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林屿是淹死的。在一个水深两米的景观池里。警方结论是意外,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眩晕失足。只有陆沉舟知道,她是自己走的。
那个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五年、用尽一切资源娇养着的妻子,
骨子里早已是一捧被蛀空的灰烬。结婚时,她二十岁,眼神像一口枯井,
一切馈赠——昂贵的珠宝、顶级的医疗、他笨拙却炽热的爱——都报以沉默的、礼貌的疏离。
心理医生说她是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童年和少女时代经受过难以想象的摧残,
心防坚如壁垒。陆沉舟以为,只要足够好,足够耐心,总能焐热一块石头。
他总在深夜里看着她。曾经饱满的脸颊日渐凹陷,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连往日清亮的眼眸都蒙着层雾。她像株被抽走水分的白兰,即便他把房间调成最适宜的温度,
加湿器日夜不停转,那点生机还是从她苍白的指尖、稀疏的发梢里一点点漏走,
任谁都抓不住。她死的那天早上,罕见地对他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沉舟,
谢谢你这五年。我太累了。”他握着她的手,冰凉刺骨,那股寒意顺着血液,
直接冻僵了他的心脏。二十八岁的陆沉舟,坐拥亿万财富,站在金字塔顶端,
却连自己唯一想留住的人都留不住。他跪在的地上,双臂紧紧环着她的遗体,
那重量轻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让他心脏揪得发疼。
曾经温热柔软的身躯此刻只剩刺骨的凉,他埋在她颈间,压抑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
泪水混着绝望砸在她衣角,第一次哭得像条被全世界抛弃、找不到归途的狗。原来,
有些伤口,发生在太久远的过去,久到连最顶级的爱,都无法抵达。陆沉舟再睁开眼,
是在一场喧闹躁动的篮球赛上。汗水、荷尔蒙、劣质塑胶场地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坐在一群嘶吼呐喊的学生中间,身体是十七岁的年轻有力,
灵魂却承载着二十八岁的刻骨悲痛。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重生了,回到了十一年前,
高二这年。更重要的是,根据时间推算,那个让他永远无法释怀的女孩---林屿,
此刻就在这座城市,就在那所以“混乱”和“垃圾”闻名的城南职高,
继续着她暗无天日的少女时代。前世,他直到大学才遇见她,那时她已满身疮痍。这一世,
神明竟给了他提前抵达的机会。几乎没有犹豫,陆沉舟,
这个来自顶尖省重点、被誉为“高岭之花”的学神,向家里宣布:他要转学,去城南职高。
消息一出,举家震惊。父亲气得摔了茶杯,母亲哭红了眼,朋友同学视他为疯子。
但他心意已决。他知道那片泥沼正在吞噬他的月亮,他必须去,立刻,马上。
转学手续在钞能力和不容置疑的态度下飞快办妥。踏入职高校门的那天,
陆沉舟穿着熨帖平整的崭新校服,与周遭格格不入。
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鬼火少年对他投来或好奇或挑衅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散漫和颓废的气息。这是一片废土,她的月亮是这片废墟中唯一的亮色。
他面无表情,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的目光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每一个角落,
搜寻着那个刻在他灵魂里的身影。终于,绕过教学楼后墙的灌木丛,
他在学校后院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看见了那个熟悉又单薄的身影。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
仅留几片蜷曲的枯叶挂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作响。她缩在树下的石凳上,
身形瘦小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身上那件洗得发旧的蓝白校服明显不合身,袖子长过手腕,下摆垂到膝盖,空荡荡地罩着她,
像给一只被冷雨打湿翅膀的雏鸟,勉强裹了层单薄的布,
连瑟缩的动作都透着让人心揪的脆弱。她面前摊着一本书,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远处,
没有焦点,就像迟暮的老人,在生命的尽头,平静的接受自己的死亡。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
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照不进她眼底分毫。和前世初遇时,如出一辙的死寂。
陆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就是现在,就是这里,
那些他不知道的磨难,正日复一日地施加在她身上。他站在不远处,
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水,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深吸一口气,干爽的冷空气顺着喉管往下沉,勉强压下那份汹涌的酸涩与急切,
脚步才终于有了移动的力气,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她走去。
水磨石地面被打理得一尘不染,每一步落下,都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
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突兀。那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惊动了角落里的她。
她原本正盯着远方发呆,指尖反复摩挲着衣角的褶皱,听到动静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抬起头。阳光透过树叶斜斜切进来,恰好落在她脸上,
照亮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瞳孔微微收缩,原本清澈的眼底瞬间被警惕填满,
像竖起尖刺的小兽,死死盯着他这个“闯入者”。紧接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悄然漫上来,
让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肩膀,单薄的身影在光影里显得愈发脆弱,
仿佛下一秒就要转身逃开。陆沉舟在她面前站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他弯下腰,捡起她脚边掉落的一支笔,递过去,用尽两世所有的温柔,轻声开口:“同学,
你的笔掉了。”林屿看着他,没有接笔,只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嘴唇抿得发白。
陆沉舟的心沉了一下,但随即,
他做出了一个让远处偷偷张望的几个学生差点惊掉下巴的举动。
他丝毫不在意她的沉默和退缩,极其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糖,
放在她摊开的书页上,声音放得更软,带着近乎诱哄的语调:“这个,给你,很甜。”然后,
他就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保持着一个不会让她感到压迫的距离,拿出了自己的课本,
仿佛他只是来找个地方看书。阳光依旧斑驳,蝉鸣聒噪。林屿僵着身体,
警惕地偷瞄身边这个过分好看、也过分奇怪的男生。他周身散发着一种干净清冽的气息,
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可他看她的眼神……没有怜悯,没有好奇,
只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深沉到让她心悸的专注。那颗躺在书页上的水果糖,折射着阳光,
散发出虚假又诱人的甜香。从那天起,城南职高彻底炸了锅。高冷转校生陆沉舟,
对那个阴沉孤僻、谁都不敢惹也谁都不愿理的林屿,展开了堪称“丧心病狂”的追求。
不是富家公子哥儿那种送花送礼物的追求,
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笨拙又执拗的“粘人”。他强行跟老师要求换座位,
成了林屿的同桌。每天早上,林屿的课桌上都会准时出现不同的东西:一瓶温热的牛奶,
一盒切好的水果,一枚还带着露水的栀子花。他从不问“你要不要”,只是默默地放上去。
林屿起初碰都不碰,那些东西最后都被周围胆大的同学瓜分。陆沉舟也不生气,第二天照旧。
他发现林屿经常不吃午饭,或者只啃一个干瘪的面包。第二天开始,
他便带两个一模一样的饭盒,食材精致,营养均衡。他把其中一个推到林屿面前,
言简意赅:“多吃点。”看她不动,他会拿起勺子,自己先吃一口,然后再看她,
眼神清澈又固执。他注意到她冬天手会生冻疮,第二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