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师父逐出师门那天,他给我定了三条罪状。一曰:修炼方式过于依赖金钱,
毫无清修之风。我心想,我把功德箱改成扫码投币一体机,道观月收入翻了十倍,这叫创收。
二曰:降妖除魔没有半点慈悲,下手太黑。我寻思,上次那山猪精撞塌了三户人家的房子,
我没把它做成烤乳猪就算慈悲了。三曰:毫无敬畏之心,竟敢用黄符画二维码。
这我就更不服了,买符的香客扫码能直接看使用说明和售后评价,多方便?
师父气得胡子发抖,把我扫地出门,一文钱都没给我。他以为我会饿死街头,痛改前非。
结果我转头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了家「万事屋」,专接灵异委托,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开张第一单,就是京兆府首席仵作沈执找上门的「画皮新娘案」。他拿着解剖刀,
非说人是仇杀。我看着他那张帅得人神共愤却写满「你们这些封建迷信」的脸,
默默拎出了一盘刚出锅的酱肘子。沈执:「?」我:「嘘,别出声,耽误鬼吃饭。」
01清晨,在清风观的大殿前,明鸢跪在蒲团上,膝盖疼得厉害。她面前的功德箱闪着金光,
箱身上贴着的黄符被晨风吹得沙沙作响,用朱砂画的二维码歪歪扭扭,
旁边用红笔写着「扫码打赏,功德翻倍」。「这位大娘,您看这平安符,
是用后山百年桃木雕刻的。」明鸢扯着嗓子,手里紧紧攥着一叠符纸,
「投一文钱就能请一张,扫码付五文还送驱邪喷雾试用装!」香客们围了一圈,
有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头凑过来问道:「女娃娃,这二维码怎么扫啊?咱家没带手机。」
「您拿铜钱在符上蹭三圈就行!」明鸢眼睛发亮,抓起老头的手按在符纸上,「这符开过光,
比烧高香还灵验!」「真的吗?」老头半信半疑地摸出一文钱,「那我试试。」「哎,
这就对了!」明鸢迅速把铜钱塞进功德箱,反手塞给老头一张符,「祝您家孙子考中秀才!」
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个胖妇人,举着钱喊道:「我要扫码的那种!五文钱是不是能喷三次啊?」
「喷五次!」明鸢拍着胸脯保证,「多送您两次,图个吉利!」功德箱里不断传来「当啷」
声,明鸢数着铜钱,眼睛发亮。正数到第七枚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孽徒!」
玄诚子的白胡子抖得像筛糠一样,手里的拂尘重重地砸在地上。他穿着道袍,
腰间的八卦玉牌被他攥得泛青:「你把祖师爷的清净之地当成菜市场了?
这功德箱是你贴二维码的地方吗?」明鸢挠了挠头说:「师父,
香火钱也是钱嘛……现在都流行这个,我这二维码开过光,扫一次能积一分阴德呢。」
「阴德?」玄诚子一脚踹翻功德箱,铜钱骨碌碌地滚了一地,「你当老道我是瞎的吗?
上次你把镇妖符贴在灶台上换了东家一顿饭,招魂仪式还插播卤味铺的广告,
现在连百年古树都要搞什么『AR投影众筹』!」明鸢缩了缩脖子说:「那棵树总遭雷劈,
我想给它装个避雷针……」「住口!」玄诚子从袖子里抖出清规戒律,「从即日起,
将你逐出师门!从此清风观与你再无任何关系!」明鸢愣住了,说:「师父,
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那棵树的众筹我还没开始呢……」「滚!」
玄诚子甩了甩袖子转身就走,道袍的下摆扫过满地的铜钱,「带着你的铜臭味,
永远别再回来!」明鸢蹲在地上捡铜钱,她数了数,一共二十三文。
包袱里的道袍被师父收走了,只剩下一件青衫,上面补丁摞着补丁。
下山时路过赵三儿的杂货铺。明鸢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舔了舔嘴唇说:「三儿哥,
能赊给我一碗素面吗?我拿符抵……」「别别别!」赵三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昨天你烧我家的耗子精,把米缸也点着了!
