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一见钟情,也对他判了死刑。当那个叫陈屹的男人,像一头被暴雨淋透的野兽,
浑身带着湿漉漉的、充满侵略性的荷尔蒙闯进我的图书馆时,我的身体,
比我的理智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心跳失控。
他们都说他是个没爹没娘、在泥地里打滚的野孩子。只有我知道,
他是被我母亲亲手抛弃的爱人,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我叫温晚,一个图书管理员,
也是一个刽子手。亲手扼杀自己爱情的,刽子手。01“**姐,拼个桌呗?
”一道粗粝又带着点滚刀肉般痞气的男声,从我头顶砸下来。伴随着的,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和一股……烈日灼烧过的尘土,混合着廉价烟草与男性汗水的,野性的味道。
我正低头整理着借阅卡,指尖的纸张被这声音震得一颤。皱着眉抬头,
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正趴在我的服务台上。水珠顺着他黑色的短发滑落,淌过高挺的鼻梁,
划过紧抿的、线条锋利的嘴唇,最后没入他敞开的工装领口。领口下的皮肤是古铜色的,
随着呼吸,结实起伏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头随时会扑上来咬断你脖子的豹子。
他太“显眼包”了。在这方静谧到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图书馆里,他像一团失控的火焰,
突兀、生猛,又极度危险。“先生,图书馆内请保持安静,并且,禁止携带液体入内。
”我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隔绝了我眼底的波澜,也试图隔绝他过于灼热的视线。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眼神却像带倒钩的渔网,
肆无忌惮地在我脸上、脖颈、乃至胸前的管理员铭牌上打量。“你这儿不就是液体吗?
”他指了指自己湿透的衣服,又指了指我,“温晚……名字挺好听。”“行,我安静。
”他拖长了调子,像是在逗弄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猫,“那能拼个桌吗?外面这雨,
跟老天爷的前女友在哭丧一样,没地方躲了。”不等我回答,他自顾自地绕过服务台,
拉开我对面的椅子,一**坐了下来。动作大咧咧的,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像一声尖叫划破了阅览室的宁静。
整个阅览室的人,齐刷刷地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审视和不满。我的脸瞬间涨红,
不是羞的,是气的。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处刑的犯人,而他就是那个敲锣打鼓的行刑官。
“你……”“嘘。”他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边,那根手指上还有一道刚结痂的伤口,
看起来是新添的。他对我做了个口型,一字一顿:“保、持、安、静。”那一刻,
我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深邃得像漩涡的眼眸,心脏,毫无防备地漏跳了一拍。我叫温晚,
市立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个标准的i人。母亲给我取名“温晚”,
是希望我这一生都能温婉和顺,岁月静好。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人生,从遇上他的那一刻起,
就注定与“温婉”二字背道而驰。而他叫陈屹。山峰之屹。他就像一座蛮横的山,
撞进了我平静的黄昏(晚)。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温晚,陈屹。听起来,就像一句叹息。
“终究是,晚了一步。”从那天起,他就像一只找不到巢的野鸟,
非要在我这棵修剪整齐的景观树上搭窝。每天下午四点,他会准时出现在门口,
抖落一身的疲惫和尘土,然后径直走到我的服务台前。
有时他会扔给我一本他根本看不懂的哲学书,问我“这老头说的是不是人话”。
有时他会给我带一份街角那家最好吃的烤红薯,嘴上说着“工地上发的,吃不完,
便宜你了”。我嘴上嫌弃他,却总是在他转身后,偷偷把那滚烫的红薯捂在手心。有一次,
一个中年油腻男借书时对我动手动脚,言语轻佻。我正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一直趴在对面桌上假寐的陈屹突然站了起来。他没说话,只是走过来,
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他把那本厚重的《刑法学》,“啪”的一声拍在服务台上,
对着那个男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哥们儿,
这本书第二百三十七条写的是强制猥亵罪,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他的声音不大,
却带着一股子让人腿软的狠劲。油腻男瞬间怂了,灰溜溜地跑了。他转过头看我,
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吓着了?我们温大馆长胆子这么小?”那一刻,
我看着他挡在我身前的宽阔后背,和那双带着戏谑却藏着关切的眼睛。心,彻底乱了。
我烦他身上的烟草味,烦他粗俗的比喻,烦他永远不知道界限感的靠近。
却又该死地……开始期待每天下午四点的到来。这种期待,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
在我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将我的心牢牢捆住。直到那天,他靠在服务台上,
看着正在整理书籍的我,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温晚,你这儿……真安静。
”我没理他。他却笑了,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沙哑,贴着我的耳边传来。
