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听完汇报,面沉如水。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古井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这平静之下,却隐藏着足以掀翻江海的雷霆。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带我过去。”
……
港口。
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咸湿的腥气,呼啸着刮过码头。
远处,城市的灯火璀璨,与这里的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紧张”的味道。
几乎凝成了实质。
港口附近大楼天台。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前线指挥部。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潜伏在各个角落。
他们的脸上涂着迷彩,眼神锐利如刀。
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两名狙击手,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楼顶边缘。
他们身上披着吉利服,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其中一个。
正是狼牙特战旅的顶尖狙击手,龚箭。
另一个则是何晨光。
他们手中的狙击步枪,冰冷而致命。
瞄准镜,始终锁定着远处那栋被黑暗笼罩的白色高塔。
那里,就是人质和悍匪的巢穴。
范天雷带着陈阳,快步走上天台。
他脚步匆忙,脸上的焦虑,在看到那两个狙击手时,才稍稍收敛。
“龚箭,何晨光!”
范天雷压低了声音。
“情况怎么样?”
龚箭没有回头,眼睛依旧贴着瞄准镜。
“报告参谋长!”
他的声音,通过喉部的战术耳机,清晰地传了出来。
“目标占据了瞭望塔的塔基部分。”
“那里原本是储物间,四面都是厚实的墙体,只有一个正门。”
“视野极差,我们找不到任何有效的狙击角度。”
何晨光也补充道。
“我们尝试用热成像仪进行观察,但对方似乎有反侦察设备,信号干扰很严重。”
“只能模糊地判断出,里面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影。”
“其中,应该就包括了那十几名人质。”
范天雷的拳头,又一次攥紧。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龚箭和何晨光,透过瞄准镜的余光,投向了自己身边的陈阳。
那眼神里,带着不解。
也是。
这种生死攸关的前线指挥部,突然出现一个穿着便服的青年。
任谁都会感到奇怪。
范天雷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是时候了。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下意识地站得更直了一些。
“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位,是陈阳,陈少将!”
“从现在开始,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权,将全权移交于陈少将!”
“你们要无条件服从陈少将的一切命令!”
“听明白没有!”
轰!
“陈少将”这三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
狠狠地劈在了龚箭和何晨光的心头。
什么玩意儿?
少将?!
他?
龚箭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都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死死地盯在陈阳的脸上。
年轻。
太年轻了!
这年纪,顶天了也就二十出头吧?
二十出头的少将?
这他妈是哪个军旅神剧里跑出来的男主角?
开什么国际玩笑!
旁边的何晨光,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一直自诩是天之骄子,可跟眼前这位一比……
自己简直就是个弟弟。
不。
连弟弟都算不上。
震撼。
无与伦比的震撼。
但,他们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
震惊过后,是铁一般的纪律。
不管心里有多么翻江倒海,不管这件事有多么颠覆三观。
命令,就是命令。
军衔,就是军衔。
“啪!”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地上弹起,收枪,立正。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首长好!”
一个标准到可以写进教科书的军礼。
声音洪亮,眼神中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坚毅。
只是那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没能完全褪去的惊骇。
陈阳面色如常。
他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抬手回了个礼。
然后,没有任何废话。
他直接从何晨光手里,拿过了那个高倍率的军用望远镜。
“把你们观察到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
他的声音,沉稳得可怕。
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演习。
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让刚刚还心存疑虑的龚箭和何晨光,心里没来由地安定了几分。
或许……
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少将,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龚箭不敢怠慢,立刻将自己观察到的所有细节,一五一十地,重新汇报了一遍。
“……白塔是整个港口的制高点,视野开阔。”
“但它的塔基,也就是现在匪徒盘踞的地方,却是一个绝对的死角。”
“它四面封闭,只有底部朝向码头广场的一扇厚重铁门。”
“那扇门前,没有任何掩体。”
“我们的人,只要一露头,就会立刻成为对方的活靶子。”
龚箭的语气,充满了凝重。
“正面突击,几乎等同于自杀。”
“而狙击……我们根本找不到射击窗口。”
陈阳举着望远镜,一言不发。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远处的白色高塔。
正如龚箭所说。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典型的,易守难攻的堡垒。
杨民远选择这个地方,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不仅疯狂,而且狡猾。
范天雷在一旁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首长,这可怎么办?”
“这个杨民远,把我们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强攻不行,拖延下去,人质又危险……”
陈阳依旧没有说话。
他放下望远镜,转过头,看向了龚箭和何晨光。
“你们的想法呢?”
他问道。
龚箭和何晨光对视一眼。
最终,还是作为老大哥的龚箭开了口。
他沉吟片刻,说道。
“报告首长。”
“唯一的办法,可能还是强攻。”
“我们可以组织一支突击队,利用烟雾弹进行掩护,强行突进到塔底。”
“然后用定向爆破,炸开铁门。”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担忧。
“这个方案的风险,极高。”
“八百米的死亡距离,就算有烟雾弹,我们也不敢保证能百分之百不出现伤亡。”
“而且,爆破的瞬间,里面的匪徒肯定会反应过来。”
“他们有十几名人质在手,一旦他们狗急跳墙……”
后果,不堪设想。
这几乎是一个用战士的命,去赌人质的命的方案。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敢下这个决心。
天台上的气氛,再次压抑到了冰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阳的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着这位年轻的少将,做出最后的决断。
陈阳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强攻?”
