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气不错,御花园里那几棵老金桂,香得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人鼻子里钻。
我,大徽朝唯一的长公主,赵持月,正翘着二郎腿,歪在我的专属贵妃榻上,由着两个小宫女给我剥水晶葡萄。
一个字,爽。
对面,坐着我哥,当今圣上,赵持钧。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摄政王,顾玄戈。
这男人,长得是**的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得能滑滑梯,薄嘴唇抿着,不笑的时候,看着就冷,像块冰。可你要是见过他笑,就知道那冰下面,全是火。
满朝文武,谁不怕他?
我哥这个皇帝,登基才三年,根基不稳,朝中大事小情,一大半都得经他的手。
说白了,他就是我哥头顶上悬着的那把刀。
可我不在乎。
我“噗”的一声,把葡萄籽吐得老远,正好落在顾玄戈那双一尘不染的黑靴子前面。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旁边的小太监,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跪下要去擦。
“别动。”我懒洋洋地开了口,“本公主赏你的,你就受着。”
小太监僵在那,哭丧着脸,看看我,又看看顾玄戈,跟要死了一样。
我哥赵持钧,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揉着眉心,一脸的头疼。
“持月,别胡闹了。”
“我怎么胡闹了?”我坐起来,把手里的葡萄往玉碟里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哥,你看看他,从头到脚,穿得比你这个皇帝都气派!他眼里还有你吗?”
这话,可是诛心。
空气一下子就冷下来了。
赵持钧的脸,沉了下去。
顾玄戈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眼,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跟看个不懂事的玩意儿似的,没什么温度。
“公主说笑了。”他开了口,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又冷又沉,像冬天的井水,“臣这点俸禄,都是陛下所赐,不敢有半分逾矩。”
“切,”我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我光着脚,从榻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我个子不高,得仰着头看他。
我伸出手,直接就去扯他腰上挂着的那块墨玉玉佩。
“这玉佩不错,本公主瞧着喜欢,赏我了。”
这可是前朝的贡品,先帝赏的,整个大徽朝就这么一块。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天天挂在身上。
他没动,任由我把玉佩从他腰上解下来。
只是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我,深得像两口古井,要把人吸进去。
我拿着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怎么?舍不得啊?”
他没说话。
我哥在后面咳了一声,“持月,还给王爷,别闹了。”
“不给!”我把玉佩往怀里一揣,“到了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哥,你不会为了个外人,骂我吧?”
我开始撒泼,这是我的拿手好戏。
赵持鈞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无奈和宠溺,“你啊……罢了罢了,由着你吧。”
他转头对顾玄戈说:“王爷,小妹顽劣,让你见笑了。”
顾玄戈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无妨。一块玉而已,公主喜欢,是它的福气。”
我听着这话,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什么叫“是它的福气”?
我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
我凑近他,踮起脚,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王爷,这玉佩,摸着可真润啊。”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僵了一下。
我满意地笑了。
“改天,我再找你,讨点别的‘润’东西。”
说完,我也不等他们反应,揣着我的战利品,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走了。
身后,顾玄戈的目光,像两根针,扎在我背上。
我不在乎。
就是要让他不痛快。
谁让他,是我哥的心头大患呢。
……
当天晚上,深夜。
养心殿。
赵持钧屏退了所有下人。
我从暗门里走出来,脸上的娇纵和顽劣,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静。
“哥。”
“坐吧。”赵持钧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亲自给我倒了杯茶。
我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
“今天,试得怎么样?”他问。
我从怀里,拿出那块墨玉玉佩,放在桌上。
“他比我们想的,还能忍。”
我说。
“这块玉,是他的逆鳞。我当着你的面抢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么,是他城府深到了极点,要么……”
“要么什么?”
我抬起眼,看着烛光下,我哥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
“要么,就是他图谋的,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大到,连这点屈辱,都能毫不在意地咽下去。
赵持钧的脸色,沉了下来。
“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他不怕痒,那我就给他下点猛药。”
“哥,你觉得,我这个长公主,嫁给他这个摄政王,怎么样?”
