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后山有个深潭,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一个外乡人。老人说,那是水鬼在找替身。
那年干旱,潭水见底,我们全村人都看见,潭底沉着密密麻麻几十具白骨,手骨都向上伸着。
而唯一一具穿着现代衣服的,是去年淹死的我那个发小。1我们村后山有个黑水潭。
邪门得很。每年夏天,必定要淹死一个外乡人。2老人说,那是水鬼在找替身。找了替身,
水鬼就能投胎。而被拉下去的人,就会变成新的水鬼,等下一个。循环往复。3小时候,
我们这群孩子都被严厉警告过。不准靠近黑水潭。我记得我问过我爹:“为啥只淹死外乡人?
水鬼还认生?”我爹当时脸色就变了,一巴掌扇在我后脑勺上。“小崽子胡吣啥!
再瞎问撕烂你的嘴!”他那眼神,不是生气,是恐惧。4我在城里打工好几年了。今年夏天,
发小阿强死了。就死在那个黑水潭。村里通知我回来的时候,只说他是失足落水。我不信。
阿强是我们这帮人里水性最好的,一个猛子能扎出去十几米,能在水下憋气三分钟。
他怎么会淹死?5阿强的葬礼很冷清。他爹妈死得早,家里就他一个。
村里人帮忙张罗着下了葬。整个过程,我感觉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带着点怜悯,
又带着点……躲闪。村长李老棍拍着我肩膀,叹口气:“小光,节哀。这都是命。”命?
去他妈的命!6我偷偷去了黑水潭。它就窝在后山坳里,像大地睁开的一只黑色眼睛。
水是墨绿色的,深不见底。水面平静得像一块死玉,偶尔冒个泡,都让人觉得是它在呼吸。
潭边散落着一些烧剩的香烛纸钱。那是以前淹死人的家属来祭奠时留下的。我看着那潭水,
心里又悲又怒。阿强,你到底是怎么死的?7我在潭边坐到天黑。啥也没发现。正准备走,
忽然听到旁边树林里有动静。是村里的老光棍,刘哑巴。他其实不哑,就是很少说话,
整天神神叨叨的。他正蹲在一棵树后,偷偷往潭水里扔什么东西。不是纸钱,
好像……是活物?我悄悄凑近。看清了。他在往潭里扔一只还在扑腾的小公鸡!
鸡脖子被割开了,血滴答到水里,迅速晕开。他嘴里还念念有词。
“潭仙莫怪……新魂已献……保佑……风调雨顺……”声音低沉,模糊。
但我听清了“新魂已献”四个字!新魂?指的是阿强?!我头皮一麻,脚下滑了一下,
踩断了一根枯枝。“咔嚓!”刘哑巴猛地回头,看到是我,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他像见了鬼一样,扔下手里半死不活的鸡,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林子深处。8“潭仙?
”“新魂已献?”“风调雨顺?”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打转。我们这儿,
确实几十年没闹过大旱了。就算邻县干得地裂口子,我们这儿也总能有点雨水,
庄稼勉强能活。以前只觉得是地理位置好。现在……一个可怕的念头,
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的心脏。我冲回村里,直接踹开了刘哑巴家那扇破木门。
他正缩在墙角发抖。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眼睛血红:“说!‘潭仙’是什么?
‘新魂已献’是什么意思?!阿强到底是怎么死的?!”刘哑巴吓得浑身哆嗦,嘴唇直抖。
“不……不能说……说了会遭报应的……”“你不说,我现在就让你遭报应!”我扬起拳头。
他崩溃了,嚎啕大哭。“是契约!是老祖宗和潭仙定的契约啊!
”“每年献上一个外乡人的魂灵,保佑咱村子雨水充足,不受旱灾!
”“你发小阿强……他……他不是外乡人啊!他姓李!是咱李家庄的根!”我脑子嗡的一声。
“那为什么……”刘哑巴眼神恐惧地看向窗外黑水潭的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因为……因为今年……没有外乡人来啊!”9没有外乡人来。所以,就用本村人顶替?
用我发小阿强的命,去填那个狗屁契约?!“是谁定的?!是谁决定用阿强去的?!
”我疯狂地摇晃着他。
“是……是村长……和几位族老……抽……抽的签……”刘哑巴被我晃得语无伦次,
“阿强命不好……抽中了……”抽签?我最好的兄弟,他的命,就是被这几根烂竹签决定的?
我松开刘哑巴,跌跌撞撞地冲出屋子。我要去找村长李老棍!
我要问问这个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他的心是不是黑的!10村长家灯火通明。
我冲进去的时候,他正和几个老头在喝茶。都是村里说得上话的族老。看到我进来,
他们一点不意外。李老棍放下茶杯,看着我,眼神复杂。“小光,都知道了?”他这么直接,
反而让我一时语塞。“为……为什么是阿强?!”我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孩子,没办法。
”一个族老叹了口气,“今年天气邪性,上游几个村都快井底朝天了。再不下雨,
咱村今年也得绝收!会饿死人的!”“所以就用阿强的命去换雨?!”我吼了出来。
“不然呢?!”李老棍猛地提高音量,他站起来,盯着我,“用你爹的命?用我儿子的命?
还是用全村老小的命去赌?!”他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却带着千斤重量。“小光,
我知道你跟阿强好。但这就是咱李家庄的命!”“没有潭仙保佑,这村子早没了!
你以为你爹,你爷爷,他们是靠啥活下来的?!”“每一滴活命的水,都是用命换来的!
”我看着他浑浊眼睛里那份理所当然的残忍,浑身冰冷。这不是我认识的村长。不,
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是整个村子,延续了不知多少代的,恐怖的真面目。
11“阿强……是怎么死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你们……把他推进去的?
