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海和他》周安岁陈迟小说完整在线阅读
直到那天深夜。
尖锐的警报声划破ICU的宁静，是陈迟那边的监护仪！
周安岁被惊醒，惊恐地看到一群医生护士瞬间围住了他的病床，帘子被猛的拉上，隔绝了她的视线。但她仍能听到里面传来混乱而急促的声音：
“室颤！除颤仪！快！”
“家属呢？通知家属！”
仪器刺耳的长鸣，医生果断的命令……这一切都像重锤敲在周安岁的心上。她吓得浑身发抖，死死攥紧了被子，指甲掐进了掌心。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死亡离得这样近，就在一帘之隔。那个虽然冷漠但鲜活的人，可能就在下一秒就会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那么长，里面的混乱渐渐平息。监护仪的滴答声恢复了规律，医生疲惫的交代着注意事项。帘子拉开一角。
周安岁看到陈迟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脸上带着氧气面罩，胸口微弱的起伏着，但总算……还活着。
他的母亲扑在床边，压抑的、破碎的哭声像受伤的动物哀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心。
周安岁一夜无眠。
第二天陈迟醒了过来，但比以往更加沉默，眼神里的空洞几乎成了实质。
他常常盯着天花板某一处，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痛苦的躯壳。
下午，周安岁听到他母亲一边给他擦手，一边哽咽着说:“小迟算妈求你了，别放弃行不行？钱的事你不用操心，妈就是砸锅卖铁，卖血卖肾都给你治……”
陈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闭上眼睛，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套。
那一刻，周安岁突然完全理解了他丢药时的心情。那不是在放弃生命，而是在放弃拖累所爱之人的负罪感。是一种绝望到极致、只能用自我毁灭来换取他人解脱的……爱。
她的心，为了他疼起来。
又过了两天，周安岁家里出了一点小事。她从小养大的小狗，因为父母忙于照顾她无暇顾及，不得不被送到远房亲戚家寄养。
视频里，小狗在新环境里害怕地缩在角落，发出可怜的叫声。周安岁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
那只小狗是她生病以来最重要的精神寄托之一，现在连它也不在身边了。
她觉得异常难过和孤独，胸口闷的发慌。趁着午后人少，她跟护士说想去透口气。
她没想到，会在那里再次遇见陈迟。
而且，是在那样一种情形下。
午后的天台，阳光有些刺眼，却没什么温度。
周安岁靠着冰冷的通风管道，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
视频里小狗惊恐无助的眼神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混合着对自身病痛的恐惧、对未来的迷茫，所以情绪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小声的啜泣着，肩膀微微颤抖。在这个无人的角落，她终于可以卸下那点强装出来的坚强，允许自己脆弱一会儿。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泪都快被风吹干，脸上紧绷绷的。总是要回去的，回到那间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继续和病魔斗争。
就在她抬起头，视线还有些模糊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身影。
陈迟。
他站在天台的最边缘，比她之前任何一次看到的都要近。
低矮的护栏只到他大腿位置，他只要稍稍往前倾……风吹得他宽大的病号服咧咧作响，他瘦削的身体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摇摇欲坠。
他背对着她，正微微低头，看着高楼之下那蝼蚁般忙碌的城市。那个姿态，不是在看风景，而是……丈量高度，或者说，在做最后的告别。
周安岁的心脏猛的一缩，几乎要停止跳动。之前他倒药、他病危抢救、他母亲绝望的哭诉……所有的画面瞬间冲上去拉住他？还是应该马上跑回去叫医生护士？
不，都来不及，任何突兀的举动都有可能**到他，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扶着通风管道，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心跳的飞快，撞击着脆弱的胸腔，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但她死死咬住了嘴唇。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他挪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
就在离他还有三四步远的时候，陈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的回过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有苍白，那双黑眸里不再是空洞，而是一种令人心惊的、彻底死寂后的平静。
看到是她，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快的意外，但随即又恢复了那潭死水。
“是你。”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周安岁停住了脚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已经放弃了一切的眼睛，原本的恐惧忽然奇异的沉淀了下去。一种巨大的、同病相怜的悲哀笼罩了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好奇，她指了指楼下，问出了一个让陈迟彻底愣住的问题:
“从这儿跳下去……会疼吗？”
陈迟脸上的平静碎裂了，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取代。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个问题。
周安岁往前走了一小步，继续问，语气认真得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还有……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会不会死的很丑？脸着地的话，大概会认不出来了吧？我有点怕疼，也……有点怕丑。”
风很大，吹得她眼睛发涩，几乎要流下泪来，但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
陈迟彻底转过身面对着她。他审视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女孩。
她那么瘦小，脸色白的透明，宽大的病号服裹着她，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能把她吹走。
她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但此刻里面没有害怕，没有劝阻，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对死亡具体细节的探究。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预想过被人发现后会有惊慌呵斥、苦苦哀求、甚至强拉硬拽，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问题。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不知道。大概……很快就不疼了。”
至于丑不丑，他没回答，或许觉得这个问题无关紧要。
“哦。”周安岁点了点头，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
她又往前挪了一小步，现在，他们之间只有一步之遥，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抬起头，看着他，非常非常认真地说：“那……你要不要等我一下？”
陈迟再次愣住:“……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