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惊雷夜,如泼墨般浓稠,沉沉地压在太子府上空。书房内,
灯花偶尔爆开一丝细微的噼啪声,反而衬得室内愈发死寂。太子萧承稷端坐在紫檀木大案后,
指节分明的手正缓缓摩挲着一份关于边境军饷贪腐案的密报,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身着常服,
眉宇间带着常年忧心国事留下的倦痕,却也难掩那份浸入骨子里的雍容气度。
谋士沈砚之静立在下首,青衫磊落,眉头微蹙。他刚禀报完案情的进展,线索,
已然指向了皇后的亲兄,镇边大将军魏擎。“殿下,”沈砚之声音沉稳,
“魏大将军在军中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此次查案,恐已触动其根本利益。据臣所知,
此事表面是殿下在主理,实则……是陛下的意思,意在借此逐步收回大将军部分兵权。
”萧承稷抬起眼,目光平静,深处却似有暗流涌动:“父皇的深意,孤岂能不知?然,
稽查不法,整肃纲纪,本就是孤之分内。纵是刀山火海,亦不能退。”他语气温和,
带着储君应有的担当,完美契合着他“仁德”的名声。就在这时,
书房外传来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侍卫(太子暗刃之一)无声出现,
没有通传,直接单膝跪地,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萧承稷眼神微动,挥了挥手。
沈砚之会意,正欲暂退。“先生留步。”萧承稷开口,同时拆开了信函。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信纸,脸上那副温润的面具如同冰面般骤然碎裂,一丝铁青之色浮上脸颊,
握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沈砚之心中猛地一沉。他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失态。
萧承稷将信纸递了过来,声音听不出情绪:“先生也看看吧。”沈砚之接过,只看了几行,
心头便是一震。信中所言,竟是太子妃在嫁入东宫前,
曾与那位正在被调查的封疆大吏王诠有过一段情愫,
且此事似乎是由王诠的家人暗中放出风声!“殿下!”沈砚之断然道,“此乃构陷!
意在阻挠贪污案调查!王诠家人此刻放出风声,必是受人指使,想以此迫使殿下避嫌,
放弃主审此案!”他深吸一口气,迅速给出对策:“为今之计,殿下当立刻奏请陛下,
令宗人府与刑部联合会审!将此阴谋置于阳光之下。幕后之人必会极力阻挠,届时,
我们便可反告其构陷储君、扰乱朝纲。臣有把握,在公堂之上,将此污蔑彻底澄清,
必能保住太子妃殿下清白,更能借此扳回一城!”这是阳谋。是借助法理与规则,
最堂堂正正,也最能保护太子妃的策略。萧承稷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笃,笃,
笃……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沈砚之的心上。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灯火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拉扯出不安的形状。他脑海中闪过太子妃的身影——那个高门贵女,生性善良温和,
像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兰花。他对她并无深情,却也无恶感,
只当是政治联姻中一个还算合宜的存在。他甚至曾欣赏过她那与世无争的恬淡。可如今,
这封信,像一条毒蛇,钻入他心里,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欣赏瞬间腐蚀成了猜忌与暴戾。
她是否也曾对那个王诠,露出过那般温婉的笑容?这顶隐形的绿帽,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辱,
内心深处那头一直被“仁德”枷锁束缚的野兽,开始发出低沉的咆哮。半晌,
萧承稷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冷了下去,
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先生之计,老成谋国。”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容孤……再细细思量。先生连日操劳,先回去歇息吧。”沈砚之张了张嘴,还想再劝,
但看到太子那副不容置疑的神情,最终将话咽了回去,躬身一礼,退出了书房。
在转身带上房门的那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太子依旧坐在那里,
身影在孤灯下被拉得极长,浸透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与……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