赵持钧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胡闹!”他猛地站起来,一脸的震惊和不赞同,“持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看着他,“哥,你别急,听我说完。”
“还有什么好说的?嫁给他?那不是把羊送进虎口吗?不行,我绝不同意!”
他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帮他抚了抚因为激动而有些褶皱的龙袍。
“哥,你以为,我们现在,就不是在虎口里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他头上。
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是啊。
这皇宫,这朝堂,哪一处不是虎狼环伺?
“顾玄戈这头猛虎,我们喂不熟,也打不过。硬碰硬,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所以,我们只能用软刀子。”
“你想想,满朝文武,都知道我这个长公主,是个无法无天的草包。我要是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别人会怎么想?”
赵持鈞皱着眉,顺着我的思路想下去。
“他们会觉得,你……你看上他了,只是小女儿家的胡闹。”
“对。”我打了个响指,“他们只会觉得,是我这个草包公主,又在给你这个皇帝哥哥出难题了。而顾玄戈,他会怎么选?”
“他要是答应,就坐实了以外戚身份,挟持皇室的野心。朝中那些老臣,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他要是拒绝,就是公然抗旨,驳了你的面子。到时候,你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敲打他。”
“这对他来说,是个两难的局。不管他怎么选,我们都能看清,到底有多少人,是站在他那边的。”
赵持钧听完,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我这个法子,虽然行事荒唐,却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万一……万一他真的答应了呢?持月,我不能拿你的终身幸福去赌。”
“哥,”我看着他,笑了,“我的幸福,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你的江山,我们赵家的江山,能稳稳当当地,传下去。”
这是我娘临死前,拉着我的手,告诉我的。
她说,持月,你和你哥,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你们要相互扶持,一定要活下去。
我一直都记着。
赵持鈞看着我,眼圈红了。
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
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我们,都长大了。
“哥,就这么定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早朝,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
第二天,太和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
早朝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和压抑。
顾玄戈就站在百官之首,一身紫色的朝服,衬得他越发挺拔,也越发地……有压迫感。
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微微侧过头,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藏在殿外的柱子后面,冲他做了个鬼脸。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男人,笑起来,怎么比不笑,还让人心里发毛。
早朝的流程,走得差不多了。
就在太监准备喊“退朝”的时候,我“哇”的一声,哭着就从柱子后面冲了出来。
我一边哭,一边往龙椅上跑,惊得满朝文武,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哥!皇上哥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扑到赵持鈞的龙椅边,抱着他的腿,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赵持鈞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出,也给整蒙了,但他反应很快,立马就进入了状态。
“持月?你怎么来了?谁欺负你了?快告诉皇兄!”
他一边说,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接收到了信号,哭得更来劲了。
我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下面,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是他!”
“摄政王!顾玄戈!”
“他……他欺负我!”
这话一出,整个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焦在了顾玄戈身上。
有震惊,有疑惑,有幸灾乐祸,也有……看好戏。
顾玄戈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哦?”赵持鈞立马就来了精神,“王爷,你来说说,你是怎么欺负朕的宝贝妹妹的?”
顾玄戈上前一步,对着龙椅,拱了拱手。
“回陛下,臣……不知。”
“你不知?”我立马就跳了起来,指着他,开始胡说八道。
“你昨天,抢了我的马!还……还摸我的手!你现在,居然说你不知?!”
这话,就有点……暧昧了。
下面的大臣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顾玄戈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皱起了眉。
“公主,臣昨日,并未见过您。”
“我不管!”我开始撒泼打滚,“你就是欺负我了!你昨天,还把我的玉佩给抢走了!”
我开始反咬一口。
“哥!他欺负我!你要是不给我做主,我就……我就不活了!”
我一边说,一边就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当然,是假撞。
赵持鈞赶紧让人拦住我。
“好了好了,皇兄给你做主!”他安抚住我,然后,看向顾玄戈,一脸的为难。
“王爷,你看这……小妹被你……欺负成这样,总得有个说法吧?”
顾玄戈看着我,眼神深沉。
“不知陛下,想要臣,给个什么说法?”
来了。
正题来了。
我停止了哭闹,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大殿中央,走到顾玄戈面前。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我要你,娶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