”李老棍眼神闪烁了一下,坐了回去,重新端起茶杯。“他自己失足落水。”“你放屁!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掀翻了面前的茶几。茶杯摔得粉碎。旁边两个族老立刻站起来按住我。
“小光!别犯浑!”李老棍看着地上的碎片,冷冷地说:“把他弄回去,让他冷静冷静。
”我被几个人硬拖着,拉出了村长家。出门前,我回头死死盯着李老棍。他坐在光影里,
像一尊冷酷的泥塑。我发誓,我看到他嘴角,极快地动了一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看口型,
是——“认命吧。”12我被关在了自己家里。我爹守在门口,闷头抽烟,不看我。“爹!
你知道对不对?你一直都知道!”我拍着门板质问。我爹不说话,只是抽烟,背影佝偻。
“阿强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我爹猛地回头,眼睛通红,
冲我吼道:“不然能咋样?!啊?!你能让老天爷下雨吗?!没有水,大家都得死!
”他吼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蹲下去,声音带着哭腔。
“崽啊……这就是命……咱李家庄的命……”**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我撕裂。整个村子。从村长到族老,再到我爹这样的普通村民。
他们都知道。他们默认了。他们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安稳。而现在,他们用我发小的命,
换了今年的雨水。13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见阿强在水里挣扎,
无数双苍白的手从潭底伸出来抓他。他朝我伸出手,喊着:“小光!救我!他们推我!
是李老棍推我……”我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李老棍推他?梦里阿强的喊声太真实了。不行!
我不能让阿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我要找到证据!证明他不是失足!
证明是村里人害死了他!黑水潭底,一定有线索!那些沉下去的人,他们的冤魂,
会不会留下什么?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滋生。我要把水潭抽干!我要看看,
潭底到底有什么!看看那所谓的“潭仙”,是个什么鬼东西!更要看看,
能不能找到阿强被推下去的痕迹!14抽干黑水潭?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那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潭水,像一只充满嘲弄的眼睛,无声地**着我。
阿强在梦里朝我伸出的手,村长李老棍那冷漠的眼神,
我爹佝偻的背影……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把这个疯狂的念头烧成了坚定的决心。
我必须知道真相!就算下面真有鬼,我也要把它揪出来看看!15我在城里工地开过水泵,
懂点抽水的门道。但靠我一个人,加上家里那点小水泵,根本是痴人说梦。我需要设备,
需要钱。我翻出手机,联系了几个在城里混得还不错的哥们。我没说真相,
只含糊地说老家池塘清淤,需要租几台大功率水泵,钱我以后慢慢还。他们虽然疑惑,
但还是仗义地答应了。两天后,几台轰鸣的水泵和一堆水管,被偷偷运到了后山脚下。
接下来,就是最难的——怎么在村民眼皮子底下,把水抽干。16我选择了凌晨三点动手。
这个时间,村里人睡得最沉。我把水泵架设在水潭地势稍低的一侧,
接通了偷偷从村里拉过来的临时电线。合上电闸的瞬间,水泵发出沉闷的咆哮,
粗大的水管猛地绷紧,墨绿色的潭水被疯狂地抽吸出来,哗啦啦地排向山坳深处。
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我心脏狂跳,握着铁棍,
警惕地注视着村里的方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下降。
暴露出来的潭壁,是滑腻、深黑色的淤泥,夹杂着破碎的瓦罐和不知名的水草。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腐烂水藻和鱼腥的怪味,弥漫开来。17天边泛起鱼肚白时,
潭水已经下去了一大半。更多的潭壁**出来。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因为在那滑腻的淤泥里,我开始看到一些……别的东西。先是几根散乱的白骨,像是牲畜的。
然后,是一个半埋在泥里的、破旧的藤编箱子。
再往下……当水面降到只剩潭心最深的那一汪时,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在那圈浑浊的水洼周围,淤泥之上,赫然散落着……密密麻麻,
数不清的人类骸骨!手骨、腿骨、肋骨……相互交错,叠压在一起。
很多骨头已经发黑、碎裂。但无一例外,所有手臂骨的方向,都诡异地向上伸着,五指张开,
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在绝望地向上攀抓,想要逃离这冰冷的潭底!
这根本不是水鬼找替身!这他妈是一座水下的万人坑!18“啊——!”一声凄厉的尖叫,
从我身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到早起上山捡柴火的王寡妇瘫坐在不远处,指着潭底,
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她的尖叫,划破了黎明的宁静。完了。被发现了。19很快,
村里人被惊动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爹冲在最前面,看到潭底的景象,
他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村长李老棍带着一大帮村民赶到,看到那累累白骨,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现场一片死寂。只有水泵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
抽吸着所剩无几的潭水。“李小光!你个孽障!你干了什么!!”李老棍目眦欲裂,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变形,“快!快关掉!把水泵关掉!”几个村民就要冲上来。
我举起手里的铁棍,横在身前,眼睛血红:“谁敢过来!”我指着潭底那触目惊心的白骨,
声音嘶哑地吼道:“看看!你们都看看!这就是你们拜的潭仙!
这就是你们每年献祭换来的风调雨顺!这下面埋着的,是活生生的人命!
”村民们的动作僵住了,看着那些白骨,脸上露出惊恐、茫然、还有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慌乱。
“你懂个屁!”李老棍额头青筋暴起,“没有潭仙,没有这些……这些供奉,
咱们李家庄早就饿死绝种了!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用活人当供奉的规矩?
”我冷笑,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村民面孔,“阿强的骨头,是不是也要烂在这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