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死里逃生,方府成了最精致的囚笼。
锦衣卫的监视如影随形,但方闲知道,朱棣的耐心有限,他必须尽快拿出“成效”。
第一份名单很快由赵无咎“笑吟吟”地送来,
上面是七个名字,排在前两位的正是朱棣恨之入骨的黄子澄、齐泰。
末尾朱批刺眼:“此二人不降,尔等皆殉。”
压力如山,但方闲反而冷静下来。
他不再纠结于原主的道德枷锁,生存和救人才是第一要义。
他向赵无咎提出要求:“我要见名单上的人,就在我这府中,‘畅谈’国事。”
朱棣准了,他也想看看这条“鲶鱼”能搅起多大风浪。
第一幕:家人为质,撬开裂缝
第一个被“请”来的是御史大夫景清。
他被两个锦衣卫“陪同”着进入方府书房,看到端坐主位的方闲,
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不等方闲开口,便破口大骂:“方希直!你这无君无父的……”
“景兄!”
方闲猛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骂完了?骂完了,就先看看这个。”
他推过去一张纸,上面是景清一家老小二十七口人的详细名单,
包括他刚满周岁的小孙女的乳名。
旁边用朱笔标注着不同的监视等级和……处置建议。
景清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拿着纸的手剧烈颤抖。
“景兄铁骨铮铮,孝孺佩服。”
方闲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但你的铁骨,要带着这二十七口无辜之人一起碾碎吗?
陛下给我名单,也给了我些许权限。
你点头,他们活;
你摇头,他们……便是你忠义的陪葬。”
景清浑身颤抖,怒视方闲,却再也骂不出口。
家人,是他最大的软肋。
最终,他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哑声道:
“你……待如何?”
“简单,”
方闲身体前倾,
“写个手本,表示愿为新朝勘测风宪,建言献策。
无需你歌功颂德,只求一个态度。
你写,我保你家人无恙。”
景清挣扎良久,看着名单上小孙女的名字,老泪纵横,
最终颤抖着提笔,写下了屈辱的几行字。
这无关气节,只为血脉延续。
第二幕:雪球滚动,同僚施压
有了景清这个“榜样”,方闲开始了第二步。
第二个被请来的是礼部侍郎陈迪。
陈迪同样怒斥方闲变节。
方闲不等他骂完,直接让等在外间的景清“恰好”进来。
景清面色灰败,对着惊愕的陈迪叹了口气:
“陈兄,认了吧……方……方先生说得对,我等死不足惜,可家中老幼何辜?
我已上书,陛下宽仁,并未深究……”
陈迪看着昔日同僚如此形态,又想到自家满门,那股慷慨赴死的气焰顿时消散大半。
方闲趁热打铁:
“陈侍郎,景大夫已做出选择。
你若不从,陛下会如何想?是觉得你比景大夫更忠烈?
还是会觉得,你们仍在串联抗命?
届时,景大夫刚得的安稳,恐怕……”
这话暗示景清可能因他而被牵连!
陈迪看向景清,景清默默低头。
巨大的压力让陈迪心理防线崩溃,最终也颓然屈服。
第三幕:大义绑架,重塑忠奸
对付最难啃的骨头——前太常寺卿黄子澄,方闲祭出了第三招。
黄子澄被带入书房时,神色平静,带着一种殉道者的决绝,根本不看方闲。
方闲也不绕圈子,直接发问:“黄公欲效法先贤,求一死以全名节乎?”
黄子澄冷笑:“正该如此!”
“然后呢?”
方闲逼问,
“青史会怎么写?‘建文近臣黄子澄,参与帝王家事,殉节而死’?
寥寥数语,或许还能得个‘忠义’之名。
可然后呢?天下人会记得你几天?
你参与的是帝王家事,不同于陆秀夫,文天祥之流,青史难以留名。
你的死,除了让你的家族陪你一起湮灭,于国于民,于你效忠的建文皇帝,有何益处?!”
黄子澄身形一震。
方闲声音陡然激昂:
“看看魏征!他当年侍奉李建成,玄武门之变后为何不死?
因为他知道,死容易,活着匡扶君主、看住李世民不让他胡作非为更难!
后世史书,谁会说魏征是背主之臣?皆称其为千古诤臣!
为何?因为他守的不是某一姓皇帝,他守的是这天下苍生,是华夏正道!”
他盯着黄子澄的眼睛:
“黄公!死节易,守节难!你若真有心,就该留下这有用之身,
在这新朝,为天下人看住陛下!这才是真正的大忠,远超于一死了之的私忠小义!”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黄子澄的心上。
他坚守的信念开始动摇,面色变幻不定。
方闲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从未想过的大门——投降,也可以是另一种形式的坚持,甚至是更艰难的坚持。
第四幕:暗藏机锋,忍辱负重
最后,方闲屏退左右,压低了声音,对心神激荡的黄子澄,也使出了最终的杀手锏:
“黄公,即便不论大义,单论私情……你就真忍心让建文皇帝,在这世上再无旧人照应吗?”
黄子澄猛地抬头。
方闲声音更低,如同耳语:
“陛下至今仍在搜寻建文下落。
万一,我是说万一,找到了……若朝中全是喊打喊杀的新贵,谁能为旧主说上一句求情的话?
谁能为旧主争取一线生机?”
“唯有我们!”
方闲眼神锐利,
“我们这些建文旧臣,在新朝地位越高,权力越大,
将来若真到那一刻,能说的话才越有分量!
这才是真正的忍辱负重,这才是为旧主留下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黄公,死,是解脱;
活着,在这龙潭虎穴里为旧主谋一线未来,才是真正的艰难和……忠贞啊!”
“轰!”
黄子澄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方闲的话,为他看似屈辱的投降,披上了一层“曲线救主”的悲壮外衣。
他找到了一个能说服自己活下去,甚至活下去努力攫取权力的理由!
最终,黄子澄长叹一声,泪流满面,向着南方(传说中建文逃亡的方向)叩拜三次,
然后提笔,写下了“愿效魏征,匡扶圣主”的奏本。
连黄子澄都被“说服”,名单上的其他人更不在话下。
方闲用这环环相扣的“四步诛心”法,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瓦解了大部分建文旧臣的死志。
消息传回宫中,朱棣看着那一份份表示归顺的奏本,尤其是黄子澄那份,沉默了许久。
他对方孝孺的忌惮更深,但这份“成效”,确实远超他的预期。
“好一个方孝孺……”
朱棣眯起眼,手指敲着龙椅,
“朕,倒要看看,你这张嘴里,还能吐出多少‘道理’。”
而方府之内,方闲看着窗外依旧严密的监视,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说服了这些人,如何让他们真正“归心”而非阳奉阴违,如何应对朱棣接下来的考验,尤其是如何找到并利用那封密信中的线索……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刚入中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