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刺入鼻腔,苏晴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纯白,带着一圈精致的雕花,是她亲自挑选的。
这里是她的家。
她不是应该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吗?在给三岁的女儿安安换上最后一件新衣后,她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
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
她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
卧室里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只是……过于崭新了。
床头的电子日历上,红色的数字清晰地跳动着——2023年8月15日。
她回到了两年前。
心脏骤然紧缩,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两年前的今天,是那个女人第一次踏入这个家的日子。
那个毁了她一切的女人。
林薇。
一个顶着名牌大学光环,号称精通儿童心理学的高知保姆。
上一世,苏晴忙于公司上市的紧要关头,无暇照顾女儿安安,丈夫陈瑞便自作主张,通过高端家政公司请来了林薇。
她至今都记得陈瑞当时是如何夸赞林薇的。
“小晴,你放心,林老师特别专业,常青藤名校毕业,还拿了国际育婴师资格证,把安安交给她,比我们自己带都强。”
她信了。
她感激林薇的“专业”,让她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在职场冲锋。
她甚至在林薇“不经意”地诉说家境贫寒、求学不易时,心软地给她涨了三倍工资,名牌包和衣服流水一样地送。
结果呢?
结果就是,这个“专业”的林老师,在她眼皮子底下,虐待她的女儿,勾引她的丈夫。
安安身上那些时常出现的、被林薇用“孩子顽皮不小心磕碰”为由掩饰过去的伤痕,在真相揭开的那一刻,成了扎进苏晴心脏的淬毒钢针。
更可笑的是,当她拿着证据质问时,陈瑞却挡在林薇身前。
“苏晴你疯了吗?林老师那么温柔善良,怎么可能打孩子!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安安身上的伤,明明就是她自己不小心!你不要什么事都怪在林老师身上!”
而林薇,那个女人,只是缩在陈瑞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陈先生,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安安。苏**她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我还是走吧,不能因为我影响你们夫妻的感情。”
那一刻,苏晴看着丈夫心疼地拥着别的女人,指责自己无理取闹,她才明白,自己输得有多彻底。
她被净身出户,失去了女儿的抚养权。
不久后,就传来了安安在浴室摔倒,抢救无效死亡的噩耗。
她去见女儿最后一面,小小的身体上,旧伤叠着新伤,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那不是意外!
可没人信她。
陈瑞和林薇很快就结了婚,用她女儿的死亡赔偿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绝望之下,苏晴选择了追随女儿而去。
没想到,老天居然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将苏晴从地狱般的回忆中拉回。
是陈瑞的微信。
“老婆,家政公司的人说,她们最顶级的金牌育婴师林老师已经到楼下了,我马上就到家,你先接待一下。”
苏晴的指尖冰凉。
来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眼中翻涌的恨意,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从地狱深渊爬回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冷静。
“叮咚——”
门**准时响起。
苏晴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那个女人。
林薇。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穿着一条看似普通、实则价格不菲的白色连衣裙,化着精致的淡妆,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
她看起来知性、优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专业”的气息。
苏晴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您好,是苏**吧?我是林薇,您的新育婴师。”林薇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疏离。
苏晴淡淡地点了点头,侧身让她进来。
“林老师,你好。”
林薇走进玄关,一边换鞋,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这套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大平层。
当她的目光扫过客厅墙上那幅价值不菲的当代艺术画作时,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贪婪。
虽然只有一瞬,却被苏晴捕捉得清清楚楚。
“苏**,您家里真漂亮,很有品位。”林薇由衷地赞叹道。
“随便装的。”苏晴语气平淡,转身去倒水。
上一世,她听到这样的夸赞,还会客气地和她聊几句设计理念。
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就在这时,门锁传来转动声,陈瑞回来了。
“哎呀,林老师已经到了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陈瑞满脸堆笑地走进来,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昂贵水果。
他看到林薇,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这位就是我太太,苏晴。”他又向林薇介绍道。
林薇立刻转向苏晴,微微鞠了一躬:“苏**您好,我是林薇。毕业于美国常青藤盟校的教育心理学专业,辅修了儿童营养学,持有国际认证的超级育婴师执照,很高兴能为您的家庭服务。”
这一长串的头衔,和上一世一字不差。
陈瑞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得意和炫耀。
“听到了吗,老婆,常青藤!专业的!”他压低声音,兴奋地对苏晴说。
苏晴心中冷笑。
常青藤?
