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归拖着行李箱撞开周云岫房门时,轮子掉了。>修车工满手油污,
沉默地替她修好箱子。>他们共享一堵薄墙,听见彼此生活的声响:她深夜备课的低语,
他清晨出门的轻响。>暴雨夜屋顶漏水,他爬上她吱呀作响的桌子。>“扶稳。
”他递来扳手时,指尖掠过她手背。>她煮泡面总会多盛一碗,悄悄放在他门外。
>他修好楼道里那盏坏掉的路灯,夜晚归家的路第一次被照亮。>某个加班的深夜,
她发现桌上放着修好的旧台灯。>暖黄的光晕里,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谢老师,
光太暗,伤眼睛。”>——这城市太大,我们太小,幸好相遇的温度刚刚好。
第一章行李箱轮子脱落的脆响,像一声狼狈的休止符,卡在春风巷油腻的午后空气里。
谢云归僵在七栋黑洞洞的楼道口,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洇湿了廉价衬衫的领口。
她看着那只跟了自己五年的旧箱子,左边轮子孤零零地躺在几步开外积着污水的沟沿边,
像个无情的嘲讽。她深吸一口气,
混杂着饭菜油烟、垃圾酸腐和某种陈年霉味的气息直冲鼻腔,咬咬牙,
弯腰拖起那个瘸了腿的沉重负担,
金属骨架在粗糙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又孤独的“咯吱——咯吱——”声,
在寂静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钥匙串在手里叮当作响,她停在锈迹斑斑的303铁门前。
摸索钥匙时,身体重心不稳地往旁边一靠——“吱呀”一声,旁边那扇虚掩的302木门,
被她撞开了。浓烈而熟悉的机油味、金属味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堵无形的墙。
门内光线昏暗如洞穴,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弓腰在简易工作台前摆弄着冰冷的零件。
声响惊动了他。他直起身,转过来。光线吝啬地勾勒出他高大却透着疲惫的轮廓。
洗得发白、沾满深色油污的蓝色工装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
那张脸在阴影里轮廓分明,眉头本能地蹙着。最显眼的是那双手,指关节粗大,
指甲缝嵌着洗不净的黑,此刻正沾满新鲜的、黏腻的机油。谢云归的脸瞬间烧透,
窘迫得想消失:“对、对不起!我找303,箱子坏了……”她语无伦次,
想把破箱子往身后藏。男人——周云岫的目光在她窘迫的脸上停顿一瞬,
缓缓下移到那只轮子脱落的笨重行李箱上。他没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地放下活计,
走到门口。高大的身躯让门框更显局促。他弯腰,轻而易举提起箱子,
放在自己小屋门口的地上,蹲下身,那双沾满油污的手开始检查断裂的轮轴接口。
谢云归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看着他粗粝的手指灵活地拨弄金属和塑料,
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力量感。楼道里只有金属摩擦的微响和她擂鼓般的心跳。几分钟后,
他用一个废弃的小零件比划,摸出小扳手拧紧松动的螺丝。他站起身,
双手在工装裤侧蹭了蹭,留下更深的油印,指了指箱子,声音低沉沙哑:“试试。
”谢云归迟疑地伸手一推。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箱子,顺从地向前滚动起来,
轮子转动的声音沉闷古怪,但确实能走了。“谢谢!真的……太谢谢了!”她抬起头,
感激地看向他。昏暗光线终于落在他脸上,她看清了他的眼睛,瞳仁很黑,像沉静的潭水,
没什么波澜,却干净,映着她身后高窗透进来的微光。下颌线利落,鼻梁挺直,
沾了点油污也无损那份被生活打磨过的、带着点粗粝感的英俊。“周云岫。”他报上名字,
算作回应,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完便转身,重新隐入那间弥漫着机油味的洞穴,
轻轻带上了门。那扇薄薄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成了谢云归和周云岫之间唯一的、无比清晰的界限。谢云归的303,厨房和卧室挤在一起,
