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雨萱站在镜子前,反复整理着校服的领子。私立明德高中的女生校服是深蓝色西装外套配格子裙,质地精良,剪裁合身,与她之前在公立学校穿的宽松运动服截然不同。
"雨萱,该出发了!"钱阳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深吸一口气,雨萱抓起书包下楼。餐厅里,爸爸正在看报纸,妈妈忙着往保温盒里装水果和点心。
"第一天,别紧张。"爸爸放下报纸,冲她笑了笑,"钱阳会带你熟悉校园。"
钱阳已经吃完了早餐,正往嘴里塞最后一口面包。"明德高中很棒,食堂的糖醋排骨是全城中学里最好吃的。"他含糊不清地说。
雨萱小口啜着牛奶,注意到钱景的位置空着。"大哥呢?"她忍不住问。
"景哥一向早去公司,"钱皓解释道,"他高中时也是明德的,学生会主席,成绩全优。"语气中满是崇拜。
钱阳做了个鬼脸:"从小到大,我们都被拿来和'完美的钱景'比较。"
雨萱低头看着自己的早餐盘子。完美的大哥,却对她这个妹妹如此冷漠。
钱家的司机将她和钱阳送到学校门口。明德高中的主楼是一栋红砖建筑,气势恢宏,门前喷泉在晨光中闪烁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进校园,不少人向钱阳打招呼,同时好奇地打量着雨萱。
"这是我妹妹,钱雨萱。"钱阳大方地介绍,"刚从国外转学回来。"
雨萱握紧了书包带。国外转学——显然这是钱家统一的口径,为了掩盖她在孤儿院长大的事实。钱景的话在她耳边回响:"钱家的女儿不需要有在孤儿院长大的历史。"
班主任李老师是位和蔼的中年女性,早已收到钱家的"特别关照"。她热情地将雨萱介绍给全班同学:"这是我们的新同学钱雨萱,希望大家多多帮助她。"
雨萱站在讲台前,感受到几十双眼睛的审视。她微微鞠躬,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大家好,请多指教。"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教室中间。刚落座,前排的女生就转过头来:"我是林妙妙,你真的是钱阳的妹妹?从没听说钱家有个女儿。"
雨萱点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幸好上课铃响了,解救了她。
上午的课程还算顺利,老师们似乎都提前得到了通知,没有点名让她回答难题。午餐时间,林妙妙主动邀请她一起去食堂。
"钱阳说你刚从瑞士回来?"走在走廊上,林妙妙好奇地问,"那边的学校和这里很不一样吧?"
雨萱的掌心开始冒汗。"嗯,很不一样。"她含糊地回答。
食堂里,钱阳远远地向她招手,他周围坐着一群活泼的男生。雨萱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林妙妙却拉着她走向另一张桌子。
"那是男生们的领地,"林妙妙压低声音,"我们女生一般坐这边。"
雨萱跟着她坐下,周围几个女生立刻凑过来。
"你的手表是百达翡丽的新款吧?"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惊叹道,"我在杂志上见过,要二十多万呢!"
雨萱下意识地捂住手腕。这是昨天妈妈硬塞给她的,她根本不知道这么贵重。
"钱家果然不一样,"另一个女生酸溜溜地说,"我求了我爸三个月,他都不肯给我买卡地亚的基础款。"
话题很快转向各种奢侈品和海外度假经历。雨萱安静地吃着饭,感觉自己像个冒牌货。这些女孩谈论的世界对她来说如此陌生。
下午的美术课是雨萱唯一期待的。老师宣布本周主题是"家",要求同学们用任何形式表达对这个概念的理解。
雨萱拿起炭笔,思绪飘回阳光福利院——那个拥挤但温馨的宿舍,小梅和其他孩子们的笑脸,院长每晚的查房...她的手自动在纸上移动,勾勒出一个大房间,许多小床,窗边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
"很有张力的作品。"美术老师站在她身后赞叹,"你学过绘画?"
雨萱摇摇头:"只是...喜欢画。"
"天赋异禀。"老师拿起她的画向全班展示,"看钱同学如何用简单的线条传达出复杂的情感!"