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您这么『抵』!」明鸢摸了摸裤兜,只剩下两枚铜板。
她蹲在路边啃着冷馒头,馒头硬得硌牙。京城方向飘来肉香,她望着远处的飞檐,
喉咙动了动说:「没钱又没靠山?行,那我就自己打造出一个首富来。」夜幕降临时,
永宁坊的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明鸢站在一间废弃的柴房前,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毛笔。
她抹了一把门板上的灰,露出斑驳的木纹。她蘸了蘸朱砂,
大笔一挥写下「万事屋——专治各种不服鬼」。红灯笼挂在门楣上,灯笼纸被风吹得晃动着,
上面用黑墨写着:「不问因果,只问报价;死了也能谈分期。」明鸢点燃一支香,
插在门槛前的破碗里。香灰簌簌落下,
她扯着嗓子喊道:「各位冤魂债主听着——本店开业首周八折,附赠酱肘子一根!」
巷尾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明鸢脖子一凉,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纸扎童子。它穿着红肚兜,
胳膊少了半截,手里举着一块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请问……分期要利息吗?」
明鸢乐了,从包袱里摸出半块酱肘子说:「首单免息,管够。」纸扎童子的头「咔嗒」
一声转了个圈,木牌换成了「成交」。远处传来敲梆子的声音,更夫喊着「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明鸢拍了拍门板,转身往屋里搬破桌子。刚放下,
就听见坊外传来尖叫声:「出人命了!婚轿里的新娘……浑身没皮!」明鸢的手停了一下,
眼睛亮得像星星一样。她摸了摸兜里的铜钱,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这单生意,
得开个好价钱。02婚轿停在青石板路上,红绸被踩得稀烂。明鸢挤过人群时,
鞋跟踢到个铜酒壶,哐当一声滚进阴沟。「都散了都散了!」李捕头甩着腰牌吆喝,
后颈汗津津的,「仵作验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人群里冒出个裹蓝布帕子的老妇,
婆子扒着别人肩膀压低声音:「我昨儿半夜听见这巷子里哭唱《相思引》——『月落绣楼冷,
茶凉人不归』,准是画皮鬼附了新娘身!」「荒唐。」声音像浸了冰水。明鸢顺着看过去,
见个穿青灰直裰的男人半蹲在轿前,鹿皮手套沾着血渍,正用银镊子拨弄尸体发紫的指甲。
他眉峰压得低,眼尾却翘着股冷锐,像把淬了毒的刀。「尸体无外伤,指甲发绀,
胃袋挛缩成核桃大。」他翻开随身的验尸本,墨迹未干,「中毒或窒息致死。」笔锋一顿,
「画皮鬼?说书人唬小孩的把戏。分明是有人灌了**,闷死在轿里,再套上喜服伪装冲喜。
」李捕头直搓手:「沈仵作说的是,那咱们按仇杀——」「哎哎哎。」明鸢往前挤了半步,
鞋尖差点踩上沈执的验尸盘,「这哪是仇杀?是饿死的相思鬼显形呢。」周围嗡地炸开。
沈执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阴影:「你是哪家的?」明鸢把腰间桃木剑拍得哐响,
从袖里抖出张皱巴巴的纸——上头歪歪扭扭写着「万事屋营业执照」,
右下角画了个歪桃符当公章。「明鸢,持证驱邪师。这位姐姐啊,」她蹲下来,
指尖点了点尸体发青的唇角,「生前被退了婚,东家嫌她克夫,断了粮,撵出绣楼。