“安静得……让人想犯点罪。”02他说的“罪”,是在第二天犯下的。那天我轮休,
在家整理母亲的遗物。母亲病危住院已经快一个月了,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
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回到空无一人的老宅,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时光的味道。
在阁楼一个落了锁的樟木箱底,我翻出了一沓用牛皮筋捆着的、泛黄的信纸。信的署名,
是一个叫“周慕宇”的男人。而收信人,是我的母亲,姜书云。“云,见信如晤。
今日工地又发了薪水,我给你买了一支你最喜欢的‘英雄’牌钢笔,
藏在了我们常去的那棵老槐树下。待我功成名就,便用它为你写一辈子的情书……”“云,
你父亲又来找我了。他说我一个穷小子,配不上你这朵温室里的娇花。我打了他,
我知道我不对,可我不能忍受任何人说我们不配……”“云,我的腿好痛,
他们打断了我的腿。但我更痛的是,我好像要失去你了……”我一封封地看下去,指尖冰凉,
心脏像是被浸在冰水里。那个叫周慕宇的男人,用最优美也最笨拙的文字,
描述着他对母亲热烈的、却被我外公家无情扼杀的爱恋。直到翻出最后一页,一张黑白照片,
从信纸中滑落。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眉眼英挺,笑容灿烂,嘴角叼着一根牙签,
神情不羁又张扬。我的呼吸,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彻底停滞了。我看着那张脸,
心脏骤停。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和我每天在图书馆里斗嘴的那个陈屹,长得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的钢笔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赠吾爱书云,盼来日方长。慕宇,
1988年夏。”1988年……那是我出生的前一年。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
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海,缠得我几乎窒息。我捏着那张薄薄的相片,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将我从这无边地狱里拉出来的,或者,将我彻底推下去的答案。
我疯了一样冲出家门,开着车,第一次去了他提过无数次的那个,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
工地上的人告诉我,陈屹今天没来,好像是身体不舒服,回出租屋了。我问到了地址,
一个位于城中村的、破旧的筒子楼。楼道里昏暗潮湿,堆满了杂物。
我敲响了他那扇掉漆的铁门。门开了,他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宽松的工装裤,头发凌乱,
眼底带着宿醉的疲惫。看到我,他明显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温晚?
你怎么……”我没有回答,目光却被他胸口的一抹红色吸引了。
那是一根被汗水浸得发黑的红绳。绳子的末端,
挂着一个已经被摩挲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小的木雕。那是一只鸟。一只翅膀张开,
仿佛要挣脱一切束缚,飞向天空的鸟。一只和我母亲在信中,反复提到的,
周慕宇亲手为她雕刻的那只“相思鸟”,一模一样。03那一刻,天旋地转。所有的猜测,
都在看到那只鸟的瞬间,变成了冰冷残酷的现实。“你看够了没有?
”陈屹的声音将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胸口的木雕,
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问,语气里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陈屹,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侧身让我进了屋。房间很小,
乱七八糟,空气里有股没散尽的酒味,但窗台那盆小小的仙人掌,却被养得很好。“你问。
”他给我倒了杯水,自己则靠在墙上,点了一根烟。“你是哪年生的?你的生日是哪天?
”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问这个干嘛?想给我过生日啊?”他吐出一口烟圈,
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只是好奇。”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烟头的火星快要烧到他的手指。然后,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
“我没有生日,是个孤儿。”“身份证上的日期,
是警察叔叔在城南孤儿院门口捡到我的那天——1989年10月27日。
”1989年……10月。我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母亲的信里提到过,1988年底,
周慕宇因为被我外公带人打断了腿,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而1989年初,
心灰意冷的母亲,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嫁给了我父亲。时间线,严丝合缝得让人恐惧。
我的声音开始发抖,几乎不成调:“那你……身上有什么信物吗?或者,
别人是怎么发现你的?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陈屹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盯着我,
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不解。“温晚,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跟审犯人一样。”“你回答我!