沈砚之心中那份不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迹,迅速扩散开来。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无星无月的夜空,一股浓重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几乎让他窒息。
而书房内,在沈砚之离开后,萧承稷缓缓将那份密报凑到烛火之上。
跳跃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纸张,将其化为蜷曲的灰烬。他低声自语,
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清白?呵……”“既然无法干净,
那便……让这水彻底浑了吧。用你的命,替孤换来九龙卫,我的……好妃子。”窗外,
遥远的宫墙方向,似乎隐隐传来一声夜鸦的啼叫,凄厉而突兀,划破了死寂的夜幕。惊雷,
已在乌云深处炸响。第二章暗流与惊变沈砚之回到自己的居所,
那盏孤灯并未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太子方才的眼神,那瞬间碎裂又迅速冰封的平静,
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他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桌面,
脑海中思绪纷杂。太子妃,苏氏婉清,出身清流名门,其父是文官集团中颇有声望的苏阁老。
她本人更是生性温婉善良,在京中贵女中风评极佳。沈砚之虽与她接触不多,
但几次宫宴偶遇,那女子眼中纯粹的善意与身处高位的淡然,都让他印象深刻。
他思索再三:其一,苏家之势,不可失,更不能反目。
太子若在此刻因“私情”流言处置太子妃,无论真假,都等于自断一臂,
将苏阁老乃至整个清流文官集团推向对立面。这绝非智者所为。其二,那份温婉善良,
不该成为权力倾轧的牺牲品。于公,他需保朝局稳定;于私,他确实存了一份不忍之心。
他沈砚之谋的是天下太平,若连眼前一个无辜女子都护不住,何谈护佑苍生?其三,
这背后……太蹊跷了。王诠家人早不放出风声,晚不放出风声,
偏偏在贪污案查到关键时刻放出?这手法看似拙劣,像是狗急跳墙的昏招,
但往往这种“蠢招”,背后藏着更深的迷惑性与危险性。它成功地激怒了太子,
打乱了他们原本按部就班的查案节奏。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刻意搅动风云,激化矛盾。
“不能从太子妃入手,那会正中幕后之人下怀,也将殿下逼入绝境。”沈砚之低声自语,
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得从源头查起……王诠的家人。是谁指使他们在这个时间点放出风声?
找到这只手,才能破局。”他铺开纸张,迅速写下几行字,招来一名绝对信任的侍从,
低声吩咐:“去查王诠的家人,尤其是最近接触过哪些异常的人,务必隐秘。”侍从领命,
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与此同时,皇后的懿坤宫内,气氛同样凝重。
镇边大将军魏擎面色铁青,胸膛因怒气而起伏:“陛下这是要鸟尽弓藏吗?!借着太子的手,
查我的账,削我的权!娘娘,您还要我忍到什么时候?太子步步紧逼,再忍下去,
我魏家就要被他们父子啃得骨头都不剩了!”皇后揉着发胀的额角,
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虑:“兄长!本宫知道你委屈,但小不忍则乱大谋!湛儿已有安排,
定能让太子自顾不暇,只要你再忍耐片刻……”“忍耐?又是忍耐!”魏擎猛地站起,
声音震得殿内帷幔微颤,“太子妃那档子事,不就是个机会?为何不能借此发难!
”“时机未到!”皇后也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急,“湛儿的计划需周密布置,
此刻发作,若不能一击必中,便是打草惊蛇!万事有本宫和湛儿,兄长你……”“够了!
”魏擎粗暴地打断她,眼神充满了被轻视的愤怒和不信任,
“我看娘娘是被京城的富贵磨平了棱角!我们魏家的根基在边关,在刀剑!
既然娘娘和殿下还要‘从长计议’,那老夫就用老夫自己的方式,
给那黄口小儿一个‘好看’!”他说完,竟不等皇后回应,猛地一甩袍袖,
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懿坤宫。“兄长!魏擎!你回来!
”皇后徒劳地喊着,身影踉跄了一下,被身旁的宫女扶住。她看着兄长消失的背影,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知道,这个兄长性子暴烈,被逼到极处,
是真可能做出无法无天之事来的。第二天清晨,二皇子萧云湛神采飞扬地来到懿坤宫请安。
“母后放心,”他嘴角噙着自信的笑意,“王诠已被九龙卫‘请’到安全之处。
儿臣已安排妥当,不日便可让他‘亲口’承认与太子妃的旧情。届时,大哥为了避嫌,
这贪污案他是查不下去了!看他还有何颜面坐在储君之位上!
