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离别的刺车门“嘭”一声关上,沉闷的声响像一块巨石,
狠狠砸在我心上最后一丝虚弱的堤防。
那辆黑色的、流线型的、彰显着与我十二年含辛茹苦格格不入的豪华轿车,
没有丝毫留恋地发动,载着林薇——我养了十二年的女儿,绝尘而去。尾气裹挟着灰尘,
在午后的阳光里翻滚,像一场拙劣的告别仪式。她没有回头。哪怕一眼。我站在院门口,
身影被拉得细长而孤单,仿佛随时会被这秋日的风吹散。手指紧紧抠着粗糙的木门框,
指甲缝里嵌满了陈年的漆皮碎屑,但更深的刺痛来自胸腔里那个仿佛瞬间被掏空的地方。
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夜,我从一个懵懂的青年女子,熬成了眼角爬满细纹的中年妇人,
所有的重心、所有的爱、所有的希望,都系于那个刚刚离去的身影之上。记得她刚来的时候,
那么小,像只受惊的猫崽,蜷缩在破旧的襁褓里,哭声微弱。是我,
用廉价的奶粉和彻夜不眠的怀抱,一点点将她喂养出红润的脸蛋和清脆的笑声。是我,
省吃俭用,供她读书识字,在她生病时心急如焚地守在床边,
在她取得好成绩时笑得比谁都开心。我以为,血缘或许重要,但日夜相伴、点滴积累的恩情,
总能沉淀出比血缘更牢固的纽带。我甚至天真地以为,我们就是真正的母女。直到三个月前,
那对衣着光鲜、自称是林薇亲生父母的夫妇找上门。他们带来了DNA报告,
带来了愧疚的眼泪,也带来了我无法想象的财富和承诺。林薇从最初的震惊、抗拒,
到渐渐被那些新奇礼物、宽敞别墅和“光明未来”的描述所吸引,
整个过程快得让我措手不及。我曾试图挽留,用颤抖的声音诉说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但林薇只是不耐烦地皱起眉:“妈,我知道你对我好,但那是我的亲生父母啊!
他们能给我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教育!你难道不希望我过得好吗?”希望,我当然希望。
可我从未想过,她所谓的“好”,是需要以彻底离开我、抹杀我们十二年岁月为代价的。
最终,她选择了“更好的生活”。走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让我去机场送行,
大概觉得我这副寒酸的样子,会让她在光鲜的生母面前丢脸吧。
只是在这个我们共同生活了十二年的小家门前,像完成一个不得不履行的程序,匆匆告别。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心底的冰窖。我缓缓转身,
脚步虚浮地走回空荡荡的屋子。每一件熟悉的物品,此刻都像一根根尖刺,
提醒着我被抛弃的现实。沙发上还扔着她昨晚看了一半的漫画书,
餐桌上还有她喝剩半杯的牛奶。我走到窗边,那里放着一盆小小的、不起眼的仙人掌。
那是林薇七岁那年,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在街边花贩那里买的。当时她仰着稚嫩的小脸,
对我说:“妈妈,卖花的伯伯说仙人掌最好养了,不用总浇水,还能防辐射。
你总对着缝纫机,把它放在旁边,陪着你。”那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十二年来,
这盆仙人掌一直放在我缝纫机旁的窗台上,陪我度过无数个赶工到深夜的时分。它其貌不扬,
布满尖刺,像极了我们的生活,清贫却坚韧。我悉心照料它,如同照料我们的日子,
虽然缓慢,但它确实在生长,绿意盎然。而此刻,就在那辆载着林薇的汽车彻底消失在巷口,
就在我心如死灰、万念俱灭,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颜色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窗台上那盆沉寂的、从未开过花的仙人掌,顶端突然冒出了一个鼓胀的花苞,
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绽放!不是仙人掌常见的细小花朵,
而是层层叠叠、饱满欲滴的、如同最鲜艳的红玫瑰般绚丽的花朵!那红色,如此浓烈,
如此不真实,仿佛凝聚了我心头刚刚滴下的所有鲜血。花瓣上甚至带着丝绒般的光泽,
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散发出一种近乎甜腻的异香。我惊呆了,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以为自己是因为过度悲伤产生了幻觉。我踉跄着扑到窗边,颤抖着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花瓣——真实的触感!冰凉而细腻。这不是梦。就在我被养女彻底抛弃,
感到所有付出的爱意都被无情践踏、弃之如敝履的这一刻,
这盆象征着我们贫瘠却坚韧的过去的仙人掌,竟以这样一种荒谬而绚烂的方式,
回应了我的绝望?我怔怔地看着那朵不合时宜的“玫瑰”,
一个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我混乱的脑海:难道……难道这和我付出的“爱”有关?
