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藏经阁二楼,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这张小小的书桌上。
那团刺眼的墨迹,像一个无声的嘲笑。
周围几个正在抄书的弟子,都停下了笔,抬头看过来。
眼神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们都认识柳菲菲,也知道她的行事作风。
但没人会为了我这个外门弟子,去得罪一位长老的女儿。
柳菲菲站在我桌边,手里还捏着那方被她“不小心”打翻的砚台。
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歉意,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我,带着一丝挑衅和得意的光。
“云师妹,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抄的什么,没想到脚下绊了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二楼所有人都听见。
把一切,都归咎于一场意外。
我没看她。
我的视线,落在那本被毁掉的《星河阵图录》上。
一周的心血,付诸东流。
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
此刻,我应该会崩溃。
会愤怒,会质问,甚至会跟她撕打起来。
然后呢?
然后我会被她倒打一耙,说我心胸狭隘,得理不饶人。
最后的结果,大概率是我被罚,甚至被赶出藏经阁。
而她,最多不痛不痒地被说教两句。
毕竟,她爹是长老。
这套剧本,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可惜,我不是原主。
我是云知。
一个只想安稳活着的咸鱼。
我静静地看了那团墨迹三秒钟。
然后,我抬起头,看向柳菲菲。
我的脸上,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绝望。
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我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布,慢条斯理地,把洒在桌上的墨汁擦干净。
动作不疾不徐。
然后,我把那本被毁掉的册子,轻轻合上,推到一边。
整个过程,我没有说一个字。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柳菲菲脸上的得意,也僵住了。
她可能没想过,我会是这种反应。
一拳打在棉花上,还是特级吸音棉。
她有点不知所措。
“云师妹,你……你别这样啊,我……我赔你就是了。”
她结结巴巴地说。
心里估计在想,一本破书而已,大不了赔你点灵石。
我终于开口了。
声音很轻,很温和。
“柳师姐,没事的。”
我说。
“一点小意外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我的反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菲菲的表情,更是精彩。
从错愕,到怀疑,再到一丝被人无视的恼怒。
她大概觉得我在故作镇定,强撑着。
“你……你真的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我反问,语气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东西毁了,再生气也无济于事,不是吗?”
我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了一个让他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动作。
我伸出手,探入了腰间的储物袋。
然后,慢悠悠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册子。
和我刚刚推到旁边那本,一模一样的封面,一模一样的厚度。
也是《星河阵图录》。
我把它放在桌子中央。
然后,轻轻地,翻开了它。
崭新的纸张,工整的字迹。
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
一笔不差,完美无瑕。
一本完整的,已经誊抄好的《星河阵图录》。
我把它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在末尾的落款处,签上了我的名字。
然后,抬起头,对着柳菲菲,露出了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所以,真的没关系。柳师姐,你看,我这里还有一本。”
那一瞬间,整个藏经阁二楼,落针可闻。
柳菲菲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她看着我桌上那本完美的副本,又看看被她毁掉的那本。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就好像,大白天见了鬼。
她处心积虑策划的一场“意外”,一个她自以为能将我彻底击垮的计谋。
在我轻描淡写地拿出另一本书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像个小丑。
而我,连观众都懒得当。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想不通。
为什么我会有另一本?
难道我会未卜先知?
不。
我不会。
但我有一个打工人的脑子。
凡事做两手准备,是基本素养。
重要的PPT,做完一份,另存为一份,再发到邮箱一份。
重要的合同,打印两份,扫描一份,拍照一份。
这本《星河阵图录》是孤本,明天就要交。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做备份?
从抄写的第一天起,我的左手,就在抄写着明天要交的“正本”。
而我的右手,在桌子底下,用一块小小的留影石,同步拓印着一份一模一样的“副本”。
这对我强大的神识来说,轻而易举。
只不过,这件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懒得跟她解释。
我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
我收起那本完美的誊抄本,站起身,准备去向长老交差。
从头到尾,我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只苍蝇飞过,嗡嗡了两声。
无伤大雅。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让她难受。
她的脸,从白,转为红,再转为青。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你……”
她指着我,你了好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从她身边走过,脚步停顿了一下。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柳师姐,以后走路,要当心些。”
“不是每一次,我都会有备用的。”
说完,我不再停留,径直走向了楼梯。
身后,是柳菲菲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
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由我亲手递给她的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