”他刻意忽略了留下江河帮标记的细节,只拣能让皇后宽心的部分说。皇后看着儿子,
一夜未眠的憔悴稍稍缓解,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好,好!还是我儿有成算。
你舅舅昨日……”她想到魏擎的负气离去,心中又是一紧。“舅舅只是一时气愤,
等我们成了事,他自然明白。”萧云湛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在他看来,
舅舅的边军是最后的保障,但京城内的博弈,靠的是他的九龙卫和谋略。母子二人正说话间,
刚因计划顺利而稍感松缓,一名内侍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娘娘!殿下!不、不好了!陛下……陛下在养心殿……突、突发中风,
昏迷不醒!”“什么?!”皇后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摔得粉碎。
萧云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化为极致的震惊。短暂的死寂后,
萧云湛眼中猛地爆发出狂喜与狠厉交织的光芒,他几乎是吼着下令:“**!
立刻封锁整个皇宫!许进不许出!”“对外宣称,父皇突发恶疾,需静养!
由母后与本皇子监国!”“传令九龙卫,全力搜捕太子及其党羽!就说是太子萧承稷,
狼子野心,欲谋害陛下,篡位夺权!”他反应极快,瞬间就将弑君的罪名扣在了太子头上。
在他和皇后此刻的认知里,这突如其来的“中风”,
只能是昨日放出狠话、负气离去的魏擎大将军所做!他们必须抢在前面,
将主动权牢牢抓在手中,将这“功劳”占下,并将祸水引向东宫!皇城,在这一刻,
彻底变成了风暴的中心,与世隔绝。而远在东宫之外的沈砚之,尚不知晓,
他欲查清流言源头的计划,已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彻底打乱。
第三章暗手三皇子府邸,地上部分依旧是那副富贵闲散的景象。
几个小太监正慢悠悠地打扫着庭院,廊下的画眉鸟偶尔啁啾两声,一切看起来与世无争。
地下密室内,空气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滞涩。墙壁上巨大的京城舆图被各种颜色的细线标注,
宛如一张巨大的蛛网。三皇子萧晦之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谋士裴照雪正专注地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黑白子,他那张平凡无奇的脸,
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先生,”萧晦之开口,声音沙哑,
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东宫传来消息,太子妃……殁了。
”裴照雪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一枚黑子悬在半空。他抬起眼,目光清冷:“哦?这么快?
怎么死的?”“说是突发恶疾,心脉骤停。”萧晦之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不像,
“但我们的人确认,是‘朱颜尽’。太子动的手。”裴照雪缓缓将黑子落下,
发出清脆的“啪”声,截断了白棋的一条大龙。“他倒是够狠。为了九龙卫,
连自己的发妻也能舍。”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不止如此,”萧晦之低声道,
“太子的人,正在暗中布置,想把太子妃暴毙的线索,引向皇后那边。
他想坐实皇后与二皇子‘构陷不成,杀人灭口’的罪名。”裴照雪轻轻“呵”了一声,
带着几分嘲讽:“你这大哥,平日里一副仁德模样,动起手来,倒是又快又毒。
他这是想一石二鸟,既除了让他蒙羞的女人,又能名正言顺地扳倒老二。”他顿了顿,
手指敲了敲棋盘,“可惜了。”他又落下一颗棋子“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这盆脏水还没泼出去,宫里就出了更大的乱子。”裴照雪的目光终于从棋盘上移开,
落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眼神幽深:“皇帝……中风了。”他陈述着,
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消息准确吗?”“千真万确。养心殿已经乱成一团,
皇后和二皇子第一时间封锁了宫禁,对外宣称陛下静养,由他们监国,
并下令搜捕太子及其党羽,罪名是……谋害陛下。”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谋害陛下?”裴照雪重复了一遍,
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诡异,“好快的动作,好利的嘴。
你二哥这是想把弑父的罪名,直接扣死在大哥头上啊。”他推着轮椅,让萧晦之靠近舆图,
目光扫过被标记为“九龙卫控制”的内城区域。“我们明面上的计划,
是让你大哥和二哥为了太子妃和王诠的事,斗得不可开交,最好能两败俱伤。
现在……”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象征皇权的中心点上,“皇帝这一倒,直接把棋盘掀了。
大哥的嫁祸计用不上了,二哥的夺嫡戏也唱不下去了。他们都以为对方是凶手,却不知道,
这病……来得正是时候。”萧晦之脸上掠过一丝狂热:“先生,如此一来,
局面反而对我们更有利!他们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阵脚,仇恨却更深了。
只要稍加引导,冲突必然升级!”裴照雪却没有立刻附和,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有利,
也有变数。局面失控得太快,就像脱缰的野马。我们藏在暗处,固然安全,
但也可能被这狂奔的马车碾碎。”他抬起头,看向裴照雪,“王诠那边,确保万无一失?
