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慧欣陈玥是哪部小说的主角 陈慧欣陈玥全文阅读
冰冷的消毒水味，无孔不入，顽固地钻进鼻腔深处，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里都留下刺痛的痕迹。陈慧欣躺在病床上，眼睛干涩地睁着，空洞地望着头顶那片惨白的天花板。那白，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白得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无情地映照着她内心同样荒芜的空白。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拖拽着沉重的绝望，缓慢地爬过。
病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小儿子陈耀祖裹挟着一阵外面世界的寒意和某种昂贵的男士香水味闯了进来。他脸上没有丝毫关切，只有一种被麻烦缠上的极度不耐烦，眉头紧锁着，几乎拧成一个疙瘩。
“妈！”他的声音又尖又急，像刀子刮过玻璃，“你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也说不清！我这刚谈妥一个几百万的单子，眼看就要签合同了，一个电话把我催过来！你知道这耽误我多少事吗？”他烦躁地抓了抓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昂贵的发胶都没能压住那份焦躁。
陈慧欣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只发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耀祖……妈……妈要做手术……”
“手术？”陈耀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什么手术？又要多少钱？”他像躲避瘟疫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眼神里是**裸的警惕和算计，迅速扫视着她身上盖着的白色被单，仿佛那下面藏着一个即将吞噬他金钱的无底洞。“医生说了？非做不可？风险大不大？恢复期要多久？护工请了没？这……这得花多少啊？”
一连串的问题，冰冷、现实，像冰雹一样砸在陈慧欣身上。没有一句关心她的身体，没有一句询问她的痛苦。每一个字眼，都在掂量着金钱的重量。她费力地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床头柜上那份医生留下的、纸张边缘微微卷起的病情说明和费用清单。那几张薄薄的纸，此刻重若千钧。
陈耀祖一把抓过，动作粗鲁。他急切地翻看着，目光在那些冰冷的数字上快速跳动，当看到手术费预估那一栏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那点虚假的不耐烦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肉痛和决绝的冰冷。他把纸往床头柜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么多？！”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妈，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刚在国外站稳脚跟，事业才起步，处处都要用钱！房子车子贷款、公司运营、人情往来……哪一样不是钱堆出来的？我哪来这么多闲钱啊？”他摊开手，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自己想想办法吧！拆迁款？那早花完了！当初送我出国、打点关系、安顿下来，哪一样不是大开销？现在真是一分都拿不出了！”
陈慧欣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进一片漆黑冰冷的死水里。拆迁款……整整一百八十万。那是她和丈夫大半辈子窝在那片低矮平房里，一砖一瓦积攒下的全部家当，是城市变迁给予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大的补偿。她记得清清楚楚，拿到存折的那天，手心滚烫。她甚至没跟女儿陈玥提过一个字，就毫不犹豫地把那张承载着后半生希望的存折，塞进了陈耀祖即将远行的行李箱。她只记得儿子当时眼里的光，记得他抱着她说：“妈，等我出息了，让你享清福！”那承诺像糖衣，包裹着此刻穿心蚀骨的毒药。
“耀祖……”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乞求，“那是……妈的救命钱啊……”
“救命钱？”陈耀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那笑声尖锐刺耳，“妈，你这话说的！钱花在我身上，给我铺路，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以后更好？现在你病了，就要断我的前程？这不公平！”他烦躁地在狭小的病床边踱了两步，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姐吗？陈玥呢？她不管你了？她可是你亲女儿！她老公不是挺能挣的？让她出啊！凭什么就该我一个人扛？从小到大，家里什么好的不是紧着我？现在有事了，就该大家一起分担！”
他把“分担”两个字咬得极重，理直气壮。仿佛过去几十年的偏心安享，此刻都成了他理直气壮逃避责任的砝码。
陈慧欣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深陷的眼窝，无声地滑入鬓角花白的发丝里，留下两道冰凉的湿痕。心口那个地方，像是被陈耀祖刚才那番话生生剜走了一大块，空荡荡地漏着风，只剩下麻木的钝痛。
她想起陈玥了。那个被自己理所当然地忽视、亏待了半辈子的女儿。
上一次见到陈玥，是什么时候了？记忆模糊得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好像是几个月前，也是一个下雨天。陈玥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了快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来看她。女儿瘦了，眼下的青黑很深，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她放下东西，就挽起袖子钻进厨房，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那堆积了好几天的碗筷和油腻的灶台。
陈慧欣当时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跟陈耀祖视频通话。屏幕里，儿子意气风发，背景是国外某个豪华餐厅，炫耀着刚买的名牌手表。她笑得合不拢嘴，满心满眼都是宝贝儿子的出息。
陈玥默默地在厨房忙活，水流声哗哗作响。
不知怎么，视频里陈耀祖突然提到了钱，说最近投资一个项目还差点周转资金。陈慧欣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把话题引到了陈玥身上。她捂着手机话筒，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厨房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玥玥啊，你弟那边有点急用。你和小周（女婿）手头宽裕的话，先给他周转个几万？你们工作稳定，不像你弟在外面打拼那么难……”
厨房的水流声停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陈玥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沾着洗碗的泡沫。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着，身体微微发抖。她没看陈慧欣，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人：
“妈，周强他……最近工作很不顺，压力很大。我们……我们自己也很困难。”她顿了顿，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拆迁款，你一分都没给我留，全给了耀祖。现在他开口就是几万几万的要，我们不是银行！我们也要过日子！”
陈慧欣当时就火了。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女儿就该无条件帮衬儿子，这是天经地义。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陈玥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尖利而刻薄：
“过日子？你们俩有手有脚，工资也不少，能有多困难？你弟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多不容易！你是他姐，帮帮他怎么了？周强工作不顺？那是他没本事！一个大男人，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我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你就这么回报我？连帮帮你亲弟弟都不肯？白眼狼！”
那些话，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句句甩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