只用一块褪色的布帘象征性隔开。唯一的窗户正对着隔壁楼灰扑扑的墙壁,
近得能数清对面窗台上那盆半死仙人掌的刺。白天,
楼下小贩叫卖、隔壁夫妻争执、远处车流喧嚣,毫无遮拦地涌进来。夜晚喧嚣沉淀,
另一种声响便丝丝缕缕渗透墙壁。
她能清晰听到隔壁周云岫清晨五点开关门时小心翼翼的“吱呀”声,极轻的脚步声,
水流冲刷声。接着是沉重稳定的下楼脚步声。深夜,她伏在旧木桌上批改作业或备课时,
隔壁传来金属工具轻放声、沉闷咳嗽、铁架床的**。有时,
甚至能听到他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很轻,很慢。她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必然传过去。
深夜疲惫的低语,修水龙头时扳手掉地的“哐当”,
煮挂面时锅盖掀开的蒸汽冲击声……他们成了彼此生活中最熟悉的陌生人,
被一堵薄墙连接着,呼吸同一片陈旧空气,却再无交谈。
直到一场酝酿的大雨在深夜倾盆而下。雨点密集如战鼓砸在铁皮屋顶和窗棂。
起初是“滴答”、“滴答”,从天花板角落传来。谢云归被雨声吵醒,借着窗外惨白闪电,
惊恐看到床头那片天花板洇开大片深色水渍,中央一滴浑浊水珠凝聚、拉长,
“啪嗒”砸在枕边,溅开冰凉。她手忙脚乱跳下床找盆接,发现漏点不止一处。
另一处墙角也开始渗水,水滴连成细线,地上积起一小滩。漏点肉眼可见增多,天花板**。
她像个无头苍蝇转圈,徒劳搬椅子用盆碗接水,冰冷雨水滴在头发、肩膀。
绝望无助像冰冷藤蔓缠绕。就在这时,隔壁熟悉的“吱呀”声穿透雨幕。接着,
她房门被敲响,声音不大,沉稳笃定。谢云归心猛地一跳,扑过去开门。周云岫站在门外,
穿着洗得发灰的旧汗衫,工装裤裤脚挽到小腿。楼道昏暗光线勾勒宽厚肩背线条。
他拎着小工具箱,眉头微皱,目光越过她投向屋内狼藉的“水帘洞”。“漏水?
”声音被雨声盖得模糊。谢云归侧身让他进来:“是!好几处,
越来越大了……”周云岫没再多话,径直走到漏水最严重的天花板下抬头看。
雨水顺着裂缝蜿蜒汇聚滴落。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谢云归堆满教案书本的旧木桌上。
“桌子。”他言简意赅,指指桌子又指指漏水点下方。谢云归赶紧把桌上东西扫到床上。
桌面露出斑驳原色。周云岫把工具箱放地上,利落脱掉边缘磨损的旧帆布鞋,只穿袜子,
轻捷踩上摇摇欲坠的桌子。桌子发出“嘎吱”**。他站直,天花板触手可及。打开工具箱,
拿手电筒咬在嘴里,又取出扳手和叫不出名的工具,仔细检查渗漏源头。他仰头,
脖颈拉出坚韧线条,汗衫背部被雨水洇湿一小块,紧贴结实背肌。谢云归在下面紧张扶桌腿,
怕老古董散架。冰凉雨水不时滴落,一滴正巧落周云岫额角,顺鬓角滑下。
他抬手随意抹一把,继续专注拧动天花板上松动的铁件。“扶稳。”含糊声音从上方传来,
因叼着手电显得低沉。他腾出一只手,摸索着将沉重活动扳手朝下递来。
谢云归赶紧松手去接。指尖冰凉,带着雨水和紧张汗意。就在她握住扳手冰冷金属柄时,
周云岫布满油污老茧的手指,为调整位置,短暂擦着她手背掠过。触感粗糙温热,
带着金属和力量的质感。像微弱电流穿透冰凉皮肤,直抵心脏,带来陌生悸动麻痒。
她像被烫到猛地缩手,心脏乱撞。不敢抬头,死死盯着被“烫”过的手背。
周云岫似乎毫无所觉,接过她递上的另一件工具,专注对付天花板顽疾。
敲打、拧紧、填补……动作熟练沉稳。嚣张漏水点水珠凝聚速度慢下,只剩偶尔一两滴垂落。
他从桌上跳下,落地很轻。抹把脸上汗水雨水混合水渍,指天花板:“暂时堵住了,
老瓦不行,天晴得上房顶看看。”谢云归看地上接了大半盆雨水的容器,
看他湿了一片肩膀额发,感激和说不清情绪堵喉咙:“谢谢……麻烦你了。”周云岫摇摇头,
弯腰收拾工具箱。目光扫过谢云归凌乱堆满书本的桌子,瞥一眼角落简陋小电磁炉,
没说什么,拎工具箱走向门口。“早点睡。”他拉开门,身影消失门外,
留下三个字和空气中淡淡机油味混合雨水潮湿气息,萦绕不去。那晚后,
无形隔阂被雨水冲淡。心照不宣默契在共享楼道气味和墙壁细微声响中滋生。
谢云归开始煮面。不再清汤寡水一人份,总多放一小把挂面,磕一个鸡蛋,
奢侈加几片青菜叶子。煮好盛出,满满两大碗。小心把一碗端到门口,
轻轻放302门外冰凉水泥地上,迅速退回房间关上门,背靠门板屏息听动静。
通常不会等太久。隔壁老旧门轴发出“吱呀”声。短暂停顿确认。碗被端起细微摩擦声。