她在破庙里唱《相思引》,唱到断气都没吃上口热饭。」沈执的笔停在半空:「无凭无据。」
「要证据啊?」明鸢咧嘴笑,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酱香味「轰」地散开来,
混着血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她扯下块肉,凑到尸体唇边念咒:「饥肠辘辘莫徘徊,
阳间肉香解愁怀。」风突然卷起来。红绸子啪地拍在轿杆上,围观的人尖叫着往后退。
明鸢却盯着尸体头顶——半透明的影子正慢慢凝实:破嫁衣沾着草屑,腕子细得像根柴,
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手里的酱肘子。「我……能吃完再走么?」鬼魂的声音像漏风的破笛。
明鸢把整包肉塞过去:「管够。」鬼魂抓着肘子的手直抖,啃得连骨头都没剩下。
末了抹了抹嘴,冲明鸢作了个揖,转身往巷口飘。经过沈执时,
他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那鬼魂飘到他验尸本前,伸手摸了摸墨迹未干的字,
轻轻说了句:「谢你写我名字。」青烟散了。尸体的脸慢慢松开来,
唇角还挂着点没褪尽的笑,倒真像吃饱了的模样。李捕头的腰牌掉在地上,砸出「当啷」
一声:「这……这就完了?」明鸢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伸手:「五十两,现金或者分期。」
「你!」沈执霍地站起来,验尸本「啪」地摔在地上。他盯着明鸢腰间晃荡的营业执照,
又看了看尸体恢复平静的面容,喉结动了动,「你……如何知道她被退婚断粮?」
「她方才说的。」明鸢指了指空气,弯腰捡起他的验尸本,
翻到写着死者姓名的那页——「阿棠」两个字笔锋刚劲,「你这仵作,倒比我还会记鬼事。」
沈执的耳尖突然红了。他一把抢过本子,转身对李捕头道:「此案确系鬼魂作祟,
需……需再查人伦因果。」「得嘞!」李捕头忙不迭应下,偷偷往明鸢手里塞了块碎银,
「那啥,您铺子在哪?下回有脏东西……咳,有生意再找您!」明鸢把碎银咬了咬,
确定是真的,这才晃着桃木剑往巷口走。路过街角的糖画摊时,她买了个蝴蝶糖人,
舔得嘴角都是金红色。万事屋的灯笼还亮着。明鸢推开门,
就见门槛上坐着个穿玄色锦袍的老头,正对着她写的「死了也能谈分期」发愣。
「孙……孙掌柜?」明鸢眼睛一亮,「您这是——」「明小师傅!」老头扑过来抓住她袖子,
胡子抖得像筛糠,「我那绸缎庄…半夜总听见剪尺响,您…您得去看看!」明鸢舔了舔糖人,
把算盘往桌上一磕:「先说好,看风水五十两,抓鬼加三成,要是鬼还想分期——」
「行行行!」孙掌柜忙摸出银锭,「现银!您现在就跟我走!」明鸢把糖人往嘴里一塞,
抄起桃木剑就往外走。门帘掀起时,她瞥见沈执站在巷口,验尸本还攥在手里,
正盯着她的背影发愣。风卷着灯笼纸哗啦响,上面「专治各种不服鬼」
七个字被吹得一翘一翘。(远处传来孙掌柜的催促:「明小师傅,您快点!」明鸢应了声,
脚步却慢下来——她看见街角墙根下,躺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铛。那是阿棠留下的,
正随着风,轻轻摇晃。)03孙掌柜的手还揪着明鸢的道袍下摆。「明小师傅,
您可得救救我那铺子!」他喉结直滚,「昨儿后半夜,我睡在柜台里打盹儿,
听见后院『咔嗒咔嗒』响,跟拨算盘似的——可我那账房小吴,上个月就吊死在房梁上了!」
明鸢把算盘往桌上一磕,珠子哗啦响:「基础驱邪一百文,附带心理疏导加五十,
涉及职场创伤另收心理咨询费。」她屈指敲了敲墙上的价目表,「先付钱,后办事。」
孙掌柜肉疼得直抽抽,从怀里摸出块银锭:「现银!您……您可千万得把那小吴的魂儿送走!
