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长安城已经一年,凭着自己的小心思招揽生意,虽不富裕倒也不至于饿死。
城中各处都知我是做文字生意的,交易方法倒也简单得很。你将你的故事告知于我,
我稍加渲染描写出来,传下去抄袭。随后装订成册,若是卖的的银两,你我平分。
我在城角处购置了间简单的屋子,算是作为平时生意来往的地点。遇见江雪琴的那日,
窗外的小白花开得放肆,一簇一簇绵延至了窗角,不久便下起了雨,我起身关窗,
江雪琴一身素雅青衣撑着时伞缓缓而来,她声音清脆:“劳烦姑娘帮雪琴写封信。
”我挑眉看她:“我从不写信。”她微微愣了愣随后转而道:“雪琴知道姑娘乃心善之人,
劳烦姑娘帮忙。”我扯了抹微笑:“老规矩,讲了故事与我听,我便帮你写信。
”江雪琴身子一僵,久不答话。我顿了顿道:“你既然来找我帮忙,便也是无人可寻了。
成与不成还请尽快决断,我可没多少时间跟你在这儿耗。”江雪琴眼角有湿润的东西滑过,
良久道:“好。”我煮了茶,放在她的跟前,她望着茶杯愣愣发呆,
良久喃喃道:“我以前是采茶女,最能知道哪些茶沁人心脾,
而我的故事也大约从上山采茶那日说起。”我看着窗外淅沥的雨,悄声道:“我猜,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江雪琴摇摇头,随后弯了唇角笑。江雪琴遇见沈君的时候,
山头那抹夕阳正好。江雪琴背着茶篓,踩着青石板砖一路而下,采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美茶。
江雪琴喜不自胜,以至于没看见地上躺着的人。江雪琴被地上的东西绊得一个趔趄,
茶便顺子篓子撒了出来,江雪琴只好慌忙去捡。回过身来才发现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恍如死了一般。她本是心地善良,不谙世事的农家小女,看的此处便下山找了爹爹寻人来救。
村里大夫说这人身子疲累又饿了多日,喂点水,休息几日便可。江雪琴便每日喂些淡水给他,
三日后这人醒了。看着眼前明媚的女子,猛地红了脸,随后缓声道:“是姑娘救了我?
”江雪琴笑:“是我爹爹。”雪琴的爹爹恰好推门而入,榻上的人便挣扎起身欲行谢礼,
却被江雪琴拦住:“公子身体不好,礼数便免了。”榻上的人道了谢,随后道:“我叫沈君,
不叫公子。”江雪琴端着茶碗笑了,弯弯的眉眼,浅浅的酒窝。
沈君顿了顿道:“我本欲上京赶考,路中被贼人所劫,盗了盘缠,一路饿着肚子而来,
到了山脚便晕了过去。”江雪琴还是淡淡的笑:“公子先休息休息,
待到身子康复再上路不迟。”沈君皱了眉头又提醒她道:“我叫沈君,不叫公子。
”她又浅浅地笑:“是,雪琴记住了。”随后便退出了屋子。江雪琴讲到这里的时候,
手上的茶杯微抖,她缓缓对我道:“姑娘若是喜欢过人,便就知道一见倾心的感觉,
那样灼灼其华,让人不敢触摸,生怕一到手便化了虚无。
”我看着她笑:“你倒真是过来的人,知晓得如此清楚。”她嘴角换上一抹苦笑,
我顿了顿道:“后来呢?”她喃喃:“后来........”后来的故事倒也简单,
两人互相爱慕,不久便私定终身。可沈君毕竟要上京赶考。临走之前,两人皆是不舍。
末了沈君像平时戏腔里描述的那般许诺:“等我三载,必定回来娶你。”江雪琴不全信,
却依旧等了三年,只是三年期满却不见归人。我轻笑着看她:“你真是傻!