脚步声回302,门轻轻关上。整个过程寂静无声,没有道谢。
无声交接成谢云归一天隐秘温暖期待。她捧自己那碗面坐小桌旁,
听隔壁隐约传来另一人细微进食声响,面汤热气熏眼睛,胃里心里暖暖的。偶尔,
第二天清晨开门,发现自己放门外的空碗旁,多一小袋洗干净水灵灵本地小番茄,
或两颗表皮光滑土鸡蛋。一天傍晚,谢云归下班拖着疲惫身体走进春风巷。天色擦黑,
巷子没路灯处黑如墨染。她习惯性摸墙凭记忆往7栋走。突然,眼前一小片区域亮起。
不是幻觉。必经拐角,坏了大半年像瞎眼怪物挂在斑驳墙上的老式路灯,重新亮起!
昏黄摇曳光线,像枚小小温暖橘子放置浓稠黑暗里。努力撑开一小圈光晕,照亮坑洼路面,
墙角顽强野草,照亮谢云归脚下回家的路。她停步仰头看灯。灯罩很旧布满灰尘蛛网,
里面昏黄光真实温暖。莫名直觉击中她。转头,目光投向7栋302熟悉窗口。
窗内没开灯一片昏暗,但她仿佛看见那沉默身影,也许刚放下修理路灯工具,
正站黑暗里安静看窗外这片被他点亮天地。没求证,低下头嘴角弯起弧度,
踩昏黄光脚步轻快。那点光照亮脚下坑洼路,像小小火种落进心里。
真正击溃谢云归是连续加班到深夜的周五。紧急教培项目焦头烂额,
堆积课件和永远处理不完沟通信息精疲力竭。更糟,她那盏赖以生存旧台灯,
连续几夜奋战后彻底**。无论拍打摇晃,昏黄光线闪烁几下彻底熄灭,将她抛入窒息黑暗。
最后一根弦崩断。电脑屏幕幽蓝光映她惨白倦意脸,眼泪毫无预兆涌上。
伏冰冷桌面肩膀无声耸动。逼仄屋子,看不到头疲惫,
城市庞大冰冷阴影……所有委屈孤独汹涌而至,几乎将她溺毙。
黑暗中只有压抑啜泣和窗外城市永不疲倦嗡鸣。不知哭多久直到眼睛干涩发痛才勉强抬头。
视线模糊扫桌面摸索纸巾。动作猛地顿住。借窗外远处高楼霓虹微弱光线,
看见桌角靠近墙壁那端,无声无息多了一样东西。一盏灯。不是她坏掉那盏。
更旧款式更老金属台灯,绿色灯罩边缘甚至有些锈迹。稳稳立在那里,磨损电线延伸出来,
插头插在桌下唯一插座上。心像被无形手攥紧忘记跳动。颤抖伸出手指尖冰凉,
摸索灯座上带着岁月痕迹旋钮开关。轻轻一旋。“啪嗒。”轻响。
温暖柔和稳定鹅黄色光晕瞬间黑暗中弥漫。像小小温暖茧温柔包裹她,驱散窒息黑暗冰冷。
光线不刺眼足够明亮,清晰照亮堆满文件桌面,照亮脸上未干泪痕。暖黄光晕里,
灯座下压着张折起来的纸。纸普通甚至皱巴巴,像从本子上匆忙撕下。
吸吸鼻子拿起纸小心翼翼展开。字迹算不上好看甚至笨拙,一笔一划却写得异常认真,
带着沉甸甸力量感:“谢老师,”“光太暗,伤眼睛。”——周云岫没多余客套没华丽辞藻。
只有八个字一个称呼一个署名。谢云归指尖抚过粗糙纸面笨拙郑重笔迹。纸张触感摩擦指腹,
仿佛残留修理工具留下细微油渍气息混合金属味道,奇异散发令人心安温度。
一遍遍看简单八个字,每个字像小小炭火落被委屈疲惫冻僵心湖融化开温暖涟漪。
冰冷出租屋仿佛被灯和纸条注入活气。窗外喧嚣楼下争执春风巷复杂气味顽固飘散空气里。
但此刻一切退得很远。世界只剩眼前小片暖黄光晕和灯光下薄薄承载难以言说重量纸条。
缓缓坐回吱呀作响旧椅子重新打开电脑。屏幕光亮映脸眼睫沾湿意嘴角不再紧抿。
伸出手指尖轻轻碰旧台灯温热金属底座重新握住鼠标。灯光温柔笼罩像沉默可靠手。
指尖敲击键盘声音静谧灯光下重新清晰稳定。这城市太大他们渺小如尘。
但此刻陋室旧灯光晕里他们笨拙捧出自己仅有温暖小心翼翼靠近终于触碰到彼此。
温度刚刚好。第二章那盏旧台灯成了谢云归书桌上沉默的守卫者。暖黄的光晕夜夜亮起,
驱散的不只是物理的黑暗,更像一种无声的宣告——这冰冷的出租屋里,
不再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她批改作业、准备教案时,指尖偶尔拂过温热的灯座,
那点微小的暖意便顺着指尖爬上来,熨帖着心底某个角落。她开始习惯在煮面时,
将炉火调得稍小一些,让青菜叶子保持翠绿,让荷包蛋的形状更完整些,
再小心地将多出的那一碗面放在302门口冰凉的水泥地上。
无声的交接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仪式。周云岫的回应依旧沉默,却有了更清晰的轮廓。
有时是门外的空碗旁多了一小把带着露水的青菜,
有时是一小袋散装的、价格低廉却口感扎实的饼干。谢云归有一次深夜下班回来,
发现楼道里那个坏了好久的、被杂物堵住的声控灯,不知何时被修好了,
随着她疲惫的脚步声,昏黄的光晕应声而亮,一路护送她到门口。那光并不明亮,
却稳稳地落在了她心里。他们之间那堵薄墙,似乎也渐渐失去了隔音的效果。或者说,
他们开始有意识地捕捉、甚至制造一些声音的交流。一个周末的午后,
