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三年的元宵夜,长安城灯火如昼。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各色花灯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肖云挤在熙攘的人群中,手中的兔子灯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
让开!都让开!''
一阵急促的呵斥声从身后传来。肖云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被一队侍卫粗暴地推开。他踉跄几步,手中的兔子灯跌落在地,瞬间被踩得粉碎。
''这是博陵崔氏的车驾,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肖云抬头,只见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缓缓驶过,车帘被微风掀起一角。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张令他终身难忘的面容——肤若凝脂的少女正倚窗而望,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两侧灯笼如星河般流动,将崔玉环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她悄悄掀起帘角,正撞见肖云蹲在青石板路上,指尖轻捏着兔子灯碎裂的竹骨—那盏被踩扁的灯盏旁,几缕未燃尽的灯芯还在冒着青烟,混着街边糖画摊飘来的焦糖甜香。
''**,要打听吗?''丫鬟轻声问。
崔玉环慌忙放下帘子,心跳如鼓,却在袖中摸出一方绣着玉兰的丝帕,指尖划过''玉环''二字:''去……问问他的名字。还有,告诉他……兔子灯碎了可惜,若不嫌弃,将我亲手做的琉璃灯赔给他。''话说完,脸颊已烫得能焐热手中的暖炉。
丫鬟走向肖云,把丝帕递了过去,告知来意,肖云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丫鬟随即回去给**传达。崔玉环手作捂嘴状,心中小鹿乱撞,想不到市井之中竟有如此俊俏之人。
''玉环...''随着马车走远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肖云回过神来,看着手工的丝帕说道。
身旁一个看似知情的老者压低声音道:''此乃博陵崔氏的马车,想必是倾国倾城的崔玉环**。她父亲崔大人可是当朝礼部侍郎,与皇室沾亲带故。''老者上下打量肖云朴素的衣着,意味深长地补充,''这等贵女,不是我们寻常百姓能高攀的。''
肖云默默点头,心中却燃起一团火焰。他父亲虽是长安城内有名的丝绸商人,家资丰厚,但在重农轻商的唐朝,商贾之子的身份终究低人一等。若想接近那位崔**,唯有走科举入仕这一条路。
回到家中,肖云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他起身来到书房,翻出尘封已久的经书。父亲一直希望他继承家业,但他此刻下定决心——他要考取功名,堂堂正正地站在崔**面前。
没过几日,崔府的丫鬟碧春找到肖云,送来了一盏崔**亲手**的兔子灯,灯的模样甚是精致。
肖云接过那盏兔子灯时,指尖先触到了一层温热的棉纸——碧春用绒布将灯盏裹得严实,生怕路上被寒风冻裂。他小心翼翼掀开绒布,眼前的兔子灯比元宵夜那盏精致百倍:竹骨细如发丝,糊着半透明的米白绵纸,灯面上用银线绣着几枝玉兰,灯芯旁还粘了一小撮香料,凑近便闻到淡淡的檀香,混着崔玉环常用的玉兰香,在冷空气中漫开暖融融的甜。
''肖公子,我家**说,''碧春站在一旁,眼尾带着促狭的笑意,''元宵夜的灯碎了,总该亲手补一盏才安心。这灯骨是**挑了三天的湘妃竹,绵纸是江南捎来的桃花笺,连绣线都是她攒了半年的银线呢。''
肖云的指尖轻轻抚过灯面的玉兰绣纹,忽然想起书房里那方丝帕上的图案——竟是一模一样的针脚。他喉头微动,刚想说些什么,碧春已将一封信塞到他手中:''**还说,信里的话,公子看完便知。''说罢,转身踩着青石板的薄霜离开了,留下一串清脆的脚步声。
回到书房,肖云将兔子灯摆在案头,点上灯芯。暖黄的光晕透过桃花笺,将玉兰绣纹映在墙上,像月光下缓缓舒展的花瓣。他拆开信封,崔玉环的字迹娟秀清丽,墨迹带着淡淡的香:''元宵夜惊鸿一瞥,知公子灯碎心憾。小女不才,亲手制灯以赔,虽不及公子原灯灵动,却藏拙意一片。听闻公子近日苦读,愿此灯伴公子挑灯夜读,不负韶华,亦不负……有心人。''信末没有落款,只画了一朵小小的玉兰花,花瓣尖上还点了一点朱砂,像极了她那日红透的耳尖。
肖云将信纸按在灯影下,看着墙上晃动的玉兰影子,忽然觉得满室的烛火都不如这盏兔子灯暖。他提笔在宣纸写下回信,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才落下几行字:''灯如满月,情比金坚。不负韶华,更不负卿。''写完又觉太过直白,慌忙将纸揉了,重新写下:''灯下读信,暗香盈袖。愿此灯长明,伴我破卷,亦盼他日,能持灯赴约。''
窗外的月光爬过窗棂,落在兔子灯上,将灯影拉得很长,恰好覆在他摊开的《五经正义》上。肖云望着灯影中浮动的玉兰,忽然觉得寒窗苦读的日子不再难熬——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鼓励,从不是金榜题名的诱惑,而是一盏灯、一封信里藏着的,跨越门第的温柔牵挂。
他将回信折成玉兰的形状,小心放进信封,又从书架上取下一小罐西域带回的玫瑰酥,亲自到崔府门前一并交给碧春:''告诉**,灯下苦读虽累,有此灯相伴,便觉甘之如饴。这点心配茶正好,望她收下。''
此后肖云偶尔会来崔府送信物,因崔**打点过仆人,肖云每次都能顺利从后门进入崔**院中。一日暮春午后,崔府花园的玉兰树下,崔玉环正临窗绣花。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她未施粉黛的脸颊映得愈发莹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浸在清泉里,透着自然的柔光。
她梳着随云髻,仅用一支素银玉兰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鬓边,被风轻轻吹起,扫过她光洁的额头。眉如远山含黛,并非刻意描画的浓艳,而是天生的淡远弧度,眼尾微微上挑,似含着一汪秋水,每当她垂眸绣花时,长睫便如蝶翼般轻颤,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鼻梁秀挺,鼻尖带着一点自然的粉,唇瓣是淡淡的樱粉色,不笑时唇线清晰柔和,笑起来则会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像盛着春日最甜的蜜。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襦裙,领口绣着几枝浅碧玉兰,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裙摆扫过落满花瓣的青石板,人与花影重叠,竟分不清是花映人,还是人比花娇。
最动人的是她低头时的侧颜——下颌线柔和流畅,脖颈纤细如天鹅,耳垂上未戴任何饰物,却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目光清澈又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怯,仿佛将长安的春色都藏进了眼里。肖云曾在远处偷偷望见这一幕,只觉满园玉兰都失了颜色,唯有她站在光影里的模样,成了他寒窗苦读时,最清晰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