”江雪琴笑:“我等了大约有四年,时间久的我都忘记了他长什么模样,只晓得一直等着。
爹爹被我气病,不久便辞了人世,而我依旧等着。”江雪琴等着沈君等了四年,
直到传来沈君高中状元的消息,江雪琴不知该喜该悲,望着长安的方向愣愣出神,
随后收拾了随身细软入了城,她想着即便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倾覆了大好年华等他,
无论如何,总得再见一面。江雪琴在长安城逗留不到三日,便传出状元驾马游街的消息。
那时长安正值三月,桃花开了满城,沈君踏着满城的桃花香,穿着大喜的状元服,
驾着高头大马从城中缓缓而过,江雪琴甚至没看见马上的人脸,便掉了眼泪。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她感到他的目光径直望向她来,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抬脚便拦在了马前,眼中泪水盈盈:“你说过要娶我,怎能说话不算数?
”她看不清马上的人的表情,恍惚中觉得他在笑。沈君从马上翻身而下,
走至她跟前:“你叫什么名字?”她一愣,原来时间久的不仅她忘了他长什么样子,
连他也忘记了她叫什么名字。江雪琴良久道:“你若是忘了,便也就不用说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他拉回去揽在怀里:“说了要嫁给我,怎能说话不算数?
”他学着听刚才的语气,一个大男人语气轻佻,突然就逗笑了她。她乖乖待在他怀里,
他叹了口气道:“你等了我多久?”江雪琴顿了顿:“四年。”她能感觉到跟前人身子一僵,
随后抱紧了她。江雪琴啜了口茶道:“姑娘火候过盛,这茶苦了。
”我笑了笑言:“我这茶煮与客人喝,你的茶煮与心上人喝,自是不能相比,
况且你又从小煮茶,我的茶技自是比不上你。”她蓦地一笑:“姑娘不知,从前我有眼疾,
看不清东西,爹爹从小教我饮茶,于是才能大抵分清,学得也相当艰难。”我一愣,
看着眼前这清亮的眸子,讪讪地别过脸道:“那后来呢?”江雪琴随着沈君回了府,
沈君的母亲瞧着眼前的素雅干净女子,喜欢得紧,不久便催着他们成亲。
江雪琴从来没有想过她这样地位低贱的女子,竟是做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和他举案齐眉,
她后来一直想,她何德何能。婚礼当日,圣上主持亲礼,
调笑着言:“朕倒是极其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让状元郎拒绝了朕将公主嫁于你的好意。
”她听见这话,身子抖得厉害,他便走过来牵着她,随后缓缓掀开她的盖头,
领着她朝着皇上跪下。江雪琴说她至今都忘不了他那日说的话,
也再未听过比那些话更好的情话。沈君看着圣上,牵着江雪琴的手缓缓道:“回皇上的话,
她叫江雪琴,此后便是我的妻。皇上有些尴尬的道:“难道我的公主比不得她漂亮?
”他笑:“雪琴自是比不上公主的倾国倾城,只是臣喜欢,
或许臣此生都没有抱得美人归的命。”下堂哄笑一片,皇上也随之哈哈笑:“既是如此,
朕便祝你们合家为欢,白首同归。”不待沈君谢恩,
江雪琴便抢着道:“妾身也祝皇上一世无忧,长乐未央。祝我天朝大国繁荣昌盛,长安长安。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江雪琴抬眼看沈君,头一次清楚的看到他眼里的温柔,
那样让人情不自禁。良久,坐在上座的皇上才拍手叫好:“好一个长安长安,朕便借你吉言,
愿长安长安。”江雪琴便弯着嘴唇笑,起身的瞬间,她听得沈君悄声言:“你比公主美,
我沈君三生有幸。”江雪琴欢喜得不知手该放在哪里,他便抓起她的手护在掌心,
那样安然美好。我听到这里,觉得有些无趣,便随口道:“情深倒是了,只是你不要告诉我,
你们就从此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了?”江雪琴愣神的看我:“不然姑娘想是怎样?