谢云归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课程设计稿,被一个逻辑卡点困得心烦意乱。
她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节奏杂乱无章,泄露着内心的焦躁。
敲击声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笃、笃、笃笃笃……隔壁传来三声短促、清晰的叩击声,
像是某种回应。谢云归一愣,停下手指。几秒后,她试探性地也在墙上回叩了三下。笃。笃。
笃。隔壁安静了片刻,然后响起几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工具被放下。接着,
又是三下叩击,节奏平稳。谢云归忍不住弯起嘴角。她不再敲击桌面,
而是用手指在墙壁上轻轻叩击,尝试着敲出某个简单的旋律片段。隔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
竟然也断断续续地、有些笨拙地敲击出相同的旋律回应。隔着薄薄的墙壁,
两个被生活追赶的年轻人,用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共鸣和一点笨拙的慰藉。那一刻,
谢云归觉得心头的烦躁被奇异地抚平了。真正打破最后那层隔膜的,
是谢云归的一次意外受伤。那天她抱着一摞刚从打印店取回的厚厚学生资料,
在狭窄陡峭的楼道里一脚踩空。资料雪片般飞散,她重重地崴了右脚,
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倒吸冷气,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动弹不得。
剧痛和狼狈让她眼眶发酸。就在她咬着牙想撑着站起来时,302的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了。
周云岫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听到了那声沉闷的跌倒和她的抽气声。
他快步走到楼梯口,目光迅速扫过散落的资料和谢云归疼得发白的脸,
最后落在她那只不自然扭曲着的右脚踝上。“别动。”他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他蹲下身,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
动作利落地将散落一地的资料捡拾整理好,叠放在一边。然后,他伸出手,
那双沾着点油污但骨节分明的手,一手轻轻托住她的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
“能起来吗?”他问,距离很近,
谢云归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和干净的汗意混合的气息。她慌乱地点点头,
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周云岫微微用力,将她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他的手臂结实有力,
胸膛宽阔,谢云归猝不及防地贴近,能感受到他衣服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和沉稳的心跳。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耳朵尖红得滴血。他抱着她,
步履沉稳地走上最后几级台阶,径直走到303门口。“钥匙。”他言简意赅。
谢云归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递给他。周云岫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利落地开门,
将她小心地放在屋里那张唯一的旧木椅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果断。
“坐着别动。”他交代一句,转身快步回到楼道,把那一大摞资料也抱了进来放在桌上。
接着又转身出去,很快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回来,
