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的世界,是在一个寻常的周一早晨彻底碎裂的。她像往常一样走进公司,
却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异样。同事们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在她走近时又瞬间散开,
眼神躲闪,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同情、好奇,甚至是一丝鄙夷。起初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午休时,她在洗手间隔间里,清晰地听到了外面两个女同事毫不避讳的议论。
“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林柚平时挺清高的……”“千真万确!
有人亲眼看见她上了王总的车,深更半夜的……你说能干什么?
”“怪不得上次那个项目给她做了,王总还那么赏识她……”“哼,靠这种手段上位,
真让人恶心。”那些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林柚的耳朵,刺穿她的心脏。王总?
哪个王总?她只是因为项目加班,搭过几次顺风车而已!她试图解释,但流言如同野火,
早已烧遍了整个草原。她越是辩解,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越是复杂,仿佛在说“看,她急了,
心虚了”。信任的朋友开始疏远,原本和善的同事也变得客套而疏离。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隔离在玻璃罩子里的怪物,所有人都能对她指指点点,
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孤立无援和百口莫辩的境地,像无形的巨石,一天天压垮她的精神。
她开始失眠,食欲不振,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白天强撑着正常工作,
晚上回到租住的公寓,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医生诊断她为中度抑郁症,开了药,建议她进行心理咨询。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那个声音出现了。最初,她以为是自己幻听。在寂静的房间里,
她总会听到一个年轻的、带着点漫不经心调侃意味的男声。“又对着窗户发呆?一下午了,
不腻吗?”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戏谑。林柚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用力捂住耳朵,心跳如擂鼓。“捂什么捂,我又不在你耳朵里。
”那声音嗤笑一声。“你是谁?滚出来!”林柚对着空气尖叫,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你管我是谁?”男声毫不在意,“心情不好就折磨自己,蠢。”这仅仅是个开始。从此,
这个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上了她。(二)那声音无处不在,且总能精准地戳到她的痛处。
她收到网购的快递,大大小小好几个盒子堆在门口,那是她试图用购物填补内心空虚的证明。
晚上,那声音就凉凉地响起:“啧,今天又去快递站贡献GDP了?买这么多,拆得过来吗?
”林柚浑身一僵。他去过快递站?他看见她了?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恐惧感让她脊背发凉。她鼓起勇气去派出所报案,指控那些造谣诽谤的人。做完笔录出来,
心情沉重又无力。那声音适时地钻入脑海:“证据不足,流程繁琐,最后大概率不了了之。
白费力气。”她走在街上,看到有人吵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那声音立刻点评:“还有闲心看热闹?自己的烂摊子收拾干净了?”她开始厌恶这个声音,
厌恶他那种事不关己的嘲讽语调,厌恶他对自己生活的窥探和指手画脚。她试图屏蔽,
试图反抗,但毫无作用。直到那天,她下楼丢垃圾,碰到新搬来的邻居。
那是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帮她按了电梯,还笑着打了声招呼。回到房间,
林柚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句:“新邻居……好像还挺帅的。”话音刚落,
一声清晰的、带着极度不屑的冷哼响起:“哼。眼光真差。”林柚愣住了。这一次,
不同于以往泛泛的嘲讽,这反应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针对性?他凭什么评价她的眼光?
积压已久的怒火终于冲破了临界点,她对着空气失控地大喊:“你闭嘴!
我夸别人帅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我讨厌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声音!
”骂完之后,是短暂的寂静。林柚气得胸口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秒钟后,
那把熟悉的嗓音再次响起,语调里竟然含着一丝清晰可辨的笑意,慢悠悠地,
挠人心肝:“不会吧……骂着骂着,骂出感情来了?”林柚瞬间僵住,
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耳朵根都烧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失了控地狂跳。
“你……你胡说八道!自恋狂!谁会对你有感情?!”“哦?”他拖长了调子,
那个“哦”字百转千回,充满了不信和玩味。林柚猛地扑到沙发上,把滚烫的脸埋进靠垫里,
心里乱成一团麻。完了。她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了。
竟然会因为一个声音的话而脸红心跳。(三)那声“骂出感情”像一道分水岭。
林柚发现自己无法再纯粹地憎恶这个声音了。他依旧毒舌,嘲讽她煮泡面糊锅,
调侃她看电影哭得稀里哗啦,在她试图做瑜伽时懒洋洋地点评“动作僵硬得像木头”。
但林柚发现自己反击的力度在减弱,有时甚至会下意识地……接话。
比如他嫌弃她买的盆栽半死不活,她会回一句:“要你管?它活得比你好!
