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祭天铜镜照不出我的命魂。满朝嗤笑我是九洲大陆唯一的“白丁”。
却不知我眼底金纹流转,看穿了所谓命魂——不过是神明奴役众生的枷锁。十年蛰伏,
我伪装成神谕占星师步步为营。收集三大神器,策反冷面神将,
甚至让心腹女官成为神明最宠信的圣女。登神大典那日,玄穹降世,万民俯首。我踏碎祭坛,
指尖直指神明:“今日,我以亿万枷锁为刃——”身后千万道觉醒光柱冲天而起,
汇成湮灭神明的洪流。---祭天坛。十二岁的楚昭跪在冰冷的玄玉石阶上,
寒意透过单薄的麻布衣料,蛇一样钻进骨头缝里。
头顶是九洲大陆至高无上的象征——那面据说能沟通天地、映照命魂的“承天鉴世镜”。
镜面古拙,青铜铸就,边缘盘踞着张牙舞爪、早已面目模糊的异兽图腾,唯有中心一圈,
打磨得异常光洁,
此刻正冷冷地倒映着下方渺小的人影和她身后那片浩瀚、压抑的铅灰色天空。祭坛之下,
是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帝国权贵们身着繁复厚重的礼服,按品阶高低,一层层铺开,
像一片精心描绘却毫无生气的工笔画卷。他们的目光,或冷漠,或审视,
或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在楚昭瘦小的脊背上。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香烛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属于金属和石头的冰冷腥气。
风从高耸的祭坛四周刮过,带着呜咽般的哨音,卷起地上的尘埃和几片枯叶。“吉时到——!
”礼官尖利的声音撕裂了沉闷的空气,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
嗡——承天鉴世镜中央那圈光洁处猛地亮了起来!并非刺眼的光华,
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从亘古岁月中流淌出来的青铜色微光。光芒如水波般漾开,
轻柔地笼罩住下方跪着的楚昭。祭坛下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铜镜上,屏息凝神,
等待着那决定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未来命运的光华显现——或高贵如紫气东来,
或凌厉如剑芒破空,或厚重如山岳巍然……那是神明的恩赐,是行走于九洲大陆的通行证,
更是力量的源泉!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爬行。一息。两息。三息……承天鉴世镜上,
那片青铜色的微光依旧如死水般沉寂。没有象征命魂觉醒的七彩光晕,
没有预示天赋异禀的符文流转,甚至连一丝最微弱、代表最低等命魂的灰白雾气都没有出现!
镜面光洁如初,清晰地映着楚昭那张过分平静、甚至显得有些漠然的稚嫩脸庞,
和她身后那片铅灰色的、毫无生气的天空。仿佛她这个人,连同她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
都被神明彻底遗忘了。“嗯?”“怎么回事?”“镜……镜子坏了?”死寂被打破,
压抑的低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一片惊疑不定的涟漪。
礼官脸上的肃穆变成了错愕,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伸长脖子,
几乎要凑到镜面上去看个究竟。“呵……”一声清晰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与鄙夷,
从左侧权贵最前列传来。那是一位身着深紫锦袍、头戴玉冠的年轻公子,
他摇着手中的玉骨折扇,眼神轻飘飘地扫过祭坛上那个小小的身影,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承天鉴世镜亘古长存,岂会出错?看来,
我们今日是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的诞生啊。”他故意顿了顿,折扇“唰”地一收,
指向楚昭,提高了音量:“一个……连最低贱的草芥命魂都觉醒不了的,
彻头彻尾的‘白丁’!哈,九洲大陆开天辟地头一遭吧?真是……稀罕!”“白丁”二字,
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进空气里。权贵们脸上的惊疑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的鄙夷、幸灾乐祸的讥诮,
以及一种看待异类、看待尘埃般蝼蚁的冰冷疏离。那些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不再是针,而是带着实质重量的石块,几乎要将祭坛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压垮。“肃静!
”礼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强行装出的威严,“承天鉴世,
自有其理!楚氏女,命魂未显,此乃天意!退下祭坛!”天意?楚昭的唇角,
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
带着一种洞悉真相后的嘲讽。她顺从地低下头,依照最卑微的礼节,
额头轻轻触碰到冰冷的石阶。就在这俯首的瞬间,
无人察觉的异象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骤然爆发!原本漆黑如墨的瞳孔,
此刻仿佛被无形的金液点燃!无数细密繁复、流淌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古老金色纹路,
在她眼底深处疯狂滋生、蔓延、旋转!如同宇宙初开时最精密的星轨,
又似囚笼最深处被撼动的法则锁链!她的视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祭坛石料,
穿透了那面被奉为神物的承天鉴世镜!在常人眼中光华流转、神圣不可侵犯的铜镜深处,
在那些看似古朴玄奥的纹路之下,
她“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无数根细若发丝、近乎透明的猩红丝线,
如同活物般在青铜的肌理中蜿蜒、搏动!它们深深扎根于镜体,另一端却无限延伸出去,
穿透虚空,刺入每一个曾在这镜前觉醒了命魂的人的眉心祖窍!