”我几乎是在尖叫,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他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愣了几秒,
才缓缓开口。“有。”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就是你刚才盯着看的那个木头疙瘩。
”“捡到我的人说,当时我身上就裹着一块破布,脖子上挂着这个。”“他们说,
这可能是……我爹妈留给我唯一的念想。”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黯淡,
像一簇即将熄灭的火。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慌了,手足无措地想来帮我擦眼泪。
“哎,你哭什么啊?我又没死。”他的指尖粗糙,带着薄茧,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像一阵电流窜过。我猛地抓住他的手,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最残忍的问题。
“陈屹,如果……如果你的亲生父母,是故意抛弃你的呢?”“如果他们还活着,
并且活得很好,你会……恨他们吗?”他脸上的慌乱和无措,瞬间凝固了。
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的眸子,此刻沉静得像一潭深水,深不见底。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
一字一句,清晰地对我说。“我会找到他们。”“然后,杀了他们。
”04他说的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杀了他们。而我,
就是“他们”的女儿。我落荒而逃,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间让我窒息的出租屋。
真相像一把锋利的刀,将我凌迟。我开始疯狂地躲着陈屹。我把班次调到了白班,他傍晚来,
我早已下班。他的电话,我挂断。他的微信,我拉黑。我用尽所有力气,
像清除一个电脑病毒一样,想把他从我的世界里彻底驱逐出去。可他就像最顽固的病毒,
无孔不入。这天我刚下班,走出图书馆大门,就被他堵在了门口的石狮子后面。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温晚,**到底在躲什么?”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吓人,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卑微和恐慌。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我能告诉他什么?告诉他,
我妈是你爸的初恋,但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他?告诉他,我外公找人打断了你爸的腿,
让他含恨而终?告诉他,我们之间隔着上一辈的血海深仇,我们每一次对视,每一次心跳,
都是对过去的背叛?我不能。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用我这辈子最冷漠、最刻薄的眼神看着他。“陈屹,你没错,是我错了。”“我错在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赤红。“我错在……”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
将准备好的刀子捅向他,也捅向我自己,“……错在给了你一个可以接近我的错觉。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看看你,再看看我。”我抽出手,
指了指他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和沾着泥点的廉价球鞋,
又指了指自己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卡地亚手表。“懂了吗?”“我家里的司机,
开的都比你的破皮卡贵。”“你每天带给我的那些廉价点心,我家的狗都不会吃。”这些话,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先扎穿我自己的心脏,再狠狠地刺向他。陈屹的脸色,
一寸寸地白了下去,最后变得像纸一样。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燃着一簇火,
又像是淬着一层冰。“所以,你之前对我好,都是在耍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像破旧的风箱。“谈不上耍你,”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最残忍的笑,
“就当……是排遣寂寞的消遣吧。现在,我腻了。”“温晚!”他怒吼一声,猛地抬手,
一拳朝我挥了过来!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撕裂般的疼痛。然而,
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在我脸上。耳边只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和墙壁碎裂的声音。
我颤抖着睁开眼,看到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指关节处瞬间血肉模糊,
鲜血顺着斑驳的墙壁蜿蜒而下,像一条条丑陋的红蛇。触目惊心。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只是用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你真行,
温晚。”“你**的……行。”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狈的背影,萧瑟,孤寂,像一头被全世界抛弃、拖着断腿的野兽。
**着墙,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陈屹,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因为就在昨天,我整理母亲那些信件时,在信封的夹层里,
发现了最后一张、也是最残忍的一张纸条。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上面写着:周慕宇,
患有家族遗传性扩张型心肌病。而在诊断证明的末尾,医生用红笔标注了一行小字。致死率,
百分之百。05我以为,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陈屹,我们就能回到各自的轨道,永不相交。
但我低估了他的执拗,也高估了自己的狠心。他没有再来图书馆,却以一种更无赖的方式,
渗透我的生活。我上班,他开着那辆破皮卡,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车后,像个沉默的影子。
我下班,他就在我家小区门口的路灯下站着,像一尊望妻石,从天亮站到天黑。他不说话,
也不上前,就那么远远地看着。那沉默的注视,比任何质问和纠缠都让我备受煎熬。
我快要被逼疯了。与此同时,母亲的病情急剧恶化,每天的治疗费用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温家的公司也因为资金链断裂,岌岌可危。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
一个男人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秦朗。我母亲为我安排的联姻对象,秦氏集团的继承人。
他英俊,多金,彬彬有礼,却也冷漠得像一块冰。“温**,我们的婚事,
是你母亲病倒前就定下的。”他坐在我对面,姿态优雅地搅动着咖啡,“我可以立刻注资,
解决温家所有的麻烦,包括伯母的全部医疗费用。”“条件呢?”我问。“很简单。
”他抬起眼,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一丝温度,“做我的妻子,替我挡掉那些狂蜂浪蝶。
我们各取所需,互不干涉。”这是一场**裸的交易。我没有理由拒绝。终于,在一个雨夜,
我忍不住冲了出去。那天的雨,下得跟我们初见时一样大。陈屹没打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