同学们发出赞叹声,雨萱却感到脸颊发烫。她突然意识到,这幅画可能会暴露她的真实背景——哪个在瑞士豪宅长大的孩子会画出福利院宿舍?
放学铃响,雨萱匆匆收拾画具。林妙妙拦住她:"周末我生日派对,你一定要来!就在悦华酒店顶层。"
雨萱正想婉拒,林妙妙已经塞给她一张烫金请柬:"所有'重要的人'都会到场。"她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钱阳在校门口等她,旁边站着意想不到的人——钱景。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显然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
"景哥刚好有空,说来接我们。"钱阳兴奋地说,显然对大哥的出现受宠若惊。
钱景淡淡地看了雨萱一眼:"第一天怎么样?"
"还好。"雨萱简短地回答,不敢提美术课的事。
车内一片沉默。钱阳不停地讲着学校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当车停在红灯前时,钱景突然开口:"有人问起你的过去吗?"
雨萱的心跳加速:"有人问我是不是从瑞士回来..."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嗯,是的。"
钱景点点头,似乎满意她的配合。这种审问般的对话让雨萱胃部绞痛。
回到家,妈妈迫不及待地询问学校情况。雨萱勉强应付了几句,借口要做作业逃回房间。她锁上门,扑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一天下来,扮演"钱家从国外归来的大**"比她想象中更累。
晚餐时,雨萱得知钱景将负责监督她的学业。
"为什么不是钱皓?"她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失礼。
爸爸的眉头皱了起来:"钱景成绩最好,而且公司离学校近,可以每天接你放学。"
雨萱偷瞄了一眼钱景,他面无表情地切着牛排,似乎对这个安排既不欢迎也不反对。
"对了,周六林妙妙邀请我去她的生日派对。"雨萱试图转移话题。
"林家的大**?"妈妈眼睛一亮,"当然要去!我明天就带你去选礼物,香奈儿新出的手链不错..."
"不用那么贵重,"雨萱急忙说,"我想...自己选礼物。"
餐桌上再次出现那种奇怪的沉默——每当她表达个人意愿时就会出现的气氛凝滞。
"随她吧。"钱景突然说,"太贵重的礼物反而显得刻意。"
雨萱惊讶地看着他,这是大哥第一次站在她这边。
晚上,雨萱辗转难眠。她爬起来,翻开素描本,画下今天的场景:校门口,西装笔挺的钱景站在车旁,面容模糊;小小的自己站在远处,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周三下午,雨萱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推门进去,她惊讶地看到钱景坐在那里,脸色阴沉。
"钱同学,"校长和蔼地说,"有同学反映你...呃,在美术课上画了一些不寻常的内容?"
雨萱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看向钱景,他的眼神冷得像冰。
"能解释一下这幅画吗?"校长推过一张纸——是她的"家"的作业复印件。
画上的福利院宿舍清晰可辨。雨萱的手指开始颤抖:"我只是...想象..."
"钱先生,"校长转向钱景,"我们理解钱同学的特殊背景,但这样的作品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议论。明德的学生家长对...某些机构出来的孩子难免有顾虑。"
雨萱感到一阵眩晕。机构出来的孩子——这就是她的标签吗?
"我妹妹有丰富的想象力,"钱景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这幅画灵感来自她在瑞士参观的一家孤儿院。有问题吗?"
校长连忙摇头:"当然没有!只是希望今后作业内容能更...符合钱家的形象。"
走出校长室,雨萱以为钱景会大发雷霆。但他只是冷冷地说:"记住你的身份。再有下次,我不会帮你圆谎。"
"我没让你帮我圆谎!"雨萱突然爆发,"我宁愿他们说真话——钱雨萱是从孤儿院找回来的,不是什么瑞士归国大**!"
钱景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痛:"你以为这只是关于你?你的行为会影响整个家族,影响爸爸的生意,影响钱阳钱皓在学校的位置!"
雨萱挣脱开来,眼中噙满泪水:"那为什么还要找我回来?就让我继续在福利院不是更好吗?"