他摇了摇头。
“谁说,我们一定要从地面上过去了?”
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从地面上过去?
那从哪儿过去?
飞过去吗?
“你们的思维,太固化了。”
陈阳的目光,扫过众人。
“打仗,打的是信息差,打的是出其不意。”
“当敌人以为我们只能走正门的时候,我们就偏不走。”
他顿了顿,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范天雷。”
“江省国际化的大都市。”
“它的城市基建,尤其是地下管网系统,应该很发达吧?”
范天雷被问得一愣。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是啊。”
“江省的地下排水系统,是全国闻名的,当初可是花了血本修建的。”
“可是首长,您问这个干什么?”
陈阳没有直接回答他。
而是转头,用手指了指远处那片开阔的码头广场。
“这么大一片广场,又紧邻着江海。”
“为了防止暴雨天气出现内涝,它的下面,必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排水管道。”
“而这些管道,最终,一定会汇入主管网。”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
“既然地面上是绝路。”
“那我们就,从地下去!”
“挖地道?”何晨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蠢货!”
陈阳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挖地道要挖到什么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现成的路,为什么要自己挖?”
他那双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要你们,走下水道!”
下水道?!
龚箭和何晨光,包括范天雷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的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走下水道?
去突袭匪徒?
这……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这也太跳脱了吧!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执行了无数次任务,还从来没想过,战斗可以从这种地方发起。
“愣着干什么!”
陈阳的声音,陡然提高。
“范天雷!”
“到!”
范天雷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杆。
“立刻!马上!联系杭城排水管理部门!”
陈阳下达了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我要港口附近,最详细,最精确的下水道路线分布图!”
“记住,是精确到每一个井盖,每一个管道口径的最高权限图纸!”
“告诉他们,这是最高级别的军事行动!”
“十分钟之内,我必须看到图纸!”
“是!保证完成任务!”
范天雷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冲下天台,亲自去联络了。
看着范天雷火急火燎的背影。
再看看眼前这位神情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少将。
龚箭和何晨光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终于明白。
为什么,他这么年轻,就能成为少将。
这种天马行空,却又合情合理的战术构想。
这种打破一切常规的思维模式。
是他们这些在条条框框里训练出来的特种兵,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已经不是战术层面的碾压了。
这是思维维度上的降维打击!
就在这时。
“呜——”
一阵刺耳的高音喇叭声,突然划破了港口的夜空。
是杨民远。
他开始叫阵了。
“外面的人,都给我听好了!”
杨民远的声音,通过喇叭的扩音,变得尖锐而扭曲,带着一种病态的疯狂。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们不是要救人吗?”
“好啊!”
“从现在开始,每过半个小时,我就在你们面前,亲手杀掉一个人质!”
“我倒要看看,是你们准备游轮的速度快,还是我杀人的速度快!”
“哈哈哈哈!”
那猖狂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码头上空。
充满了血腥和挑衅。
“**!”
何晨光年轻气盛,当场就气得一拳砸在了身边的水泥护栏上。
“这个畜生!”
龚箭的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的杀气,几乎要喷薄而出。
现场所有特战队员,无不义愤填膺。
然而。
陈阳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默默地从一名队员手里,接过了另一个高音喇叭。
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杨民远。”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了出去。
不急不躁,沉稳如山。
“我是这次行动的现场总指挥。”
“你的要求,我已经清楚了。”
喇叭那头,杨民远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似乎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有了回应。
而且,还是一个如此冷静的声音。
“哦?”
杨民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总指挥?听起来官不小啊。”
“怎么样,我的游轮,准备好了吗?”
陈阳不理会他的调侃,自顾自地说道。
“一艘满载燃料的远洋游轮,不是一辆小汽车。”
“它的调动,需要通过多个部门的协调。”
“审批文件,航线规划,燃料加注,船员配备……”
“这些,都需要时间。”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就像是在和一个商业伙伴,谈判一笔再正常不过的生意。
“你给的三个小时,太紧张了。”
“这么短的时间,我没办法给你调来一艘能让你安全离开的远洋游轮。”
“最多,只能给你找一艘近海的渔船。”
“我想,那应该不是你想要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杨民远显然是被陈阳这番话给说得愣住了。
他预想过对方会愤怒,会求饶,会义正言辞地怒斥。
却唯独没有想到。
对方竟然会如此冷静地,跟他分析起了调动游轮的难度。
这他妈……
到底谁才是绑匪啊?
“你想说什么?”
杨民远的声音,冷了下来。
“很简单。”
陈阳的声音,依旧平稳。
“给我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我保证,一艘加满燃料,配齐船员。”
“足够你跑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远洋游轮,会准时出现在你指定的码头。”
“但在这四个小时里,你必须保证所有人质的绝对安全。”
“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少了一根头发。”
陈阳的语气,陡然转冷。
“我保证。”
“别说是游轮了。”
“你连一块舢板的木头,都别想见到。”
“你,和你手下所有的人,都会被撕成碎片!”
“不信,你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