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教室,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粉笔末在光柱里浮沉,
混合着窗外老槐树的清香,是属于高三教室独有的、既沉闷又躁动的气息。
张婉夏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数学题旁洇出一小团墨渍。
她抬头时,正撞见讲台上的南老师把教案往讲桌上一拍,视线越过前排同学的头顶,
精准地锁定了斜后方那个趴着的身影。“谢砚秋,醒醒,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南老师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戏谑,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
教室里瞬间荡开圈圈涟漪般的哄笑。坐在张婉夏前排的男生甚至夸张地往后探了探身,
想看看那个“传奇人物”的反应。谢砚秋是班里的“传奇”——不是因为成绩,
而是因为他总能在倒数的位置上活得比谁都自在。他篮球打得好,
三分球投得比教科书还标准,每次篮球赛结束,总有女生红着脸往他手里塞水;他会弹吉他,
晚自习前抱着吉他坐在操场边弹《晴天》,能引来半个班的人围观。此刻,
他正趴在堆满试卷的桌上,校服后背被阳光晒得发亮,黑发软软地搭在颈后,
像只懒得动的猫。阳光顺着他微敞的领口溜进去,在锁骨处投下一小片暖融融的光斑。
“谢砚秋。”南老师的声音沉了沉,带着执教十余年的威严。那团身影慢悠悠地抬起头,
额前的碎发遮住半只眼睛,眼神里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像只被惊醒的幼兽。他眨了眨眼,
视线扫过周围憋笑的同学,最后在南老师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上定了两秒,
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南老师?”他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尾音微微上翘,
却奇异地让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南老师挑了挑眉,
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做什么美梦呢?老师的课就这么催眠?还是觉得离高考还有半年,
就可以彻底摆烂了?”谢砚秋又眨了眨眼,像是终于聚焦成功。
他看着南老师那张因为常年抽烟而有些发黄的脸,看着他袖口沾着的粉笔灰,
看着他脖子上那条洗得发白的领带——那是南老师的“幸运领带”,
据说每次模拟考前都会系上。下一秒,他脱口而出:“南金星?你不是死了吗?
”“哗——”教室里像炸开了锅。后排的捣蛋鬼没忍住笑出了声,
前排的学霸们倒吸一口凉气,连一直低头刷题的张婉夏都猛地抬起了头。
她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笔帽滚到过道里。
张婉夏难以置信地看向谢砚秋——这小子虽然跳脱,会跟老师开玩笑,
却从不是会对老师恶语相向的人。初中时南老师没收他的漫画书,他也只是笑嘻嘻地讨饶,
说“老师您比漫画里的superhero还帅”,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南老师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学生们的哄笑像针一样扎在他脸上。他教了半辈子书,
还没被学生这么当众羞辱过。怒火像野草一样在胸腔里疯长,他猛地扬起手,
带着风声扇向谢砚秋的脸。“啪!”清脆的巴掌声在教室里回荡,所有人都噤了声。
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停了,只剩下吊扇转动的“嗡嗡”声。张婉夏以为谢砚秋会躲,
或者会还手,却看见他伸出手,稳稳地攥住了南老师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此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谢砚秋的眼神清明得吓人,哪里还有半分刚睡醒的迷糊。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像藏着一片海。“不好意思。
”他松开手,嘴角甚至还勾着点笑,语气轻飘飘的,“条件反射。”南老师踉跄着后退半步,
手背红得刺眼,像浮着一团火。他指着教室门,声音都在发颤:“滚出去!
我的课不欢迎你这种目无尊长的学生!”“好的,真不好意思哈。”谢砚秋笑嘻嘻地应着,
弯腰从桌洞里摸出个皱巴巴的书包,转身往外走。第二章,经过张婉夏桌旁时,
他的脚步顿了顿。张婉夏低着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很干净。直到他走出教室,教室里的死寂才被窃窃私语打破。“他疯了吧?