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净的旧毛巾和一个深蓝色的小瓶子——红花油。他半跪在她面前,
动作极其小心地托起她受伤的右脚踝,轻轻脱掉她的帆布鞋和袜子。
脚踝处已经迅速红肿起来,看着有些吓人。“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他抬头看她一眼,
眼神专注而沉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谢云归咬着下唇点点头。他用温热湿润的毛巾,
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脚踝周围的灰尘和冷汗。
温热的水汽和毛巾柔软的触感缓解了一丝疼痛。擦干后,他拧开红花油瓶盖,
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热,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红肿的脚踝。
“嘶——”辛辣刺鼻的药油气味弥漫开,伴随着他温热掌心的按压,
一种混合着疼痛和奇异暖意的感觉袭来,谢云归忍不住抽了口气。“忍忍,揉开好得快。
”周云岫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只看到他紧抿的唇和专注的神情。
他的手指力道适中,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脚踝的皮肤上打着圈揉按,
动作带着一种修理精密零件般的沉稳和耐心。那粗糙温热的触感,混合着药油的辛辣,
从脚踝的皮肤一路蔓延,直抵心尖,带来一阵阵陌生的悸动和酥麻。
谢云归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
看着他沾着油污却异常认真的侧脸线条,
着自己脚踝的那双大手……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依赖、安心和某种难以言喻悸动的情绪,
像温热的潮水,无声地漫过了心防。他揉了很久,直到那刺鼻的药味似乎都融进了皮肤里,
红肿处的灼热感被一种温热的舒散感取代。他才停下手,用毛巾擦掉多余的药油,
动作轻缓地帮她把袜子套回去,没有穿鞋。“这两天别用力,最好请假休息。”他站起身,
把红花油瓶子放在她桌角,“这个留给你,晚上睡前自己再揉一次。
”谢云归看着那瓶廉价的、标签都有些磨损的红花油,又看看他沾着药油的手,
鼻子有点发酸:“谢谢你……周云岫。”这一次,他的名字叫得无比自然。
周云岫似乎顿了一下,目光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声音依旧平静:“嗯。
有事……敲墙。”他指了指两人之间那堵薄墙,然后没再多言,端起水盆转身离开,
轻轻带上了门。那扇门隔绝了身影,
却再也隔绝不了某种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疯狂蔓延的气息。
第三章脚踝的肿痛限制了行动,却意外地拉近了心的距离。谢云归被迫在家办公,
周云岫似乎也调整了作息。清晨他出门的时间似乎推迟了些,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时,
谢云归往往已经醒了。她会听到他在门口停顿一下,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才轻轻下楼。
中午,谢云归正对着电脑发愁午饭,门外传来三声熟悉的叩击声,
接着是碗碟轻轻放在地上的细微声响。她扶着墙挪过去开门,门口放着的不是一碗面,
而是一个洗得干干净净、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大搪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青菜肉丝面,
细白的挂面上铺着几片切得均匀的瘦肉丝和翠绿的小青菜,旁边还卧着一个圆润的荷包蛋,
香气扑鼻。碗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字迹依旧是那种笨拙的认真:“趁热吃。
”谢云归的心像被那碗面的热气烘得暖融融的。她端着碗坐回桌边,一口热汤下肚,