」明鸢把银锭咬了咬,确认是真的,抄起桃木剑就往外走。孙掌柜跟着她小跑,
活像条甩不脱的尾巴。棺材铺在后街,门脸儿刷得漆黑,门楣上挂着「往生居」
三个金漆大字。后院堆着未上漆的棺材板,月光照在上面,泛着冷森森的白。子时三刻。
「咔嗒——」一声轻响惊得孙掌柜差点栽进棺材堆里。明鸢抬头,就见房梁上悬着根麻绳,
正缓缓打了个结。那结不是普通的死扣,倒像是Excel表格里螺旋上升的业绩图。
「咔嗒咔嗒——」键盘敲击声从房梁传来,一下比一下急。明鸢冷笑:「KPI吊死鬼啊。」
她对着空气喊,「小吴?连续三个月业绩垫底,老板说你不配拿年终奖,一时想不开上了吊?
」房梁上飘下团青雾。雾气散了,露出个穿短衫的年轻人,圆框眼镜滑到鼻尖,
眼眶通红:「我…我就少卖了两口棺材!他们在阴间评优评先,
说我没资格参选…我就想知道,我到底差在哪?」明鸢从包袱里掏出张黄纸,
用朱砂笔唰唰写了几行字,往桌上一拍:「阴间绩效考核模拟表。」她指着纸上画的柱状图,
「客户转化率低,朋友圈推广没做,直播带货也没搞——我给你做个『冥界职场逆袭计划』,
包教包会,一期不成免费重修。」小吴凑过去,眼镜片上蒙了层水雾:「真……真的能学?」
明鸢摸出张银票,火折子「噌」地窜起火苗:「这是虚拟年终奖支票。烧了它,
你带着去阴间找HR理论。」纸灰打着旋儿飘起来。小吴扑过去接住,
嚎啕大哭:「终于有人……有人认可我的努力了!」青雾裹着他往上飘,麻绳「啪」
地断成两截,掉在地上。「搞定。」明鸢拍了拍手,冲孙掌柜伸手,「加项费二十两,
谢礼随意。」孙掌柜还在发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执抱着验尸本站在门口,
玄色官服沾了星夜露,眉峰拧成个结:「你这是利用死者情绪进行精神操控!那根本不是鬼,
可能是癔症残留现象!」明鸢翻了个白眼:「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半夜响键盘声?
为什么绳子打结像Excel图表?」沈执的验尸本攥得发皱:「或许是……巧合。」
话音未落,地上的麻绳突然剧烈晃动,
在空中幻出一行半透明字迹:「请给我一个公正的绩效评估。」沈执往前一步,
伸手去碰那行字,指尖却穿了过去。「现在信了?」明鸢把算盘拨得噼啪响,
「不过很遗憾——」她举起收款牌,「这位客户的委托费已经结清,
您这位『阳间HR』来晚一步。」她转身要走,沈执突然出声:「等等。」
他盯着空荡的房梁,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鬼也有职场焦虑……那这个世界,
比我想象的更荒唐。」明鸢脚步顿了顿,回头冲他笑:「沈仵作,这才哪到哪啊?」
她走出棺材铺时,月亮已经偏西。街角的馄饨摊飘来香气,她摸出块碎银要了碗热汤,
刚端起来,就听见路过的两个衙役交头接耳:「听说永宁河又捞起个溺亡的?」「第三回了!