敢这么跟南老师说话?”“估计是睡糊涂了,把梦话说出来了。
”“我看他是不想考大学了……”张婉夏捡起地上的笔,她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低头看习题册,可那些熟悉的公式突然变得陌生,像一群乱爬的蚂蚁。鬼使神差地,
她偷偷看向窗外。谢砚秋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背对着教室。他微微低着头,肩膀轻轻耸动,
像是在笑。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
视线精准地落在张婉夏的位置上。四目相对的瞬间,张婉夏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
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带着某种她读不懂的炽热,像要把她从试卷堆里揪出来。南老师显然没了上课的心思,
他重重地合上教案,扔下一句“自习”就摔门而出。门“砰”地一声撞上门框,
震得讲台上的粉笔盒都跳了跳。教室里彻底乱了套。有人偷偷拿出手机刷朋友圈,
有人凑在一起讨论刚才的“惊天大戏”,还有人假装刷题,眼角却不停地往窗外瞟。
张婉夏的心一直悬着。她知道南老师肯定会去找班主任,谢砚秋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关。
没过多久,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婉夏抬起头,看见谢砚秋的奶奶拄着拐杖,
老人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歉意的笑,
一边走一边给南老师鞠躬。而谢砚秋跟在她们身后,手里拎着老人带来的保温桶,
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仿佛刚才被赶出教室的不是他。老人走到谢砚秋身边,
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了句什么。谢砚秋弯腰凑到老人耳边,也说了句什么,
逗得老人笑了起来,用拐杖轻轻敲了敲他的腿。然后,他们一起往办公室走去。
谢砚秋走在外侧,刻意放慢脚步配合老人的速度,阳光把祖孙俩的影子拉得很长,
像一幅温暖的画。后来张婉夏才知道,谢砚秋被停课一周。班主任在班会上没点名批评,
但话里话外都在说“某些同学态度恶劣,不尊重老师,必须严肃处理”。
南老师则好几天没给他们上课,据说是气得生了病。那一周里,
张婉夏几乎没有看到谢砚秋的身影。她猜测谢砚秋是去镇子东头的修理铺去,
毕竟他爷爷以前是修钟表的,一手好手艺,谢砚秋大概是遗传了这点,
周末总去帮邻居修家电;有时他背着吉他,往公园的方向走,
大概是去给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伴奏;还有一次,她看到他蹲在路边,
给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喂火腿肠,阳光落在他侧脸,温柔得不像话。张婉夏知道这些,
是因为他们是邻居。他们住在同一个老小区,中间只隔了两栋楼。从幼儿园到高中,
他们几乎一直在同一所学校,甚至大部分时间都在同一个班。
她看着他从那个流着鼻涕跟在她身后喊“婉夏姐姐”的小屁孩,
长成了现在这个又高又瘦、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的少年。只是初中那点不愉快,像一层薄冰,
冻住了他们之间的熟稔。第三章,一周后,谢砚秋返校了。放学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
张婉夏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往前走,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疼。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不快不慢,
跟她的节奏恰好错开半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除了谢砚秋,
没人会用这种“刻意保持距离又不想被忽略”的节奏跟着她。“你走得好快呀,
能不能等等我?”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刻意的委屈,
像初中时他被没收漫画书时的语气。张婉夏没回头,闷闷地“嗯”了一声,脚步却没放慢。
初中时的画面突然涌进脑海。那时谢砚秋突然对她格外热情。会每天早上在她家楼下等她,
手里攥着瓶热牛奶,说是“路过便利店顺手买的”;会在下雨天把伞塞给她,
自己顶着书包冲进雨里,背影倔强又好笑;会在她被男生起哄“书呆子”时,
突然站出来说“他才不是书呆子,她是最用功的人”;会在她生日那天,
偷偷往她桌洞里塞了个包装得歪歪扭扭的礼物,里面是一本她念叨了很久的《小王子》,
扉页上画着一只丑丑的狐狸。可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又突然疏远了。
他开始跟隔壁班那个扎高马尾的女生一起去图书馆,
帮她讲题时笑得格外灿烂;他在篮球赛结束后,接过那个女生递来的水,
还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甚至在走廊里跟她迎面走过时,都只是淡淡地瞥一眼,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张婉夏至今记得,自己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
看着他耐心地给那个女生讲数学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画面和谐得像一幅画。
她手里的习题册被捏得变了形,指尖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干什么?
我好像没必要等你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冷的,像淬了冰。谢砚秋加快脚步,
终于跟她并肩而行。他侧过头,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想跟你聊一聊。
”张婉夏侧过头,看着他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他的下颌线比初中时清晰了很多,
喉结微微滚动,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却又隐隐透着点成熟的轮廓。她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她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你这脾气……”谢砚秋叹了口气,语气熟稔得像认识了几十年,“跟之前一模一样。
”张婉夏皱眉:“我一直是这样的,你什么意思?”“没什么。”他笑了笑,
露出两颗小虎牙,阳光刚好落在他牙齿上,闪了闪,“就是想问你,周末有空吗?
请你看电影。”张婉夏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咚咚”地跳个不停。
她其实挺想去的。从初中那次不了了之的靠近开始,她就没真正放下过。
她甚至能想象出电影院的场景:昏暗的光线里,他坐在她身边,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电影演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靠得很近。可理智又在尖叫——他现在成绩一塌糊涂,
上次模拟考排在全班倒数第五;而她是年级第一,目标是顶尖大学的物理系,
每天除了刷题就是刷题。他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不了。”她硬起心肠,
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冷得像初冬的风,“快高考了,我得写作业。”谢砚秋没再追。
张婉夏往前走了很远,才敢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背着光,身影有些模糊。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地上,像一只被遗弃的风筝。“还有半年,
要劳逸结合,不要让自己有太高的压力。”他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很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