难道被抛弃,被否定,反而触发了什么?2泪坠生香仙人掌的诡异绽放,像一束强光,
暂时刺破了我沉重的悲伤帷幕。我沉浸在一种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荒诞好奇的情绪里,
甚至暂时压过了心口的剧痛。我下意识地环顾这个熟悉得令人窒息的家。
目光掠过林薇的房间,房门虚掩着,里面是她迫不及待奔向新生活后留下的狼藉。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空气中还残留着她常用的草莓味洗发水的香气。
床上胡乱堆着一些她挑剩下、认为“过时”或“不够档次”不要了的衣物。书桌上,
摊开着她的日记本——她走得匆忙,连这个都忘了带走,或者,是觉得不再重要了。
鬼使神差地,我走到书桌前。日记本的摊开的那一页,
墨迹犹新:“……他们才是我真正的家人,能给我想要的一切。养母虽然对我不错,
但毕竟……层次不同了。以后的生活会是天壤之别。有点对不起她,但人往高处走,
我也没办法。希望她以后自己能过好吧。
”“层次不同”、“天壤之别”、“没办法”……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扎进我刚刚被那朵诡异玫瑰稍稍分散注意力的心脏。原来,我十二年的心血,在她看来,
只是“不错”;原来,我们之间,横亘着所谓“层次”的鸿沟;原来,她的离开,
是这般轻描淡写的“人往高处走”!巨大的委屈和心酸再次汹涌而来,比刚才更加猛烈。
我以为已经流干的眼泪,再一次决堤。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崩溃,
而是压抑的、痛苦的啜泣。我瘫坐在她曾经睡过的床沿,
脸埋进她丢弃不要的、一件洗得发旧的毛衣里,那上面似乎还有一点点她童年的气息,
此刻却更像是一种讽刺。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答,滴答,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然而,
下一秒,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我模糊的泪眼看到,我眼泪滴落的那一小片地面,
竟然迅速冒出了嫩绿的芽点!紧接着,那些芽点以惊人的速度抽枝、长叶、结出饱满的花苞,
然后——在我惊恐又迷惑的注视下——倏然绽放!那是几朵我从没见过的小花,
花瓣是半透明的,如同凝固的泪珠,却呈现出一种梦幻的浅蓝色,
花心散发着极其清淡、却沁人心脾的幽香。这香气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吸入肺腑,
竟然让我翻江倒海般的悲伤情绪奇异地平复了些许,一种宁静的感觉缓缓蔓延开来。
我止住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脚边这小小一簇奇迹。泪滴落处,花开幽香?我猛地抬起头,
看向窗台上那盆依旧绽放着烈焰般“玫瑰”的仙人掌。
一个清晰而疯狂的念头终于成型:不是被抛弃本身触发了什么,
而是……而是我付出的、却被弃置的爱意!当这份爱被彻底否定、践踏、抛弃的瞬间,
它没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式——一种超乎想象的形式——实体化了!仙人掌的绽放,
对应的是我对林薇十二年养育之爱被彻底抛弃的瞬间。而眼前这泪珠化作的幽兰,
对应的是我刚才因她的日记而涌起的、具体的、强烈的悲伤之爱被现实刺痛的时刻。
我的爱……变成了超能力?在被拒绝、被伤害时,反而获得了某种……具现的力量?
这个认知太过震撼,让我一时忘记了哭泣,忘记了悲伤,只剩下满心的惊涛骇浪。
我尝试着集中精神,回想刚才伤心欲绝的感觉,试图再挤出几滴眼泪,
但情绪已经被这接连的奇观打断,只剩下惊疑不定。我站起身,
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那簇泪珠般的蓝色小花,走到客厅。目光落在墙角那台老旧的缝纫机上。
为了多挣点钱给林薇更好的生活,我接了无数缝补和改衣服的零活。多少个深夜,
我就在这昏黄的灯下,踩着缝纫机,一针一线,缝进去的是希望,是爱。如今,
这台缝纫机仿佛也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象征。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机身,
心中涌起的是这些年积攒的疲惫、辛酸,以及为爱付出却被轻易丢弃的苦涩。
这种情绪复杂而沉痛。就在我的指尖划过缝纫机针板上一处因长期使用而产生的细微划痕时,
奇妙的事情再次发生。那处划痕,竟然在我指尖下,缓缓地、肉眼可见地开始弥合、消失!