都是年轻男子,衣着整齐,身上没伤痕。」「邪性得很,李捕头让沈仵作明早去验尸呢。」
明鸢舀馄饨的勺子停在半空。汤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跃跃欲试的光。
04明鸢把最后一个馄饨塞进嘴里,汤碗往桌上一磕。碎银拍得木桌「啪」响:「老板,
记万事屋账上。」话音未落人已窜出摊子,鞋跟踢得青石板哒哒响。
永宁河码头天没亮就围了人。明鸢挤到最前头,正瞅见沈执蹲在草席边,
验尸刀在晨光里泛冷。三具尸体并排躺着,都是二十来岁的后生,衣襟齐整,嘴角还挂着笑,
像睡过去的。「沈仵作,看出什么门道?」李捕头搓着双手,官帽都快揉皱了,
「这都第三回,上头催着结案呢。」沈执没抬头,刀尖挑起死者一缕湿发:「无外伤,
无中毒迹象。」他翻开死者眼皮,指腹按了按发紫的唇,「但肺部积水异常——」
刀背轻敲胸腔,「像自己往肺里灌的。」「癔症。」沈执突然直起腰,验尸本「啪」地合上,
「三人同村,常聚在河边听戏。集体癔症引发幻觉,以为水里有好去处,自愿溺亡。」
李捕头眼睛一亮:「那就定自杀!我这就——」「大人!」沙哑嗓音从人堆里炸开。
老艄公刘三佝偻着背挤进来,裤脚还沾着河泥,手里攥着半截褪色的红绸:「不是癔症!
是河里那群『鬼偶像』作妖啊!」「鬼偶像?」李捕头瞪圆眼。
刘三抖得像筛糠:「每回子时,河中心就飘歌声!甜得人心尖尖发颤!上回我撑船路过,
看见五个影子踩着水唱——『投胎路太远,不如留下当粉丝』!听了那歌的人,
脚底板像拴了线,直往水里挪!」围观百姓哄地炸开。明鸢倚着柳树笑出声:「老刘头,
你这说法比话本还玄乎。」刘三急得直跺脚:「明小师傅!您是捉鬼的,您去听听!
昨儿后半夜我又听见了,那调儿——」他扯着嗓子哼了两句,跑调跑得没边。
明鸢眼睛突然亮了。她摸出枚铜钱抛向空中,接住时掌心发烫。「成,今晚子时,
我蹲河边候着。」沈执抱臂站在她身后:「你又要搞神神叨叨的把戏?」
「沈大人要是闲得慌,」明鸢转身晃了晃手里的爆米花袋子,「不妨来当观众。」
月上柳梢头时,明鸢已经蹲在河岸边的老槐树上。沈执穿着便服,
抱着个牛皮纸本子坐在她脚边,笔尖在纸上划得沙沙响:「记录:明鸢,异常行为——爬树,
携带爆米花,疑似诱导性道具。」「嘘。」明鸢突然按住他手背。夜风裹着水汽漫过来。
先是极轻的电子音「叮」一声,接着是鼓点,像心跳。「投胎路太远——」
「不如留下当粉丝——」五把声音叠着升起来,清亮里透着股子飘乎乎的虚。
明鸢咬开一粒爆米花:「还带伴奏带的?够专业啊。」沈执的笔停在半空。他听见了,
那歌声不像人声,倒像从水里漫上来的,每句尾音都拖着水泡泡破裂的轻响。子时三刻,
河面腾起白雾。五个身影从雾里浮出来,
穿得比戏班子还花哨:亮片西装、荧光短裤、半透明的应援棒在手里转得飞起。
中间那个高个子甩了甩湿发,麦克风往嘴边一凑:「永宁河的家人们!
《永不沉没》巡回演唱会第一站——」他手指往岸边一指,「现在开始!