”“先生放心,江河帮藏的人,九龙卫和太子的人都绝对找不到。”萧晦之笃定道,
“只是……皇城封锁,我们的人进出也变得困难,后续消息可能会慢一些。”“无妨。
”裴照雪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去斗。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看清楚,还有谁会被卷进来。
”他目光移向舆图上另一个被特殊标记,却并未被势力覆盖的区域——那是昭阳长公主府。
“你们那位姑母,”裴照雪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被关了二十年,你说她手里的箭,
还利不利?”萧晦之皱了皱眉,显然不以为意:“一个失了势的长公主,空有虚名罢了。
皇后和二皇子防着她,不过是谨慎过头。她手上无兵无将,难道还能凭一己之力,
扭转乾坤不成?”“谨慎些,总是好的。”裴照雪淡淡道,目光却未曾从那个标记上移开,
“别忘了,二十年前,她可是能穿着戎装,和皇上一起打下江山的女人。被关了二十年,
是虎,爪牙也该磨得更利了;是龙,困意也该醒了。”他回到棋局旁,
看着那盘已然大势已定的棋,轻声道:“通知我们的人,静观其变。尤其是,盯紧长公主府。
”“我倒要看看,您这两位兄长掀起的狂风暴雨,能不能……惊醒那条沉睡的潜龙。
”密室重归寂静,唯有舆图上那条指向长公主府的虚线,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仿佛一条悄然延伸的伏笔。第四章潜龙昭阳长公主府,与其说是一座府邸,
不如说是一座精致而寥落的牢笼。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
园中几株晚桂固执地散发着最后一缕甜香。昭阳长公主萧玉衡穿着一身素净的常服,
正坐在临水的亭子里插花。她的动作不疾不徐,指尖拂过一枚将开未开的白色菊蕊,
神情专注,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眼前这一瓶、一花、一水。岁月似乎格外厚待她,
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痕迹,只沉淀下一双过于沉静的眼眸。那双眼,看花时似水温柔,
偶尔抬起望向高墙外的天空时,却会掠过一丝被磨砺了锋芒后的洞彻与冷寂。
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侍女无声地走近,将一枚细小的、裹着蜡丸的纸条放在插花用的银剪旁,
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萧玉衡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依旧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花枝的姿态,直到最后一枝菊被她稳稳插入瓶中的预定位置,
完美地呈现出一种看似随意、实则处处用心的“自然”之美。她这才净了手,
用帕子慢悠悠地擦干,然后拈起了那枚蜡丸。指尖微一用力,蜡壳碎裂,
露出里面卷得极细的纸卷。她展开,目光平静地扫过上面寥寥数语。皇帝中风,昏迷不醒。
皇后与二皇子监国,封锁宫禁,搜捕太子,罪名:谋逆。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亭外池水波澜不兴,映着灰蒙蒙的天空。萧玉衡缓缓将纸条凑近亭角的烛火,
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被风一吹,便散了。她脸上没有任何震惊或者悲伤的表情,
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只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沉寂。她站起身,走到亭边,
凭栏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楼阁与高墙,看到了那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正在上演的生死时速。“景琰……”她低声自语,声音清冷,“你隐忍多年,不该如此不智。
弑父?太蠢,不像你的手笔,倒像是被人逼到墙角,慌不择路了。”她摇了摇头,
立刻否定了这个官方罪名。“那么,是云湛?”她沉吟,“借着舅舅的狠话,行此大逆之事,
