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太子萧珩命格贵重,乃紫微帝星转世。只有我这个钦天监小吏知道,
他的好命是偷的。上一世他屠我满门时亲口承认:“若非借你顾家百年气运,
孤早该死在冷宫。”重生回指婚圣旨下达那日,我当即摔碎龟甲:“此乃天煞孤星克妻命!
”三日后,我披上嫁衣自己走进东宫。合卺酒未饮,
我用镇国神玉龟甲砸晕了这位“紫微星”。指尖沾着他额角的血,
在他命宫处画下逆转符:“偷来的富贵,该还了。”转身却撞进来“捉奸”的太子贴身侍卫。
男人玄铁面具下双眸灼灼:“夫人这手改命术,能教教为夫么?
”直到他伤处与我腕间浮现同样的符文,我才发现——侍卫的腰牌刻着萧珩的小字。初春,
上京城的风却还裹挟着料峭的寒意,像无数枚细小的冰针,扎在**的皮肤上。
一只白皙却冰凉得近乎透明的手,猛地撑开糊着素白窗纸的雕花木窗。“呼——咳咳咳!
”顾昭剧烈地呛咳起来,
胸口被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陈旧木料、墨锭和微弱血腥的气息刺得闷痛。她扶着窗棂,
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急促的喘息撕扯着喉咙,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灼烧般的痛感,
如同肺叶里还残留着前世那场焚毁顾家百年藏书楼的大火烟尘。眼前骤然闯入的景象,
让顾昭猛地闭紧了双眼。不是浓烟烈火,不是断壁残垣,也不是倒在血泊中的父兄!
是几竿摇曳的疏竹,映在院中那一方积着薄薄寒霜的青石地坪上。竹影稀疏,
透着一种冬日特有的枯寂和冷清。竹影旁边,几株晚梅倒是开得精神,
粉白的花瓣在冷风里簌簌地抖,沁出丝丝缕缕甜到发苦的冷香。幽篁馆。顾家偏院,
她前世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沉重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顾昭死死掐着掌心,尖锐的痛楚终于将她从那席卷灵魂的滔天恨意中短暂唤醒,
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她睁开眼,
视线艰难地聚焦在窗棂外那片熟悉的、枯寂又带着虚假生机的院落里。真的……回来了?
就在此时!“**!**!不好了!宫里……宫里来人了!带着圣旨!就在前厅!
”一个小丫鬟惊恐万状、带着哭腔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慌乱的脚步,几乎要破门而入。
那声音——是桑枝!前世那个在大火中死死抱着她的腿、哭喊着“**快走”,
最后被萧珩心腹一剑穿心的小丫头!顾昭霍然转身!“哐当!”动作太猛,
带翻了窗边矮几上一只刚插了寒梅的白瓷胆瓶。瓶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瓶里几支花枝散落,花瓣零落,清水浸湿了冰冷的地砖,一片狼藉。门已经被撞开。
满脸惊惶泪水、梳着双丫髻的桑枝冲了进来,冻得发红的小脸上尽是恐惧:“**!
是太子殿下!圣旨……圣旨来了!老爷夫人都在前厅跪着接旨呢!是……是指婚!
指给您和……和太子殿下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在抖,“怎么办**?
太子他……外面都说太子命……好重的煞气……他会不会像前几个那样……”前几个?
萧珩那几任“暴毙”或“难产”而亡的准太子妃?顾昭如坠冰窟,全身血液瞬间倒流!指婚!
就在今天!前世,也是这样一个寒意未消的春日。
钦差太监趾高气扬地立于顾家古雅肃穆的正堂,
用那尖利刺耳的嗓音宣读了那道将顾昭绑上太子东宫这架疯狂战车的旨意。
满堂跪着的顾家人,脸上只有强装的平静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忧惧与愁云。她父亲,
当朝钦天监监正顾衍,那张清癯儒雅的脸在那一刻灰败如同金箔。
母亲握紧她的手冰凉得刺骨,指甲几乎要抠进她的皮肉里。那时的顾昭,年轻气盛,
心中尚存对天家敬畏,
还有一丝对那位名满天下、素有贤名的“紫微星”的渺茫幻想——或许,
她顾家世代研习星象命理,真能福泽深厚,化去太子那传闻中“天煞孤星克妻”的命格呢?
