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积攒的安眠药,快要够一个致死量的时候,我的“出院通知”来了。
不是医生来的,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
“江先生,您的住院费用已经拖欠三天了,楚主任特批,您可以出院了。”为首的保安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张单子。
“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院?”我抓着床沿,指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
“那是您的事。”保安显然没什么耐心,“楚主任说了,医院床位紧张,您这种‘康复期’的病人,不适合再占用医疗资源。”
“康复期?”我笑了,“我他妈都快烂在床上了,你管这叫康复期?”
“江先生,请您配合。”保安不再废话,一挥手,另一个人走上来,开始粗暴地收拾我床头的几件破烂衣服。
“你们干什么!滚开!”
我抓起枕头,砸了过去。
保安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一把铁钳。“江先生,别逼我们动手。”
“你们凭什么赶我走!我是为了救人才躺在这里的!”
“救人?”保安嗤笑一声,“我们只认钱。你没钱,就得滚。”
他们把我那几件破衣服塞进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然后两个人一边一个,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床上架了起来。
我的双腿无力地拖在地上,像两条破布口袋。
他们把我扔进了一张轮椅。
那张轮椅,不知道是哪个病人用过的,上面还有干涸的、暗黄色的污渍。
“楚主任仁慈,这张轮椅,送你了。”
他们推着我,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所有的病人、家属、护士,都远远地看着我,指指点点。
“快看,就是他,那个捐骨髓捐傻了的。”
“听说把腿给捐废了,真可怜。”
“可怜什么,我听说他精神有问题,还想打他女朋友呢。”
“真的假的?那可真是活该……”
这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低着头,死死地抓着轮椅的扶手,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塑料里去。
我被他们推到了医院大门口。
冰冷的风,灌进我单薄的病号服里。我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入秋了。
“江先生,请吧。”保安把我推到马路边,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那个黑色的塑料袋扔在我脚下。
他们转身就走,回到了温暖的大厅里,那扇玻璃门,在我面前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像一个笑话。
我能去哪?
工作没了,房子没了,苏晚……苏晚这个名字,我连想都不敢想。
对了,房子。
我的出租屋。
我还有一丝幻想,苏晚只是吓唬我的,她不可能那么绝情。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动着轮椅的轮子,朝着那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那几公里的路,我走了整整四个小时。
我的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磨破了,和轮椅的铁圈黏在一起,每转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等我终于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区楼下,天,已经黑了。
我仰着头,看着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那是我的家。
我拼了命地,把自己从轮椅上拖下来,用手,撑着地,一步一步地,爬上了三楼。
楼梯上,布满了灰尘和污垢,黏在我的病号服上,黏在我的血手上。
我爬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前。
我用额头,撞响了门。
“砰,砰,砰。”
门开了。
开门的,不是苏晚。
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着上身,脖子上还有一个刺眼的草莓印。
“**谁啊?晦气!”男人嫌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我。
“苏晚……苏晚在吗?”
“苏晚?哦,你说那个骚娘们?”男人点了根烟,轻蔑地吐了个眼圈,“她早就搬走了。这房子,现在是老子的。”
他身后,一个同样陌生的女人走了过来,娇笑着搂住他的脖子:“亲爱的,谁啊?是不是那个……苏晚说的那个残废前男友?”
“可不就是他么。”男人大笑着,一脚踹在我肩膀上。
我像个破麻袋一样,滚了下去。
“滚,别脏了老子的地!”
“砰”的一声,门,再次关上了。
我躺在冰冷的楼梯上,听着门里传来的、和那天在医院隔壁一模一样的嬉笑声。
我终于明白了。
苏晚,她真的,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