上一世她被赶出家门后,发疯一样地调查过林薇。
这个女人的最高学历,不过是国内某个三流大专的成人教育。所谓的常青藤,不过是她花钱参加过的一个线上短期课程,连结业证书都没有。
至于那些“国际认证”,更是无从考证。
可偏偏,陈瑞就吃这一套。
“林老师太优秀了,”苏晴看着林薇,眼神平静无波,“就是不知道,这么优秀的人才,怎么会愿意来做保姆?”
这句话,看似是夸奖,实则是试探。
林薇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她露出一丝带着书卷气的、略显无奈的苦笑。
“苏**您见笑了。我个人非常喜欢孩子,觉得教育是一个神圣的职业,不分形式。而且……说实话,也是为了生活。我家境不太好,做这一行收入能高一些,可以补贴家用。”
她说着,恰到好处地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一副为生活所迫、但依然坚守理想的清高模样。
陈瑞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怜惜和敬佩。
“林老师真是品格高尚!”他感叹道,“现在这个社会,像你这样不慕名利,真心喜欢孩子的人,太少了!”
苏一世,苏晴也被这番说辞打动了。
可现在,她只觉得像看了一场蹩脚的戏剧。
“原来是这样。”苏晴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要让这个女人,把上一世的戏码,原封不动地再演一遍。
而她,要亲手为她搭好舞台,然后,在她最得意的时候,将那华丽的舞台,连同她虚伪的面具,一起砸得粉碎。
“安安呢?睡着了吗?”陈瑞问道。
“在房间玩。”
“我去看看!”陈瑞说着,就往儿童房走去。
林薇也立刻跟上,脸上带着专业的微笑:“陈先生,我可以和您一起去看看宝宝吗?我想尽快了解她的性格和习惯。”
“当然当然!林老师你快请!”
苏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女儿的房间,就像看着两个披着人皮的恶鬼,走向了她最珍贵的宝物。
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
鲜血从指缝中渗出,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这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别急。
苏晴,别急。
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松开手,看着掌心的血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转身走进厨房,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崭新的马克杯,慢条斯理地冲了一杯咖啡。
然后,她拿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
搜索框里,她缓缓输入了三个字。
针孔摄像头。
儿童房里,传来陈瑞和林薇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以及安安偶尔发出的、清脆的笑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和谐。
苏晴端着咖啡,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听着。
“林老师,你看我们安安多可爱,就是有点内向,不太爱说话。”这是陈瑞带着炫耀的语气。
“陈先生,您别担心。三岁的孩子,语言发展有早有晚。安安的眼神很专注,说明她是个观察力很强的孩子。这类型的孩子,内心世界往往很丰富。”林-薇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是吗?哎哟,还是林老师你专业!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
“过奖了。根据我的初步观察,安安可能需要一些更专业的引导来打开心扉。我建议,从今天开始,可以尝试让她独立在一个房间玩耍,培养她的独立性和专注力。我们大人尽量不要过多打扰,以免破坏她的内在秩序感。”
听着这番话,苏晴的眼神冷得像冰。
内在秩序感。
好一个专业的名词。
上一世,就是这个“内在秩序感”,成了林薇虐待安安的最好借口。
她以“培养独立性”为由,把安安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拉上窗帘,制造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封闭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无论她对安安做了什么,只要她不说,就没人知道。
而每当苏晴想进去看看女儿,都会被林薇和陈瑞联手阻止。
“小晴,你要相信林老师的专业判断!”
“苏**,请您尊重我的工作,也请您给孩子一个独立成长的空间。”
现在,这套说辞又来了。
苏晴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底的杀意。
她没有出声阻止。
相反,她要亲手促成这件事。
只有让林薇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她才会毫无顾忌地露出真面目。
苏晴在手机上下单了五款市面上最先进的微型摄像头。
带夜视功能,超长待机,云端存储。
一个放在安安房间的泰迪熊眼睛里。
一个放在客厅的绿植盆栽里。
一个放在餐厅的吊灯上。
一个放在走廊的烟雾感应器里。
还有一个,她准备找机会,装在林薇自己的房间。
她要一张天罗地网,记录下这个女人所有的丑恶嘴脸。
做完这一切,她才端着咖啡,慢悠悠地走到儿童房门口。
陈瑞和林薇正蹲在地上,一人一边,围着坐在地毯上玩积木的安安。
看到苏晴,陈瑞立刻邀功似的说:“老婆,我跟林老师商量了一下,林老师建议让安安以后多点独处的时间,培养独立性。我觉得特别有道理!”