打call的升天加分,拒绝应援的——」「留下当终身粉丝!」四个伴舞拖长音喊。
岸边两个小年轻眼神瞬间发直,摇摇晃晃往河里走。明鸢「噌」地从树上跳下来,
桃木剑在掌心转了个花,黄符「刷」地甩出去——符纸精准戳中主唱的麦克风。「滋啦——」
电流声炸响。歌声戛然而止。「谁!」主唱阿泽瞪圆眼,荧光棒「啪」地捏碎,
「坏我们场子?」明鸢往河边一叉腰:「阴阳管理处临时稽查!」
她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晃了晃,「非法**知不知道?没批文,没交税,
还搞精神控制——按第十三条,扫三年奈何桥!」
阿泽急得直跺脚:「我们活的时候是戏班的,唱堂会没人鼓掌!死了想办场演唱会怎么了?」
他身后四个伴舞跟着抽鼻子:「我们连灯牌都自己糊的……」
明鸢突然笑了:「办演唱会行啊。」她从包袱里抽出张红底海报,金粉在月光下闪,
「万事屋独家承办『冥界限定返场秀』。场地合规,安保到位,门票收入五五分。」
阿泽抽了抽鼻子:「真的?」「假一赔十。」明鸢掏出算盘噼啪拨,「先交场地费五两,
宣传费十两——」「等等。」沈执突然出声。他不知何时走到河边,
手里的本子被风吹得哗哗响,「我要演出流程备案。」他顿了顿,低头翻页,
「还有应援棒频率数据——可能影响脑波。」阿泽看了看明鸢,又看了看沈执,
突然抹了把脸:「成交!但主唱必须是我!」「行。」明鸢把海报塞给他,「明晚子时,
河心岛。要是再搞强制应援——」她拍了拍桃木剑,「加罚扫十年。」雾气渐散时,
沈执盯着河面残留的荧光碎屑,喉咙动了动:「你怎么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鬼和人一样。
」明鸢把爆米花袋子甩给他,「缺什么,执念就喊什么。」沈执接过袋子,
是他刚才记的笔记:「应援棒频率:400Hz,可能与人类α脑波共振……」
墨迹在月光下泛着淡蓝。「明姑娘!」远处传来小跑声。明鸢转头,
见个小乞儿举着封信跑过来:「观里的道童让我给您带的!
说是……说是祖师画像半夜自己流泪了!」明鸢接过信,封口处盖着清风观的朱砂印。
她捏了捏信封,抬头时眼尾微挑:「沈大人,看来我得回趟山。」沈执低头翻着笔记,
没接话。风掀起纸页,露出新写的一行:「祖师画像流泪,可能原因:灵异现象?颜料受潮?
」他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需实地考察。」月光漫过永宁河,把两人影子拉得老长。
05清风观出事了。起初只是观里的祖师爷画像,一到晚上就挂着两行清泪,
第二天一早又干干净净,仿佛昨夜的悲伤只是一场梦。玄诚子道长以为是山里湿气重,
还特地叫弟子们生了火盆烘烤。可没过两天,事情就邪门了起来。大殿正中的香炉里,
前一夜还燃得好好的香灰,第二天清晨竟自动拼出了五个大字——还我香火钱。这下,
整个清风观都炸了锅。弟子们围着香炉,一个个脸色惨白。玄诚子气得胡子乱颤,
一拂尘把字扫乱:「荒唐!我清风观三十年来清修,分文不取,何来香火钱一说!」
话音刚落,殿外那口镇观的百年铜钟,毫无征兆地「铛」一声巨响,紧接着,
一道清脆又诡异的电子音回荡在山门之内:「微信收款,三十万两。」玄诚子道长两眼一黑,
差点当场被这道「天外之音」送去见祖师爷。观里的弟子们彻底慌了神,
纷纷猜测是哪个道法高深的妖孽看上了清风观的风水宝地,上门来踢馆了。玄诚子束手无策,
只能日夜诵经,试图用道法感化,可那祖师爷的眼泪照流,
香炉里的催债宣言隔三差五就更新一回,从「还钱」变成了「再不还钱就差评」,
铜钟也从微信收款进化到了支付宝到账提醒。就在众人惶惶不可终日时,
观里最年轻的小道士知微,捧着一本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京城奇谈录》,
指着其中一页「万事屋」的介绍,喃喃自语:「祖师爷扫码要钱……这风格,
该不会……是师姐回来了?」三天后,一辆破旧的骡车停在了清风观的山门外。
车身两侧用狗啃似的毛笔字刷满了广告——「万事屋·专业驱邪·支持花呗」,
旁边还画了个巨大的二维码。车帘一掀,一个穿着利落短打,
头发高高束起的年轻女子跳了下来。她眉眼清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正是三年前被玄诚子逐出师门的明鸢。她径直走进大殿,无视一众师兄弟惊愕的目光,
抬脚便将地上那个她曾跪了三天三夜的蒲团踢到一边,发出一声闷响。「师父,别来无恙啊。
