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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眼。
掩去眸底翻涌上的复杂。
有酸楚,有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期待。
她轻轻点头。
“好。”
第二天,市一中。
发布会开在十八岁那年,江雪迎摔下百级台阶,定了谢沁颜罪的山顶。
叶从嘉坐在中央,谢沁颜和江雪迎分坐两侧。
发布会开始,叶从嘉先做了简短开场,表明今天是为澄清一桩陈年旧事,还当事人一个清白。
随即,他示意江雪迎,可以开始讲述真相。
江雪迎点点头,怯生生地瞟了谢沁颜一眼,哽咽着,飞快地打手语。
“江雪迎同学说,她很害怕,但今天必须说出真相。”
叶从嘉看着江雪迎的手势,同步翻译。
“她说,当年她摔落台阶,其实是一场意外。”
全场哗然。
谢沁颜的心也猛地一跳。
丝丝缕缕的希冀蔓延至四肢百骸,江雪迎竟真的要承认,是她自己摔下去的?
可叶从嘉接下来的话,狠狠浇灭了她心中才涌上的暖意。
他话锋一转。
“但这场意外的起因,是谢沁颜同学的嫉妒,故而与江雪迎同学发生激烈争执,失手将其推落台阶。”
这话一出,谢沁颜耳畔“嗡”的一声,眼前万物瞬间失了色彩。
她的......嫉妒?
“不是的,我、我......”
谢沁颜想反驳,想辩解,却被叶从嘉警告一瞥制止。
他继续道:
“雪迎说,谢同学当年因此事入狱,错过高考,这也一直成了她的心结。”
“她说,只要谢同学今天能当众承认当年的错误,诚恳地道个歉,她愿意原谅,让一切过去。”
摄像机纷纷对准谢沁颜,记者们疯狂地按快门。
这哪里是澄**相?分明是坐实她因嫉妒心推人,只是受害者大度,宽恕她而已。
看着一旁义正辞严的叶从嘉,谢沁颜只觉浑身发冷。
满目疮痍的心叫嚣着剧痛。
这根本不是什么澄清发布会,而是叶从嘉和江雪迎联手为她设下的又一个局。
一个让她在全世界面前,亲口承认自己莫须有罪名的审判台。
叶从嘉看向她。
“颜颜,迎迎已经让步了。”
“当年的事,终究因你而起。现在,你给迎迎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彻底了结。很快,你就能清清白白嫁给我。”
谢沁颜恍惚了一瞬。
她仿佛看见,十八岁那年,叶从嘉穿着干净的校服,温温润润冲她笑。
“颜颜,一毕业,我们就订婚。”
那时,阳光正好。
少年的承诺如镌刻在心脏上的誓言。
而如今,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他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将那些美好碾碎成尘,又亲手将她推进更深的深渊。
江雪迎诬陷她入狱,他却还要她对江雪迎感恩戴德?
耳边,传来叶从嘉不悦的催促。
“我不会道歉。”
谢沁颜抬眼,目光猛地射向江雪迎。
“江雪迎,当年的事,你我心知肚明。
你敢不敢对着镜头再说一遍?是我推的你,不是你自己故意向后倒下去!”
江雪迎吓得浑身一抖。
脸色惨白,死死攥着叶从嘉的胳膊,眼泪汹涌。
她拼命摇头,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脆弱得下一秒就要昏厥。
“谢沁颜你闭嘴!别再**她了!”
叶从嘉忍无可忍,一把将江雪迎护在身后。
他看着谢沁颜,眼里喷火,满是厌恶。
“谢沁颜,我没想到你坐了五年牢,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地污蔑受害者!你太令我失望了!”
谢沁颜指尖轻颤,心痛到麻木。
“叶从嘉,你对我,从来只有失望。
你宁愿相信她漏洞百出的表演,也从来不肯信我一句。”
她看着这个她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看着他被江雪迎玩弄于股掌间,还自诩是在维护正义。
叶从嘉被她“执迷不悟”的态度彻底激怒。
他上前一步,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笼罩住谢沁颜。
“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
谢沁颜,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尖酸刻薄死不认错,你还有半点以前的样子吗?!”
他搂着身后瑟瑟发抖的江雪迎,咬牙切齿。
“好!你说你是被诬陷的,你说雪迎是演戏!可以!”