父亲曾叹息,那不是克妻,是……帝王业太重,凡女命薄,承托不起。
幻想……顾昭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眼前骤然闪过前世的最后场景——幽篁馆被东宫黑衣卫围得水泄不通!火光冲天!
她敬爱的兄长顾珩之,那个满腹经纶、温润如玉的青年,
被两把长刀残忍地钉死在书库巨大的“河图洛书”玉璧上!鲜血顺着龟甲纹路蜿蜒,
汇聚成一幅猩红的、嘲讽的地狱图腾!父亲顾衍被反剪双臂压跪在地,
苍老的额头被死死按在冰冷的地砖上,口鼻溢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浑浊老泪纵横,绝望地望向她被拖拽的方向……还有萧珩。那个男人,
一袭玄底金纹的太子衮服,在书库冲天的火光映照下俊美如神祇,眼神却冷得胜过万年玄冰。
他一步一步,踏过顾氏百年积累的典籍灰烬和亲族温热的血泊,
走到被心腹侍卫死死钳制、目眦欲裂、试图扑上去撕咬他的顾昭面前。火光噼啪,
映着他半边脸上溅到的、尚且温热的血珠。他微微俯身,冰冷的玉扳指攫住顾昭颤抖的下颌,
迫使她抬头,对上他那双毫无人类温度的深邃眼眸。唇角甚至扯开一丝极淡、极寒凉的笑。
“顾昭,看清楚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刮骨的钢刀,
每个字都浸透着蚀骨的阴寒和俯视蝼蚁的漠然,
“若非借你顾家百代积累、通天彻地之运格镇压,
就凭孤这身染血债、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天命……早该烂死在冷宫,根本活不到冠礼之日。
”他冰冷的手指加重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颚骨。“你们顾家,占着勘破天机的本事,
不肯为国运……分忧?呵。”冷笑似寒冰碎裂,“那就用全族的命和这百代文运,
替孤的帝王路……垫一垫脚吧。”噗!一口滚烫腥甜的鲜血,猛地从顾昭口中喷出,
溅在萧珩矜贵的衣襟上,如同绽开的地狱红莲!滔天的恨意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
在顾昭重生的躯壳里疯狂咆哮、撞击!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柔软的皮肉,带出温热粘稠的液体,
舌尖也被死死咬破,腥咸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才堪堪将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狂暴压下去!
眼底那焚天的火焰被强行冷凝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没有泪,
只有凝聚成绝对零度的仇恨冰核。顾昭猛地一把推开还惊魂未定、哭哭啼啼的桑枝!“更衣!
”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刚从地狱岩浆里捞出来的刺骨寒意。“**……?
”桑枝吓得忘了哭,泪珠挂在脸上。“把我的祭酒礼服!
还有——”顾昭的目光死死盯住墙上挂着的那柄古朴沉重的青玉尺——那是她祖父所传,
钦天监监丞代代执掌的量天尺,亦是卜筮礼器之一!“——把它拿下来!
”桑枝被那双眼睛里的寒意慑住,来不及多想,踉跄着去找衣服,
又踮着脚取下那柄沉重的玉尺。顾昭一把扯下身上素色的夹袄,
动作粗暴得如同在撕去一层无用的皮囊。接过那沉重冰凉的祭酒礼服——深沉的玄衣朱裳,
衣襟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星宿云纹——顾昭手指带着近乎痉挛的力道,飞快地穿戴起来。
动作粗暴,毫无章法,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即将喷发的戾气。玄色的宽大袍袖垂落,
更衬得她面色惨白如纸,唇色却因为刚刚咬破而异常红艳,诡异的对比。
她甚至没顾上梳理散乱的发髻,任由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颊边。
抓起那柄比她小臂还略长的沉重青玉尺,顾昭一言不发,大步流星,推开阻拦的桑枝,
如同一阵裹挟着北地寒霜的飓风,直冲幽篁馆院门!目标:前厅!