」明鸢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扫过那张挂着泪痕的祖师画像,
「三年前您说我把道法商业化是亵渎祖师,现在祖师自己都在扫码要钱——这叫市场选择。」
玄诚子看着这个叛逆的徒弟,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回来!」「客户有需求,
我当然要上门服务。」明鸢环视大殿,像个经验老到的工头在巡视工地,
「最新客户反馈:有执念未偿的亡魂正利用贵观的风水宝地聚敛香火,
目标是您三十年来拒收的所有供奉金。简单说,就是有人在薅祖师爷的羊毛,替您收份子钱。
」她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官府差役服饰,身形挺拔的男人也跟着走了进来。他面容冷峻,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正是京城大理寺最年轻的主事,沈执。「玄诚子道长,」沈执微微颔首,
语气公事公办,「近来京城及周边地区灵异事件频发,我奉命调查其传播路径,此番前来,
叨扰了。」玄-诚子-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位官爷吸引过去,不敢怠慢。而沈执的目光,
却不着痕迹地落在了明鸢身上。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查清这个屡屡用「野路子」
破解奇案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趁着明鸢在大殿里「勘察现场」,
沈执独自走进了偏殿的书阁。这里堆满了清风观历代的典籍和记录,他不动声色地翻找着,
很快,一本《异常现象记录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翻开书册,上面赫然写着:「徒女明鸢,
生于庚寅年七月十五,天生『共情之体』,能感百鬼执念,亦能通万物之心。此天赋异禀,
然极易为执念所伤,遭其反噬,须以清心寡欲之法引导,否则后患无穷。」落款,
正是玄诚子。沈执的眉头瞬间紧锁。他想起明鸢那些看似胡闹却总能直击要害的破案手段,
首次意识到——她的「野-路子」,或许根本不是胡闹。子夜时分,大殿里的烛火无风自动,
开始剧烈摇曳。祖师爷的画像上,水墨丹青渐渐扭曲,
一个身着华美古装的女子形象从中缓缓浮现,她眼角含泪,哀怨地盯着玄诚子。「画娘!」
玄诚子大惊失色。这正是百年前被清风观祖师逐出观门的狐仙画娘。
她因爱慕玄诚子的某一前世,执念不散,竟将魂魄寄于画中,
百年来靠吸收香客们祈愿时散发的思念之情维持形体。画娘冷笑一声,
声音里带着百年的孤寂与不甘:「你们道士讲清修,断绝尘缘,
却心安理得地霸占着万千信众的心意香火。我不过是借这香火还一段前世的情债,
反倒成了你们口中的妖?」「你没错,」明鸢不知何时已站在殿中,
手里还抱着一个奇特的木头匣子,「但他也没错。问题是——」她将那木匣子往地上一放,
匣子顶端射出一道光,投在对面的白墙上。「您这情绪输出太过沉浸,感染力太强,
再这么下去,整座山的信众都要跟着您一起得相思病,容易引发群体共情暴走。」说着,
她从怀里掏出个铜锣,「梆」地一敲:「清风观前任情感调解专场法会,现在开始!」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明鸢操作着那台被她称为「功德投影仪」的木匣子,
将画娘百年来在画中思念、等待、怨怼的心声尽数播放出来。墙壁上,
年轻时的玄诚子(的前世)那张冷漠决绝的脸一次次出现,
毫不留情地将一往情深的狐仙拒之门外。玄诚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各位,看到了吧?」明鸢又拿出一个功德箱,「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这位姐姐的执念,需要大家用爱……啊不,用功德来化解。投入的银钱越多,
代表各位的劝慰之心越诚,执念消散得就越快!」弟子们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小道士知微第一个跑上前,把自己藏了半年的二两碎银子扔了进去。有了第一个,
就有第二个。玄诚子看着墙上自己年轻时那副「渣男」模样,终是长叹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