“要么,你现在立刻向雪迎道歉,承认你的过错,这件事我帮你压下去,我们从此翻篇!要么......”
他声音陡然拔高,手指决绝指向那陡峭的台阶。
“你就从这台阶上滚下去!受一遍当年雪迎受过的苦,这件事,也才算真正了结!你自己选!”
全场死寂。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彻底熄灭。
谢沁颜忽然低低地笑起来。
“叶从嘉......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是你逼我的!”叶从嘉低吼,“我给你选择了!道歉,或者证明!”
“用跳下去来证明我的清白?”
谢沁颜笑中带泪,声线抖得厉害。
“叶从嘉,我会死的。”
“那你就是不敢!”
叶从嘉步步紧逼,话赶话地,字字句句往她心窝里戳。
“你不敢证明,就是因为你在撒谎!”
矛盾被激化到顶峰。
就在这时,江雪迎偏偏怯怯地上前,泪眼婆娑地拉住谢沁颜的衣袖,无措地比划。
“颜颜,从嘉,你们别这样,都是我不好......”
她一边劝,一边走到台阶边缘。
谢沁颜情绪激涌,感觉到江雪迎的拉扯,下意识地挣脱。
“你放开!”
就在这混乱的刹那,江雪迎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算计。
“啊!”
顶着所有人惊骇的目光,江雪迎拉着猝不及防的谢沁颜,一道向下摔去。
“迎迎!”
叶从嘉嘶吼。
本能地抓住她,猛地将人拽回怀里,紧紧抱住。
而谢沁颜,却像飘零的落叶。
沿着坚硬的百级台阶,一路翻滚,撞击而下。
骨头碎裂,一声接着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谢沁颜终于停下来,瘫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叶从嘉用力搂着惊魂未定的江雪迎,目光却死死钉在台阶最下方那个伤到触目惊心的身影。
刚才她滚落的那一幕,升格镜头般在叶从嘉脑中回放。
一声声骨头断裂的脆响,敲在他耳膜上,震得他心脏骤停。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血,也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破碎成这样。
“颜......”
叶从嘉下意识松开江雪迎,踉跄着想冲下石阶,却不想,江雪迎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
捂着小腹,软软滑倒在地。
慌乱地打着手语。
“唔......从嘉哥哥,肚子......我的肚子好痛,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事?我好害怕。”
叶从嘉浑身一抖。
是了,迎迎怀了他的孩子。
他看看台阶下生死不明的谢沁颜,又看看怀里痛苦不堪,动了胎气的江雪迎。
短暂的挣扎被强烈的责任感覆盖,迎迎腹中有他的骨肉,他绝不能拿孩子冒险!
叶从嘉猛地将江雪迎抱起,对着一脸懵的助理喊:
“开车!去医院!”
他抱着江雪迎,毫不犹豫地冲下石阶,朝着停车场方向跑去。
和谢沁颜擦身而过,甚至没多看她一眼。
“从嘉哥哥,颜颜她伤得好重,你先送她去医院吧......”
怀中,江雪迎气若游丝,还焦急地指着谢沁颜。
“别管她,她自找的!”
叶从嘉打断,温柔地握住江雪迎的手,按在心口。
“眼下,你和孩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沁颜望着疾驰而去的轿车,心脏被挤压,揉捏,碾碎。
最终昏死过去。
......
再醒来,在医院。
“谢**,您全身粉碎性骨折,多器官被刺穿,得叫上全院的医生开会商榷方案,然后立马手术,否则,会导致全身瘫痪!”
谢沁颜吃力地启唇。
“出个价,我要求调动全院医疗资源,即刻召开会诊。”
全院的医生收到调令,匆匆赶往会议厅,谢沁颜也被争分夺秒地推着去手术室。
隔壁传来争吵。
“什么?医院被人包场了?!这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叶从嘉的声音,混杂着滔天怒意。
“抱歉,先生,人命关天,包下医院的病人全身粉碎......”
“有钱有权就能为所欲为吗?你们这是剥夺公民的平等就医权!”
叶从嘉不耐烦地打断,“唰”地亮出律师证。
“我老婆动了胎气,要么立刻接诊,要么,就等着收我的律师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