钱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恢复冷漠:"上车。回家再谈。"
回程的车里,沉默像一堵厚墙。雨萱紧贴着车门,尽可能远离钱景。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哥对她如此苛刻,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周四早晨,雨萱发现学校里的气氛变了。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带着奇怪的探究,窃窃私语在她经过时戛然而止。午餐时间,林妙妙那桌没有给她留位置。
"听说你其实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一个陌生的女生拦住她,"装什么瑞士归国啊?"
雨萱的午餐托盘差点脱手。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难道是校长...
"让开。"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钱景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上,面色阴沉得可怕。
女生立刻退开了。钱景接过雨萱的托盘:"跟我来。"
他带她来到教师专用的小餐厅,关上门。"校长昨晚给几个主要家长打了电话,'澄清'你的背景。"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刚刚和父亲通过电话,这件事会处理。"
雨萱惊讶于他的愤怒——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泄露消息的人。
"为什么帮我?"她小声问。
钱景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你终究是钱家的人。"
下午的美术课,老师宣布雨萱的作品被选送参加全市中学生艺术展。这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雨萱只感到不安。当全班鼓掌时,她注意到林妙妙和几个女生交换着不屑的眼神。
放学时,雨萱在校门口没看到钱家的车。等了二十分钟,她决定自己走回去。刚转过街角,三个女生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妙妙和她的朋友。
"骗子,"林妙妙冷笑道,"装什么千金大**?你知道我们多恶心福利院出来的脏孩子吗?"
雨萱后退一步,后背抵上了墙壁。林妙妙伸手要扯她的头发,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插了进来。
"离我妹妹远点。"钱景一把推开林妙妙,声音冷得吓人,"除非你们想和整个钱氏集团为敌。"
女生们脸色煞白,仓皇逃窜。雨萱惊讶地发现钱景手里拿着她的素描本——昨天忘在客厅的那本。
"你的画,"他把本子递给她,"很有才华。不必为那些庸人隐藏它。"
这是钱景第一次称赞她。雨萱接过素描本,不知该说什么。
"车抛锚了,所以迟到。"他简短地解释,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雨萱注意到那不是平常的豪华轿车,而是一辆略显陈旧的SUV。
"你的车?"她好奇地问。
"大学时买的,一直没舍得卖。"钱景的语气柔和了些,"上车吧。"
车内放着轻爵士乐,气氛不再那么紧张。雨萱鼓起勇气问:"为什么...你一开始那么讨厌我?"
钱景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我不讨厌你。"
"但你——"
"我只是不认为你真心想成为钱家的一员。"他直视前方,"突然从福利院到豪宅,谁会拒绝呢?"
雨萱的心揪紧了:"你以为我...是为了钱?"
"难道不是?"钱景终于看向她,"十五年的缺失,仅靠血缘就能弥补?"
雨萱无言以对。是的,她渴望亲情,但钱家的奢华生活也确实令她惶恐不安。她无法否认物质条件是她从未想象过的。
"我理解你的怀疑,"她最终说,"但请给我时间证明...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钱景没有回应,但接下来的路程,车内的爵士乐似乎变得不那么压抑了。
那天晚上,雨萱被噩梦惊醒。梦中她又回到了福利院,但这次所有的孩子都指着她喊"骗子"。她尖叫着醒来,发现冷汗浸透了睡衣。
敲门声响起。她还没回答,门就被推开了——是钱景,穿着睡袍,手里拿着一杯水。
"你做噩梦了。"他说,不是问句。
雨萱点点头,仍在颤抖。钱景放下水杯,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在她床边。
"我小时候也经常做噩梦,"他出人意料地分享道,"关于...你失踪的那天。"
雨萱屏住呼吸。这是钱景第一次提及过去。
"我十岁,负责看着三个月大的你。"他的声音低沉,"只是几分钟的疏忽...你就不见了。"
雨萱看到他眼中的痛苦和内疚,突然明白了大哥冷漠背后的真相。
"不是你的错,"她轻声说,"你只是个孩子。"
钱景摇摇头,起身走向门口:"睡吧,明天还有课。"
但他关门时,雨萱分明听到一句几不可闻的"晚安,妹妹"。
她躺回枕上,心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窗外,一颗星星在夜空中格外明亮,就像她——曾经迷失,如今被找回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