“……兹有钦天监监正顾衍之女顾昭,秉性端方,娴熟通文,
命格贵重……着赐婚于皇太子萧珩为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尖利刺耳的嗓音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尾音,带着一种宫廷宦官特有的拖长腔调,
刺破了顾府正堂死一般的寂静。香案上檀香袅袅,空气凝重如同浸透了水银。
跪在蒲团上的顾衍,背脊挺得笔直,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藏青色常服,
肩膀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塌陷下去,透出一股死灰般的颓败。顾夫人跪在他身旁,
已经支撑不住,身体微微发颤,掩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捏得发白。
前来宣旨的内侍大监李福来,正慢条斯理地合拢手中的明黄卷轴。
他面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倨傲笑意,刚准备例行公事地说两句“恭喜顾大人,
贺喜顾**”的门面话,
再心安理得地收下顾家备好的那份不会太薄、但也绝不敢太厚的“孝敬”。
顾府几个随侍的下人也是大气不敢出,垂着头,眼珠子不安地在地上乱瞟。谁都清楚,
这太子妃的位置,是刀尖上舔血。就在这时——“慢着!
”一道冰冷、嘶哑、带着某种玉石俱焚般决绝意味的女声,如同从九幽之下刺出的冰锥,
骤然打破了这潭死水!刷!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声音来源处!
正堂那道沉重的黑漆楠木门被猛地推开!光线骤然涌入,刺得人眼睛一花。逆着光,
一道身影大步踏入。深沉的玄衣朱裳,宽大的礼服袍袖在走动带起的风中猎猎作响!
衣上银线绣制的星宿纹路在门口天光下划过冷芒!
正是钦天监举行盛大祭礼时才会穿着的祭酒正服!
来者手中倒持着一柄古朴厚重、几乎要与她纤细身形对比强烈到诡异的青玉尺,
那尺身上篆刻着北斗七星与山河古篆,凛凛然自有威势。是她!顾昭!她头发略显散乱,
一缕黑发贴在被寒风刮得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上,更衬得那双眼睛深黑得不见底,
里面翻涌的不是少女该有的惊慌,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疯狂!顾衍猛地抬头,
震惊、困惑、难以置信!“昭儿!你……你胡闹什么!还不快跪下!”声音嘶哑焦急。
顾夫人惊呼一声,差点晕厥过去。“顾**!你这……”李福来脸色骤变,
作为皇帝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何曾被一个小小官员之女如此冲撞?他尖着嗓子,
正要呵斥,可当目光触及顾昭手中那柄寒气森森的青玉尺和她脸上那种不顾一切的神情时,
心中陡然一寒,后面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顾昭无视一切!她甚至没有去看地上跪着的父母,
一双燃烧着冰焰的眸子死死锁住李福来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仿佛那不是天家旨意,
而是裹着剧毒的锁链!她猛地向前一步!在李福来和顾衍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在所有人思维还处于极度震惊的空白期——顾昭抡起了手中那柄沉重的青玉尺!
尺身带着沉闷的破空声!
朝着香案上那只盛放“六壬神盘”的厚重、象征龟甲形状的红木底座——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啷——!!!!”一声惊天动地、震得房梁积灰都簌簌落下的巨响!
那方坚硬无比、据说是千年紫檀整料雕琢而成的“龟甲”底座,
竟被蕴含着滔天恨意和不顾一切力量的一尺生生击碎!坚硬的木屑如同弹片般四射飞溅!
深海陨铁打造、凝聚着大雍钦天监数百年观测星象传承的“六壬神盘”也随之咣当一声巨响,
砸落在坚硬的地砖上!发出令人心肝俱裂的悲鸣!盘面似乎都微微凹陷了!整个顾府正堂,
死寂。落针可闻。只有木屑粉尘还在空气中翻腾、缓缓飘落。李福来吓得面无人色,
捧着圣旨的手抖得像筛糠,尖声道:“你……你……妖女!你敢毁坏镇祠神器!
这是……这是要诛九……”“九族”的“族”字还卡在他颤巍巍的喉咙口。顾昭却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