”我心里暗自思量,这样的故事定是卖不了好价钱,于是缓缓道:“我想着,
肯定是要有个别家姑娘来与你抢他,随后你万般隐忍,但是那姑娘不知好歹,
于是你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打败了那个女子,从此你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江雪琴笑了笑:“世间事哪有姑娘想的那般简单,多的是无关风月,却伤人心肺的事。
”我细心一想,她说得如此,那必是有了下文,于是便去卧房拿了瓜子来吃,
翘着二郎腿等着下文。江雪琴顿了顿道:“姑娘看着单纯,想必至后面的故事,
姑娘应当是不喜欢的。”我刚刚提起的兴趣,她这样一说,我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赔笑道:“喜欢,怎会不喜欢。”江雪琴便淡淡地笑,弯弯的唇角,淡淡的酒窝,
一如从前初见沈君的样子。我看着她的样子,忙给她添了些茶水,等着她继续言。
只是她却久不说话,直到我使出全力大吼一声,她才似是被吓醒了一般猛地反应过来,
对着我猛道歉。我摆了摆手,递给她茶水,她喝了口茶缓声道:“屋外的雨快停了吧?
”我点点头,她顿了顿道:“沈君后来死了。”我猛地一愣,随后低头理了理衣角,
等着她言。沈君宠江雪琴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夜间描画写诗,白日赏花煮茶,
除去每日上朝为政,闲下的日子他都陪着江雪琴,庭院花草幽香,花前璧人相对,恩爱无限。
为治江雪琴的眼疾,沈君不惜亲自去边城小镇上请来名医。
江雪琴的眼疾好于某日醒来的清晨,映入眼帘的夫君的容颜,一不小心刻在了脑海,
她从未想过每日陪伴着自己的人竟是这般英俊,倒让她自愧不如了。
那时的江雪琴以为她会与眼前的人相伴一生,直至儿孙满堂,可终究,天不遂人愿。
江雪琴在成亲两个月后便有了身孕,这是状元府大喜,沈母更是视她如宝,生怕磕着碰着。
江雪琴在无数个日夜里想:如若是个女孩,她便教她煮茶吟诗,做个淡雅的人;若是个男孩,
她便教他抚琴作画,做个干净的人。直到那日夜间,明月当空,已是很晚,
沈君在书房处理事宜未归,她便遣了下人去休息,自个提了汤送去书房,
半道却被人捂了嘴拉到墙角。江雪琴身子抖得厉害,
却在此人身上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味道。身后的人缓缓道:“你叫江雪琴,
你父亲姜荣,五年前你曾救下一人于山间小道,此人名为沈君,你们曾指天为誓,一生不离,
此世不弃。你有眼疾,遇见他的时候从未看清楚他的样子,那时你约莫十二的年纪。
”身后的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江雪琴除了愣着,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此时的心情。
身后的人接着道:“那日微风细雨,你曾言,我待你陌上花开缓缓归。”江雪琴身子一抖,
手上的补汤便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这些从无人知的话语,身后的人究竟是怎么知晓的?
江雪琴愣愣出神,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君已经揽了她入怀,他皱眉瞧着地上的碎片,
轻声问她可有伤到?江雪琴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她怕有朝一日醒来,突然发现她认错了人,
她怕她等的那个人不是跟前站着的这个说着要与她白首同归的人,沈君见此状,
便也没有多问,只当她是被什么小动物吓着,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
江雪琴打那日后心里就忧思得紧,总是莫名地问沈君从前的事,而沈君也从来不肯正面回答,
总是借此公务之事打岔。随后江雪琴越来越怀疑,于是终日忧结于心,身子每况愈下,
沈君见此便日夜不离身,恨不得带她去上朝,奈何国律不许。江雪琴后来暗自心想,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沈君,如今待她这样好,她又何必纠结那日突然出现的那个人,话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