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趣。”
他唇角似乎极轻微地扬了一下。
他重新躺好,甚至惬意地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声音恢复了几分慵懒:
“那就……继续吧。”
继续?继续什么?
“你不是要吓朕么?”他闭着眼,“敬业点。地府没教过你,任务没完成不能中途懈怠?”
我:“这暴君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话一出,我吓得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他闭着眼,却轻笑了一声:
“骂,继续。朕准了。”
“你的话,比那些陛下息怒、臣罪该万死有意思多了。”
所以,过去那七个晚上,我所有的惊恐、吐槽、骂骂咧咧,全成了这位暴君的……睡前助兴节目?解闷小曲儿?
“太后的人应该快来了,”他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猛地一个激灵。
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脚步声和极轻微的环佩叮当声,已经从殿外隐约传来。
来不及了!
我慌不择路,下意识就想往床底下钻。
“床上。”
暴君扯了扯我的魂链。
我几乎是滚着爬上了那巨大的龙床,手忙脚乱地想往被子里面缩。
被子被他压住。
“滚去帐顶。”
我嗖地飘起来,把自己死死贴在床帐内侧的顶部。
从这个角度,我能清晰地看到门口,也能看到下方闭目假寐的暴君。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没有请示,没有通报。
一个穿着深色宫装、面容刻板严肃的老嬷嬷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
老嬷嬷眼神如鹰隼,锐利地扫过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我刚刚瘫着的那片地毯。
她的目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扫过了床帐顶部。
我魂体一僵,差点直接掉下去。
所幸老嬷嬷的视线没有任何停留,落回了龙床上。
她缓步走近,仔细端详着床上似乎已然熟睡的皇帝。
她看得极其仔细,甚至微微俯身,似乎在观察他的呼吸频率。
殿内静得可怕。
良久,老嬷嬷直起身,对身后宫女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一个小宫女上前,将香炉里即将燃尽的安神香换上一支新的。
那香的味道……我吸了一口,魂体突然感到不适。
床上的暴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手指。
老嬷嬷最后看了一眼,终于带着宫女,像来时一样无声地退了出去。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帐顶飘落下来。
“吓死我了……这老嬷嬷比恶鬼教习还吓人……”
“那是容嬷嬷,太后的心腹。”暴君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声音有些闷,“每晚子时三刻准时过来,检查太后赐的安神香是否起效,以及……朕是否安分。”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感觉那香如何?”
“晕乎乎的……想睡觉……”
“西域迷陀罗,混了傀儡蛛的卵粉,长年累月,能蚀人心智,乱人神魄,最终变成只听施术者摆布的木偶。”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的宵夜是什么。
“太后找了西域妖僧,特意为朕调的。”
我听得魂体发寒:
“这……是你亲娘吗?”
他一脸废话地看了我一眼:
“朕需要保持清醒。”
“所以,需要一点……额外的刺激。”
我好像有点明白我这个任务为什么失败了。
不是我不努力,是这位爷压根就没想被吓着,反而拿我当提神醒脑的薄荷糖了!
“从明晚开始,”他重新闭上眼,下达了第一道指令,“骂得脏一点,响一点,骂给可能藏在暗处的人听。”
“啊?我骂得还不够脏?”
他又甩我一个眼神:
“骂朕是暴君,是昏君,是怂包软蛋,不得好死,断子绝孙……随你。”
“骂得越难听,越像索命的厉鬼,越好。”
“可、可我不擅长骂人啊……”
我生前是个怂包,死后是个怂鬼,骂人的词汇量极其贫乏。
“学。”他一个字打发了我,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现在,闭嘴,退下。朕要睡了。”
魂链开始发烫,回归地府的时间到了。
我看着他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那个……陛下……”
“说。”
“我……我叫柒叁零壹……”
他沉默了一下,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回应时,极低的声音飘来:
“萧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