嫁祸兄长,倒是一步登天的好棋。只是……魏擎那个莽夫,有这份胆量和细腻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栏杆上敲击着,节奏稳定,带着一种战场上调兵遣将般的韵律。
“不对……”她眼神微凛,“太巧了。太子妃刚‘病故’,陛下就中风?这两件事接连发生,
快得让人目不暇接,更像是……有人在同时给太子和老二设套,
逼他们仓促间做出最极端的选择,互相撕咬。”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朝堂内外、皇子之间的势力格局在她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太子若倒,云湛上台,
第一个要清算的,恐怕就是我这个知道太多往事的姑母。老二若败,景琰登基,
他那种隐忍阴狠的性子,也绝不会容许一个在军中有威望的长辈活着碍眼。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无论他们谁赢,我这‘安稳’日子,都到头了。
”“鹬蚌相争……”她轻轻吐出这四个字,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的光芒,“渔翁,
为何不能是我?”她转身,不再看那皇宫方向。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
却没有立即动笔。“去,”她对着空无一人的亭外吩咐,“让‘灰隼’动起来,
我要知道三件事:第一,陛下中风前,接触过什么人,饮食药饵有无异常;第二,
太子妃真正的死因;第三,查一查我那好侄儿景禹,他那个江河帮,最近是不是太安静了。
”空气中有微不可察的波动,似是有人领命而去。萧玉衡这才提笔,
在素笺上写下几个看似无关的人名和地名,笔锋凌厉,隐含金戈之气。她不是在写信,
而是在推演,在布局。二十年的软禁,磨不平狮子的爪牙,只会让它更懂得如何潜伏,
如何一击必中。她失去了自由,却从未失去对权力的嗅觉和掌控力。
那些看似早已疏远的军中旧部,那些散落在各处的、曾受她大恩的“灰隼”,
便是她蛰伏二十年后,依旧能搅动风云的底气。她放下笔,将写满字的纸在烛火上点燃。
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一半柔和,一半冷硬。“这潭水既然已经浑了,
”她看着最后一点灰烬飘落,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战场的气息,“那就不妨,
让它更浑一些吧。”“去把本宫的弓取来,仔细擦拭。
”她对着侍立在不远处的老侍女吩咐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老侍女身体微微一震,
随即深深低下头:“是,殿下。”弓,不仅仅是武器。它是一个信号,一个宣告。
昭阳长公主,要重新张弓了。第五章阳谋筑势皇城封锁的消息,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在太子一系的势力中炸开。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隐秘别院内,气氛却异样地沉静。
太子萧承稷面沉如水,指尖在京城布防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太医院的位置。
“父皇的真实情况,必须弄清楚。”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皇帝若真的就此不起,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若只是昏迷,
或是……被控制了清醒的时机,那便是生死之别。沈砚之立于一旁,青衫依旧磊落,
眼神却比往日更加深邃。“殿下,此刻强攻内城,或试图联系宫内,皆为下策,
正中皇后下怀,坐实‘谋逆’之名。”“难道就困守在此,坐以待毙?
”萧承稷眉宇间戾气一闪。“非是困守,而是筑势。”沈砚之走到桌案另一边,
铺开另一张纸,上面勾勒的是京城輿情与官僚体系。“内城虽闭,外城犹在。
殿下需让这京城,让这天下人看到,谁才是大义所在,谁在真正维持着朝廷的运转,
谁……才是众望所归。”他开始了他的布局,一如往常,皆是阳谋:“第一,
殿下需立刻以监国太子之名,通过我们掌控的渠道,发布安民告示。言明陛下静养,
强调殿下您忧心如焚,但仍以国事为重,绝不会使朝纲紊乱。同时,令户部官员照常履职,
开仓平抑可能因封锁而波动的物价,彰显殿下仍心系民生。”“第二,
令刑部继续督办边境贪污案,发布海捕文书,
通缉‘挟私报复、构陷储君、越狱潜逃’的要犯王诠。将此案与太子妃之事剥离,
