲】
沈青皱起眉,手指划开屏幕。什么时候加的这群?物业工作需要加无数个业主群,但这个……名字古怪,头像是一片模糊的、仿佛浸过水的墨色漩涡,看着就透着一股不吉利。
点进去,消息正以爆炸般的速度刷屏。
【业委会-废太子·赵珩】(18:23:11):@全体成员岂有此理!东宫下水……咳,宫道再次淤塞!污水横流,秽气冲天!本宫……咳,本人已三日无法正常出行!尔等物业,尸位素餐至此?!
下面紧跟着一张图片。点开,画面昏暗,像是夜晚用劣质设备拍摄的。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古代宫廷的甬道,汉白玉栏杆上精美的蟠龙纹饰被污秽沾染,积水倒映着惨淡宫灯,水面漂浮着破碎的宫灯穗子和几片枯叶。更远处,隐约可见几个内监打扮的人影畏缩地站在阴影里,不敢上前。构图拙劣,像素感十足,但那沉淀在画面里的陈旧感和压抑感,却莫名真实。
沈青嗤笑一声。哪个业主这么有闲情逸致,大半夜在影视城拍戏还不忘投诉?还“废太子”,演戏入魔了吧?
她手指飞动,敲下一行标准客服回复。
【物业管家-沈青】(23:31:45):尊敬的业主您好,您反馈的问题已收到。关于您提到的“宫道堵塞”情况,建议您先联系所在区域的内务府……呃,或者直接拨打市政热线12319反映公共设施问题。本物业服务中心主要负责现代住宅小区日常维护,感谢您的理解与配合。
发完,她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准备收拾东西滚回家挺尸。
几乎是同时,新的@来了。
【业委会-和亲公主·李明月】(23:32:01):@物业管家-沈青管家姐姐,我殿内的烛火又被克扣了!言说份例已尽,可这才月中!今夜风寒,殿内漆黑阴冷,我……我有些害怕。【哭泣.jpg】
这次是一段语音。沈青鬼使神差地点开。
一个极其年轻、带着颤音的女声,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古汉语?沈青大学辅修过一点古代汉语,勉强能听懂大意。那声音里的惊恐和委屈不似作伪,背景是呼啸的风声,吹得什么门窗哐当作响,还有极其遥远的、模糊的更鼓声。
沈青愣住了。这演技,秒杀一众小鲜花啊。
没等她回过神,第三条@接踵而至。
【业委会-流放将军·卫峥】(23:32:28):@物业管家-沈青紧急呼叫!北疆流放地营地疑似有马贼窥伺!哨塔损毁,栅栏不固,今夜安保力量严重不足!请求立即支援!重复,请求立即支援!
同样是语音。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疲惫和焦灼的男声,气息有些不稳,背景是旷野的风声和清晰可辨的、不止一头的狼嚎。
沈青看着屏幕上这三个ID,一个比一个离谱。废太子?和亲公主?流放将军?还业委会?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疲劳过度出现了幻觉。
她尝试在群里打字:“各位业主,请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发送。
屏幕上弹出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提示:消息发送失败。您已被禁止退出此群聊。】
禁止退出?
沈青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找到群设置选项,点击“退出群聊”。
【操作失败。该群聊为特殊绑定群组,无法退出。】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不死心,尝试关机。手指按在关机键上,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她刚松半口气,那屏幕竟自己又亮了起来,直接跳回到那个诡异的群聊界面。
【古今和谐业主一家亲】
群成员列表里,除了她这个“物业管家-沈青”,就只有那三个古代人ID,孤零零地挂着。
一股寒意彻底攫住了她,手指冰凉。她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清晰的痛感告诉她不是在做梦。
“这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声音发颤。作为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社畜,她本能地拒绝这种超自然现象。可无法退出的群聊、自动开机的手机、还有那些真实得过分的图片和语音......
她在狭小的办公室里踱步,尝试拨通闺蜜的电话——忙音。又打给同事,依旧是忙音。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她与正常世界隔绝开来。
最终,她停在窗前,看着楼下凌晨依旧闪烁的霓虹,一种奇异的冷静慢慢取代了恐惧。既然无法逃避,那就......看看这个“游戏”到底想玩什么。
她重新点开废太子赵珩的对话框,双手放回键盘。
【物业管家-沈青】(23:35:30):@业委会-废太子·赵珩赵先生您好,非常抱歉给您带来不便。关于宫道堵塞问题,请您立刻组织您目前所能调动的人手,优先疏通连接主殿区域的干道。请详细描述堵塞物的主要成分(例如:生活垃圾、建筑垃圾、特殊废弃物等),并拍摄更清晰的局部照片。同时,建议您排查上游水源是否被污染或截断。我司将根据您提供的详细信息,制定专项疏通方案。
发完这条,她立刻切屏,打开浏览器,开始疯狂搜索——“古代宫廷排水系统”、“宫道堵塞应急处理”、“简易疏通工具**方法”……
几分钟后,赵珩回复了,语气依旧很冲,但至少提供了信息:“……多为断木、碎石,亦有……尸首。水源疑似被上游截流。”
沈青心头一凛,但强作镇定。她结合搜索到的资料,给出了一个“杠杆撬动+竹竿捅刺+活水冲刷”的土法疏通方案,并画了简易的杠杆和滑轮示意图,用手机拍下发过去。“……对于有机质残留,建议集中后泼洒石灰消毒,再设法引水冲洗。请务必注意人员安全。”
处理完太子的问题,她又依次回复了公主和将军,给了些初步建议。做完这一切,她感觉比加一晚班还累。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群消息,而是一条银行短信。
【XX银行】您尾号7819的账户于09月15日23:45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余额8,514.23元。
沈青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她这张工资卡,因为刚交完房租和一堆账单,下午查看时明明只剩下二十三块七毛六!这八千多块钱哪来的?!
她颤抖着手点开银行APP,盯着那笔莫名多出的八千多元。突然,一个半透明的悬浮窗在手机屏幕上闪现:
【服务奖励已发放】项目:基础问题咨询(宫道堵塞/烛火短缺/安保预警)难度:★☆☆☆☆奖励:¥8,490.47备注:奖励金额根据问题复杂度、解决方案创新度、业主满意度综合评定
悬浮窗三秒后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青的心脏狂跳起来——原来如此!这不是恶作剧,这是一份......工作?一份连通古今、报酬丰厚的特殊工作!
她的眼睛在发光,疲惫一扫而空。
去他妈的社畜生涯!去他妈的加班报告!这里,似乎有一条更**、回报更丰厚的路,正在她面前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