”说完自己先愣住。孤独是蚀骨的毒药。在这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岛上,
这个声音是唯一能“听”到她、“回应”她的存在。明知道是饮鸩止渴,
她却止不住地产生依赖。那些针锋相对的争吵,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里的“陪伴”,
都成了滋养某种畸形情感的温床。她开始在意他话语里的情绪,
会因为他某句不那么带刺的话而偷偷开心,甚至会想象他的样子。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病态,
很可笑,但她控制不住。在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林柚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她而亮。房间里静悄悄的,她知道他在。
一种强烈的、想要倾诉的欲望攫住了她。明知道不该,明知道危险,
可那份在她心底悄然滋长、已然无法忽视的情感,急需一个出口。她低下头,
声音轻得像羽毛,融在夜色里,几乎听不见:“喂……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说完,
她立刻把整张脸埋进膝盖,羞得无地自容,心脏跳得像要挣脱胸腔。一秒,
两秒……预想中的嘲讽没有立刻到来。房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听到了吗?
他……会说什么?就在林柚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的时候,
一阵嚣张的、毫不掩饰的大笑猛地炸响,充满了戏谑和荒唐感。“哈哈哈哈哈——听见没?
她说她喜欢我!喜欢一个声音!!”那声音不是在对她说话,
而是在对着某个虚无的、广阔的空间宣告,语气里的讥诮和恶意达到了顶峰,
“真是病得不轻啊,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林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身体冷得像被浸入了冰窖。他没有回应她。他在“广播”。把她那点可怜又可笑的心事,
当成一个绝妙的笑话,宣扬得尽人皆知(尽管那个“人”可能只有她自己)。
巨大的难堪和羞辱感像海啸般将她吞没。她蜷缩起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
原来……原来是这样。他一直在耍她。(四)几天后,
林柚去大学城附近的咖啡馆自习(她辞掉了工作,试图通过重返校园环境来调整自己)。
中午去旁边的学生食堂吃饭,刚打好饭找位置,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不算小的哄笑声。
她下意识抬头,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斜前方的那张桌子,坐着几个男生。
其中背对着她的那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肩线挺拔。而他对面,
那个笑得最张扬、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英俊男生,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这边,
嘴角噙着那抹她“听”了无数次的、欠揍的弧度。他对着同伴,
用那种她熟悉到骨髓里的、带着点戏谑的语调,清晰地说道:“……就她啊,
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喜欢我的那个。”他旁边的人哄笑起来,
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林柚身上。“轰”的一声,林柚的大脑一片空白。是他!那个声音!
他居然有实体!他不仅真实存在,还把她最隐秘的心事,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在公开场合肆意宣扬!
恐慌、羞耻、愤怒、被背叛的感觉……无数情绪像火山一样在她体内爆发。
她端着餐盘的手抖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食堂,
连餐盘都忘了放回去。从那以后,林柚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她不敢再对那个声音说任何话,
甚至不敢待在家里。她觉得那个“他”无所不在,能窥探她的一切。她开始怀疑,
他是不是在她家里装了摄像头?或者有某种特异功能?她拼命想要逃离。她逃到喧闹的商场,
刚在化妆品柜台前驻足,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带着点嘲弄的轻笑:“这颜色不适合你。”她吓得猛地回头,
只看到导购**礼貌的微笑和几个陌生的顾客。她去爬山,气喘吁吁地坐在半山腰休息,
那声音阴魂不散:“就这点体力,还学人家挑战高峰?”她惊恐地四处张望,
周围是陌生的登山客,没有人看她。她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区,阳光明媚,
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评论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开始不敢照镜子,不敢接陌生电话,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记忆空白。抑郁的黑洞更深了,
几乎吞噬掉所有光亮。(五)有一次,她刚结束一门选修课的考试,教室里人差不多走光了。
她正低头收拾笔袋,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敲了敲门框。“同学,请问教室里还有人吗?
”是一个清朗的男声。林柚抬头,心脏猛地一沉。是那个在食堂里嘲笑她的戴眼镜的男生!
他今天穿着灰色的连帽卫衣,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看起来深邃又……带着点她看不懂的探究。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声回答:“没有。”那男生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
林柚收拾好东西,心跳如鼓,低着头想快步从他身边绕过。就在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她清晰地听到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用那种她熟悉到骨髓里的欠揍语调,
低声说了一句:“人家没事搁这坐着了,小心人家报警。”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
狠狠刺进了林柚的心脏!这句话……和几个月前,
她在公园里听到那两个陌生女孩阴阳怪气嘲讽她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