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生日。
他竟然把她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
助理明明提醒过他,他甚至还亲自确认过餐厅和菜单。
可找到她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都是失而复得的狂怒和占有欲,哪里还记得这个。
他忘了,这是他承诺要补偿她的日子。
他忘了,这是她步入三十岁的,一个对女人而言无比重要的日子。
他只记得自己的愤怒和不甘。
看着苏晴那双彻底失望的眼睛,沈宴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疼得他喘不过气。
“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订了餐厅……”他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苏晴果然笑了。
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讽刺。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了。”
她说完,转身从那个小小的厨房里端出一个巴掌大的蛋糕。
蛋糕很简陋,上面只有一颗孤零零的草莓。
中间插着一根数字“3”和一根数字“0”的蜡烛。
她把蛋糕放在桌上,划亮火柴,点燃了蜡烛。
昏黄的烛光跳动着,映在她平静的脸上。
她没有唱生日歌,也没有闭眼许愿。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簇小小的火苗,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表演。
沈宴就站在一旁,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蛋糕是她的,生日是她的,连空气都是她熟悉的味道。
唯独他,是多余的。
蜡烛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那么孤寂和可笑。
“沈宴。”
苏晴吹灭了蜡zo,轻声开口。
“我们离婚吧。”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沈宴的耳边轰然炸开。
离婚?
他从没想过这个词会从苏晴的嘴里说出来。
在他看来,他们之间或许有矛盾,有忽略,但绝不至于是离婚。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嘶哑。
“我说,我们离婚。”苏晴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已经找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
她从抽屉里拿出几张A4纸,推到他面前。
“你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
沈宴的目光落在“离婚协议书”那几个刺眼的黑体字上,瞳孔骤然收缩。
他一把抓起那几张纸,看也不看,就想撕掉。
“你疯了!”他低吼道,“就因为我忘了你的生日?就因为我没陪你?苏晴,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苏晴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沈宴,你到现在还觉得,只是因为你忘了我的生日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
“你忘的,何止是我的生日。”
“你忘了,我不能吃海鲜,却在我过敏住院的时候,还在跟客户推杯换盏。”
“你忘了,我怕黑,却在我一个人被困在电梯里两个小时,给你打了三十七个未接电话后,只收到一句‘我在开会’。”
“你忘了,我爸爸做手术,我求你陪我去,你说那个项目很重要,走不开。我一个人在手术室外等了八个小时,你连一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
苏晴每说一句,沈宴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事,他不是忘了。
他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总觉得,苏晴是理解他的。她那么懂事,那么体贴,一定能明白他的身不由己。
他总以为,只要他功成名就,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就能弥补所有的一切。
可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给的,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我……”沈宴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些被他忽略的瞬间,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他所谓的“爱”和“付出”,切割得体无完肤。
“沈宴,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苏晴拿起那把小小的刻刀,轻轻刮掉蛋糕上的奶油。
“是每一根。”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往自己身上加稻草。我以为只要我再懂事一点,再忍耐一点,你总会回头看看我。”
“可我错了。”
“你不会。”
“你的世界太大了,大到装得下你的事业,你的客户,你的朋友,却唯独没有给我留一个转身的位置。”
她的声音始终很平静,没有控诉,没有歇斯底里。
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她用了三年,甚至更长时间才终于认清的事实。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沈宴感到恐惧。
因为这代表着,她已经彻底死心了。
“所以,这三个月,你都在计划离开我?”沈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是计划离开你。”
苏晴纠正道。
“是计划,如何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沈宴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原来,在她未来的蓝图里,他从一开始,就是被剔除掉的那一个。
他算什么?
一个需要被“计划”着摆脱的障碍物吗?
巨大的羞辱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盖过了所有的悔恨和心痛。
“苏晴,你以为你离开我,就能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沈宴冷笑一声,恢复了他惯有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的工作室?你哪来的钱?你忘了,你卡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给的。”
他试图用金钱来刺伤她,来证明她离不开自己。
这是他最擅长,也是唯一剩下的武器。
然而,苏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张卡,我没动过。”
她从钱包里拿出那张他给她的黑卡,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还有你名下的那套房子,律师会联系你办理过户手续。”
“至于工作室的钱……”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沈总可能忘了,我大学的专业是珠宝设计。毕业那年,我拿过一个国际金奖,奖金有五十万。”
“那笔钱,我一直没动。我想着,万一哪天你需要,我可以拿出来帮你。”
“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正好,可以用来做我的启动资金。”
沈宴彻底愣住了。
珠宝设计?金奖?五十万?
他从来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苏晴毕业后就进了他朋友的公司做行政,工作清闲,方便照顾家庭。
他以为她安于现状,胸无大志。
却原来,她也曾有过自己的梦想和荣光。
是自己,亲手折断了她的翅房,把她困在了那个叫“家”的牢笼里。
现在,她要亲手把那对翅膀,一根根,重新接回去。
沈宴看着桌上那张黑卡,和他亲手撕扯过的离婚协议,只觉得脸上**辣的疼。
他所有的优越感和掌控力,在这一刻,碎得一塌糊涂。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所以,你没什么要说的了?”苏晴站起身,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下了逐客令。
沈宴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
不。
他不能就这么放她走。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被她全盘否定。
“苏我……”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公司副总,十万火急的语气。
“沈总!不好了!我们准备了半年的城西项目,被截胡了!对方公司叫‘晴光设计’,今天早上刚刚注册的!”
晴光设计?
沈宴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晴。
晴光。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女人。
只见苏晴缓缓转过身,手里拿着那个已经被她刮花,完全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生日蛋糕。
她走到垃圾桶旁,手一松。
蛋糕坠入黑暗。
然后,她抬起头,迎着他震惊的目光,露出了离开他之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灿烂的笑容。
“沈宴,生日快乐。”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