将舆论焦点重新拉回‘国法’与‘奸佞’的对立上。”“第三,
”沈砚之目光扫过布防图上御林军的标记,“请殿下手书密令,
交予御林军几位绝对忠诚的将领。让他们加强外城巡防,尤其关注京郊大营动向,
但绝不首先挑衅内城九龙卫。要摆出‘维稳’、‘防变’的姿态,让所有人都看到,
是殿下的御林军在维护京城最后的秩序与稳定,而非制造混乱。”萧承稷听着,
眼中的焦躁渐渐被冷静取代。他明白了沈砚之的意图。这是在皇权暂时真空的状态下,
绕开内城的武力对峙,在外围构建一个以太子为核心的、仍在有效运转的“影子朝廷”。
通过民生、法度、军防这三个最基础的支柱,向所有人展示他作为储君的能力与合法性,
挤压皇后和二皇子仅仅依靠封锁和武力所带来的合法性空间。“先生此策,乃攻心之上计。
”萧承稷缓缓点头,“然,内城……”“殿下只需将此外势筑成,如同水满则溢。
”沈砚之平静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当所有人都看清大势所趋,
当内外压力达到临界,内城之门,自会从内部打开。届时,开门者,非为殿下,实为自保,
亦为投机。此,方为阳谋之妙。”萧承稷深深看了沈砚之一眼,不再多言,
立刻伏案书写手令。他信任沈砚之的谋略,如同信任自己的剑锋。与此同时,
封锁中的皇宫内,二皇子萧云湛的心情却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成竹在胸。
九龙卫控制了内城,母后坐镇宫中,看似占尽优势。
安民告示、户部的平稳物价、刑部高调的通缉、御林军井然有序的巡防……无一不在提醒他,
大哥并未慌乱,反而在城外构建起了一道无形的、却更加坚实的壁垒。民心、官心,
正在悄然偏移。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对养心殿的严密控制,
让他安插在里面的心腹终于寻到机会,递出了一条至关重要的密报。“殿下!
”心腹太医跪在地上,声音发颤,“臣……臣反复查验陛下脉象与所用之物,
虽症状与中风无异,但……但陛下唇色隐有紫绀,指甲根部色泽亦有异常,
此……此绝非寻常中风之兆!倒像是……像是中了某种极为隐秘的毒素,诱发了风疾!
”萧云湛脑中“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不是舅舅?!不是大哥?!那会是谁?!
一个他一直忽略的,或者说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身影,
猛地浮现在他脑海中——那个坐在轮椅上,总是带着温和笑意,与世无争的三弟,萧晦之。
他想起王诠失踪时他留下的江河帮标记,
想起江河帮那庞大却始终摸不清源头的地下势力……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去查!
”萧云湛的声音因惊怒而微微扭曲,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给本皇子彻查萧晦之!
查他的江河帮!查他这些年,到底在暗中做了些什么!”他一直以为对手只有大哥一个,
却没想到,黑暗中还潜藏着一条更毒的蛇。而此刻,三皇子府的地下密室内,
萧晦之刚刚收到外间“灰隼”活动加剧的消息,他皱了皱眉,
看向依旧在摆弄棋局的裴照雪:“先生,昭阳长公主那边,似乎有动静了。
”裴照雪拈着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语气依旧平淡:“风起了,潜龙也该抬头了。
无妨,让她查。正好让她帮我们,试试水的深浅。”他的目光,似乎已透过重重阻隔,
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更加混乱和血腥的漩涡中心。
第六章执棋者镇边大将军魏擎刚回到京中的府邸,卸下一身风尘,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
心腹家将便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带来了皇帝中风、皇城封锁、太子被指谋逆的消息。
魏擎先是一愣,随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迅速涌起一阵狂喜的红潮,他猛地一拍桌案,
震得茶盏乱跳:“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眼中精光四射,
再无半点在皇后宫中的憋闷。“不愧是老夫的好外甥!动作竟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这是已经得手了,要顺势登基啊!