不仅仅是这处划痕,整台老旧缝纫机上斑驳的油漆痕迹、轻微的锈迹,都似乎在变得浅淡,
机器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显得不再那么破败。我触电般缩回手。
爱的力量……不仅能催生植物,还能……修复物品?或者说,是抚平岁月和辛劳的痕迹?
这股力量,似乎与我“爱”的情感本质相关——付出、滋养、维系。然而,
这力量觉醒的前提,竟是这爱被无情地抛弃和践踏!这到底是一种恩赐,
还是一种更残酷的惩罚?3闻风而动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一种极不真实的状态里。
一方面,被最亲的人抛弃的伤痛并未消失,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低鸣;另一方面,
觉醒的诡异能力让我惶惑不安,又夹杂着一丝探索未知的隐秘兴奋。我把自己关在家里,
小心翼翼地试验。我发现,这种能力的触发,
强烈依赖于我回想起付出爱却被辜负时的那种“心碎感”。
越是真挚、越是无私、被践踏得越彻底的爱,所激发出的实体化力量就越明显,
效果也越多样。比如,当我看着林薇留下的空碗筷,想起曾经为她精心准备每一餐饭,
她却挑剔地拨弄着,最后说“还是我亲妈家的厨师做得好吃”时,心中一阵刺痛。随即,
厨房窗台上几颗原本有些干瘪的大蒜,竟然瞬间抽出了嫩绿的、散发出浓郁辛香的蒜苗,
长势惊人。又比如,我找出她小时候我熬夜为她织的一件毛衣,当时她欢喜地穿着,
说“妈妈织的最暖和”。如今毛衣已经太小,被她弃之敝履。我抚摸着柔软的毛线,
心中酸楚。下一刻,毛衣旁边一盆半枯的绿萝,枯黄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绿,
并冒出了好几片油亮的新叶。这些变化让我确认,我的“爱意”,在遭受否定后,
确实转化成了某种促进生长、焕发生机的能量。但这种能力极不稳定,
且似乎消耗我的精神力量,每次触发后,我都会感到一阵疲惫。我不敢声张,
生怕被当成怪物。只是悄悄地将那朵仙人掌“玫瑰”剪下,插在水瓶里,它竟久久不谢。
那几朵泪珠般的蓝色小花,我也小心地移植到小盆里,它们的香气有宁神的效果,
让我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得到些许慰藉。我以为日子会在这诡异的平静中慢慢流逝,
直到我学会与这奇怪的能力共存,或者它某天悄然消失。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最先找上门的是我的弟媳,张婷。那天下午,她拎着一袋看起来就不太新鲜的水果,
敲响了我的门。脸上堆着夸张的同情:“姐,听说薇薇跟她亲生父母走了?哎哟,
你可别太伤心了!要我说,你就是太实心眼,帮别人白养了这么多年女儿,到头来一场空!
真是心疼死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我简陋的屋子里扫视,
似乎想找出我悲痛欲绝、一蹶不振的证据。然而,
她很快注意到了窗台上那盆生机勃勃、甚至有些生机得过分的仙人掌,
以及旁边那几株散发着异香的蓝色小花。屋子里,
似乎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人感觉很舒服的气息?
她的目光定格在那朵插在水瓶里、依旧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上,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贪婪:“咦?姐,这花……哪儿来的?真好看!我都没见过这种品种。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路边随便买的,不值钱。”“是吗?
”张婷狐疑地凑近闻了闻,“真香啊……感觉闻了都精神了点。”她又看向那盆泪珠小花,
“这蓝汪汪的小花也怪稀奇的。姐,你最近……气色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啊?
”她的话里充满了试探。我淡淡地说:“人总要活下去。”张婷自觉没趣,
又假意安慰了几句,最后目光还是恋恋不舍地在那几盆植物上打了个转,才走了。但我知道,
她起了疑心。我这个弟媳,向来无利不起早,嗅觉比狗还灵。果然,没过两天,
我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妹妹王蕾也来了。她嫁得还算不错,平时很少登我这个穷姐姐的门。
这次来,打扮得依旧光鲜,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躁。“姐,
听说你得了盆稀奇的花?开得特别好?”她开门见山,语气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
“我家宝宝最近晚上老是哭闹,睡不好。张婷说你这儿有种蓝花,安神效果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