林薇也抬起头,看向苏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挑战。
她在等苏晴的反应。
如果苏晴反对,她就有一万种话术来凸显自己的专业,和苏晴的“外行”。
如果苏晴同意,那就正中她的下怀。
苏晴看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可以。”
她只说了一个字。
林薇和陈瑞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
“林老师是专业的,听她的没错。”苏晴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陈瑞立刻喜笑颜开:“我就说嘛!我老婆最通情达理了!”
林薇也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谢谢苏**的信任。您放心,我一定会用最科学的方法,把安安照顾好。”
苏晴没再看她,而是弯下腰,朝安安伸出了手。
“安安,过来,妈妈抱。”
三岁的安安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怯生生的依赖。
她放下手里的积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进了苏晴的怀里。
熟悉的、带着奶香味的柔软触感,让苏晴的心脏猛地一颤。
她收紧手臂,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脸埋在女儿柔软的发间,用力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活着。
她的安安还活着。
这就够了。
“妈妈……”安安小声地叫了一句,小手抓着她的衣服。
“嗯,妈妈在。”苏晴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抱着安安站起来,对陈瑞和林薇说:“时间不早了,我带安安去洗澡睡觉。林老师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安安隔壁,你带她过去吧。”
说完,她不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抱着女儿转身就走。
陈瑞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你看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谁都欠她钱似的。”他忍不住跟林薇抱怨。
林薇低下头,声音温柔又善解人意。
“陈先生,您别这么说。苏**事业那么成功,性格独立一点也是正常的。不像我,什么都得依靠别人。”
这番话,看似是在为苏晴开脱,实则是在用自己的“柔弱”和苏晴的“强势”做对比。
果然,陈瑞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看向林薇的眼神里,保护欲油然而生。
“她那算什么成功,还不是靠着家里。林老师你才是真的了不起,靠自己打拼。”
“陈先生您过奖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暧昧。
这一切,苏晴都没有回头看。
但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回到主卧,她反锁了房门,将安安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仔细地检查着女儿的身体,一寸皮肤都不放过。
还好。
现在还很干净,没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她松了口气,去浴室放好了水,抱着安安,温柔地为她洗澡。
水汽氤氲,女儿咯咯的笑声在耳边回响。
苏晴的心,一点点被填满。
上一世,她为了那个所谓的事业,错过了太多陪伴女儿的时光。
等她终于有时间了,女儿却已经不在了。
这一世,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只要她的安安,能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
洗完澡,她给安安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衣,抱着她躺在床上,给她讲故事。
安安很快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小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苏晴静静地看着女儿的睡颜,直到深夜。
确认她睡熟了,苏晴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拿出手机。
快递信息显示,她买的摄像头,明天上午就能送达。
很好。
她又点开了一个联系人,是她的大学学妹,如今在国内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做合伙人。
她编辑了一条信息。
“帮我查个人,林薇,女,26岁左右。我需要她从中专到现在的,所有真实履历,越详细越好。另外,帮我准备一份离婚协议,财产分割和抚养权,我都要。”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躺回床上,将女儿小小的身体揽入怀中。
窗外,夜色正浓。
一场无声的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
第二天,苏晴特意没有去公司,留在了家里。
上午十点,门铃响起。
苏晴算好时间,提前等在门口,亲自签收了那个装着“武器”的快递。
她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将包裹若无其事地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此时,林薇正在儿童房里,陪着安安“熟悉环境”。
陈瑞一早就去公司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们三个人。
苏-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她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专注、高效,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林薇从儿童房里出来倒水时,看到了这一幕。
苏晴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真丝家居服,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的天鹅颈。她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浑身散发着一种精英女性的疏离和干练。
林薇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这就是她想成为的样子。
不,她要比苏晴更成功,她要取代她,拥有她的一切。
包括她的丈夫,她的女儿,她的房子,她的财富。
林薇端着水杯,脸上重新挂上温婉的笑容,走到苏晴身边。
“苏**,您辛苦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喝杯水?”
苏晴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放那吧。”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林薇心中的怨恨又深了一分。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
“苏**,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安安很喜欢那个大泰迪熊。我想,以后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安抚物,在她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抱着它,会让她有安全感。”
苏晴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0.1秒。
泰迪熊。
她记得,上一世,安安的尸检报告上说,孩子身上有多处被钝器反复击打形成的软组织挫伤。
而那个沾满了她女儿血迹的“钝器”,就是这只一米八高的大泰迪熊。
林薇就是用这只熊,一遍又一遍地砸向她三岁的女儿。
苏晴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林薇。
“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那只熊,确实是安安最喜欢的玩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