”他自动将皇帝的“中风”归功于二皇子萧云湛的果决行动,
心中那点因被太子逼迫而产生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从龙之功近在眼前的狂热。
“大将军,那我们……”家将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魏擎豁然起身,
一身杀气沛然而出,“我们自然要助湛儿一臂之力!名不正则言不顺,
光靠九龙卫控制内城还不够,需要大军压阵,才能让那些宵小彻底闭嘴!”他没有任何犹豫,
立刻下令:“传令给我们留在京郊三十里外黑风峪的人马,让他们立刻拔营,
以‘清君侧、护新君’的名义,直逼京城南门!记住,打出旗号,是太子萧承稷谋逆弑君,
我等奉皇后与二皇子诏令,入京平乱!”他要用边军的铁蹄,为外甥的登基之路,
踏平最后一道障碍。在他看来,太子此刻要么已成瓮中之鳖,要么在外苟延残喘,
只要边军兵临城下,大势便彻底底定。……几乎是同一时间,太子隐匿的别院内。
沈砚之听着暗刃汇报魏擎府邸的异动以及京郊边军的动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殿下,魏擎动了。”他转向萧承稷,语气平静,“与我们预估的时间,相差无几。
”萧承稷眼中寒光一闪:“先生之前让御林军关注京郊大营动向,便是为此?”“正是。
”沈砚之走到沙盘前,指向京城南门与外城九龙卫几处关键哨卡的位置,“魏擎性情暴烈,
得知宫变,必以为二皇子得手,会迫不及待动用武力为其壮声势。他的边军一旦靠近,
首先需要与控制外城部分区域的九龙卫进行‘交接’。
”他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然而,九龙卫是二皇子的私兵,边军是魏擎的部属,
彼此并非一体,仓促之下,号令难通,互信不足。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他下达了几条看似微不足道的指令:令御林军一支小队,伪装成太子残余势力,
在边军与九龙卫预设的接洽点附近制造小规模骚乱,并“不慎”遗落几件东宫信物。
令几名善于伪装的高手,趁夜色在双方防区交界处,模仿对方口令进行挑衅和射杀岗哨。
散播谣言,称九龙卫意图吞并边军功劳,或边军骄横,欲取九龙卫而代之。这些手段,
皆是阴微的伎俩,若在平时,稍加核查便能识破。但在此刻剑拔弩张、互信脆弱的时刻,
却足以成为点燃火药桶的火星。果然,就在魏擎的边军先锋抵达京城南郊,
试图与九龙卫建立联系时,一连串的“误会”与“冲突”接连爆发。
一方认为对方是太子残党或故意刁难,另一方则认为边军跋扈,不遵号令。
几次小规模的摩擦之后,信任彻底破裂,竟演变成了小范围的武装对峙!消息传回,
萧承稷看向沈砚之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丝钦佩。先生不费自己一兵一卒,
仅凭对人心的洞察和些许算计,便让看似强大的敌人内部先乱了起来,
为他整合外城势力、构筑大势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然而,沈砚之的脸上却并无得意之色,
反而眉头微蹙。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忽然开口道:“殿下,魏擎动得太快,
太理所当然了。二皇子的反应,也过于‘标准’了。”“先生何意?”“仿佛有一只手,
在背后默默地推动着这一切,让每个人都按照最符合其性格和利益的剧本在行动。
”沈砚之缓缓道,“太子妃事件,引爆了殿下的杀机;陛下中风,
恰好发生在二皇子准备发难的前夜,逼得他不得不立刻封锁皇宫,
并嫁祸殿下;如今魏擎的边军异动,也在预料之中,看似对我们有利,
却也加剧了整体的混乱……”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这一切,都太‘顺畅’了。
顺畅得像是有人在刻意安排,引导着局势向最混乱、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能在太子、二皇子、边军乃至宫中同时落子,
并且不露行迹者……”萧承稷瞳孔骤缩:“先生是说……老三?”沈砚之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是三皇子,但不止是他。他身有腿疾,隐于幕后,必有谋士为其策划全局。
此人心机之深,布局之广,对人性把握之精准,实乃罕见。他将所有人都视为棋子,
包括他的两位兄长,甚至……可能包括陛下。”他深吸一口气,
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想以这皇城为棋盘,以天下为赌注,下一盘打败之局。
既然如此……”沈砚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仿佛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那我沈砚之,便来做一回执棋者。”“看他这盘乱局,
最终由谁来收官。”第七章断腕皇城外的乱象,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正缓缓扩散。
边军与九龙卫在南郊的对峙虽未演变成大规模火并,但紧张的气氛已足以让京城百姓闭户,
商贾歇业,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躁动。三皇子府,地下密室。裴照雪站在舆图前,
目光冷静地扫过上面代表各方势力的标记。他手中拿着一份名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