胃里暖了,眼眶也跟着热了。傍晚时分,周云岫回来得比平时早。他没有直接回302,
而是敲响了303的门。他手里提着一个半透明的塑料盒,里面装着几块切好的西瓜,
红瓤黑籽,水灵灵的,在夕阳余晖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楼下水果店打折。
”他把盒子递过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她的脚踝,
“好点没?”“好多了,没那么疼了。”谢云归接过西瓜,指尖不经意碰到他递来的手,
两人都像被静电触到般微微一缩。空气里弥漫着西瓜的清甜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
却又奇异地不让人讨厌。“进来坐会儿?”谢云归侧身让开门口,鼓起勇气邀请。
她的屋子狭小局促,连张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只有那张旧木椅和床沿可以坐人。
周云岫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屋内,最终点了点头,走了进来。
他高大的身躯让这间小屋显得更加拥挤。他自然地坐在了床沿上,距离谢云归的书桌很近。
“你……平时都看什么书?”谢云归试图打破沉默,
目光落在他工装裤口袋里露出的一小截书脊上。周云岫从口袋里抽出一本封面磨损的旧书,
递给她。是一本《机械原理与构造》,书页被翻得起了毛边,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字迹和他纸条上的一样,笨拙却极其认真。“修车……也得懂点原理。”他解释道,
语气里没有自卑,只有一种务实的平静。谢云归翻看着那些笔记,里面画着各种零件草图,
标注着尺寸和原理,有些地方还用红笔打了问号。
她忽然明白了那些深夜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从何而来。“我教小学生英语,
”她把自己的工作证推过去一点,“有时候觉得,跟修车也差不多,都是发现问题,
想办法解决。”她指着自己电脑屏幕上某个复杂的语法点讲解动画,“这个‘时态迷宫’,
我调试了好多遍逻辑。”周云岫倾身过来看,他的肩膀几乎挨着她的手臂,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他看得认真,眉头微蹙,指着屏幕上一个跳转点:“这里,
如果加个回看按钮会不会好点?就像……拆装零件,卡住了总得能退回去看看。
”他的比喻带着浓浓的“职业病”,却意外地切中要害。谢云归眼睛一亮:“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她兴奋地转头看他,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她的视线撞进他深黑的眼眸里,那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带着一种专注和……不易察觉的温和笑意。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窗外城市的喧嚣,
楼下夫妻的日常拌嘴,春风巷特有的复杂气味,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
周云岫的目光落在她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先移开了视线,重新坐直身体,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谢云归也后知后觉地感到脸热,赶紧转回头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了几下,
掩饰着内心的兵荒马乱。她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他:“吃……吃瓜。”“嗯。
”周云岫接过西瓜,两人默默地啃着清甜的瓜瓤。沉默不再尴尬,
反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甜丝丝的暖意。斜阳透过蒙尘的小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