像一张无形无质、笼罩整个九洲的巨网,更像亿万条精心编制的……锁链!那些锁链,
连接着每一个命魂觉醒者力量的源泉,也连接着他们生命的尽头。
一股庞大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冰冷星辰,盘踞在那亿万锁链汇聚的虚空尽头。
贪婪、冷漠、高高在上,如同俯视蚁巢的神祇。原来如此。楚昭的心底一片冰封的雪原。
所谓命魂觉醒,所谓神恩浩荡,不过是一场持续了千万年的、规模浩大的寄生与奴役!
这面镜子,是播种机,更是收割场!那高高在上的存在,以“恩赐”为名,
将枷锁植入众生魂灵,汲取力量,掌控生死!而她,一个被神明“遗忘”的白丁,
一个未被枷锁束缚的异数,却因这双不知何时觉醒的、能窥破一切虚妄的“真视之瞳”,
意外看穿了这弥天大谎!额头离开冰冷的石阶,楚昭缓缓起身。
眼底疯狂流转的金色纹路瞬间隐没,重归一片沉静无波的黑。她依旧瘦小,穿着粗陋的麻衣,
承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比寒风更刺骨的轻蔑与嘲笑。
“白丁”、“废物”、“楚家之耻”……这些词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
她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安静的阴影。
没人能看到她低垂眼眸下,那冰封雪原深处悄然燃起的一点火星。那火星微弱,
却带着焚尽一切腐朽与桎梏的决绝。祭天坛的风,呜咽着卷起她的衣角,
也卷走了那十二岁孩童最后一丝属于这个世界的温度。她沉默地转身,
一步步走下那象征神圣与荣耀的玄玉石阶。每一步,都像踏在命运冰河的裂痕之上。身后,
是神明编织的华丽牢笼,和笼中无知无觉、向她投来嘲笑目光的鸟雀。前方,
是漫长无光、唯有她一人独行的荆棘之路。十年。寒来暑往,
王朝的宫阙在日升月落中依旧巍峨,权贵的盛宴在丝竹管弦里轮番上演。十年光阴,
祭坛白丁楚昭”这个名字彻底沦为帝都权贵圈中一个久远的、供人茶余饭后嗤笑一声的谈资。
楚家,那个曾经显赫一时、却因她而蒙羞的家族,早已将她遗忘在某个偏僻冷寂的角落,
如同丢弃一件彻底无用的废物。然而,无人知晓,在这座庞大帝国的心脏——天都城,
最繁华也最鱼龙混杂的西市深处,悄然崛起了一座不起眼的建筑——“天机阁”。阁楼不高,
隐在成片的商铺之后,乌木门楣上悬着一块素雅的牌匾,字迹清逸,
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疏离。阁主“星隐”,无人知其来历,只知其占星卜筮之术通玄,
言出必中,深不可测。她总是隐在重重纱帘之后,声音清冷,语速平缓,
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此刻,重重素纱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帘后,
楚昭端坐于一方古朴的檀木案几之后。十年岁月磨去了她脸上的稚气,
沉淀下一种冰玉般的清冷。她穿着最素净的月白长衫,墨发仅用一根乌木簪松松挽起。
案上别无他物,唯有一盏清茶,几卷泛黄的古籍,
以及一面边缘带着奇异焦痕、镜面却异常清亮的小巧铜镜——溯光镜。
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铜镜边缘那圈焦痕,冰凉粗糙的触感传来。这是十年来,
她耗费无数心力,从早已湮灭的古战场遗迹深处寻回的第一件神器碎片。它残破不堪,
却依旧保留着一丝回溯光阴碎片、窥探因果脉络的伟力。正是靠着它,
结合她那双能看穿虚妄的“真视之瞳”,她才得以在错综复杂的命运乱流中,
精准地捕捉到那些指向最终目标的“契机”,编织出令人信服的“神谕”。“阁主,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风尘仆仆气息的声音在纱帘外响起,
“镇魂鼎碎片的下落……有眉目了。”帘外人影模糊,是楚昭十年前在流亡路上救下的乞儿,
如今已成为她最隐秘的利刃之一。他递进来一张薄薄的皮卷,
上面用暗语勾勒着复杂的路线图和一个地名——北境冰渊,玄蛇之巢。
楚昭的目光在“玄蛇之巢”四字上停留片刻,眼底的金纹极其细微地一闪而逝。
窟深处的青铜碎片、以及……碎片上散发出的、与祭天镜深处猩红丝线隐隐对抗的微弱清光。
“知道了。”她的声音透过纱帘传出,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备船,
取‘玄冰魄’三颗,‘赤阳砂’一斤。让‘霜刃’的人三日后在冰渊外围接应。”“是。
”帘外人影无声退去。楚昭端起早已凉透的清茶,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镇魂鼎,传说能镇压魂灵、稳固本源,是斩断那猩红枷锁的关键之一。
玄蛇之巢……凶险万分。但再险,也得去。天机阁的“神谕”在帝都权贵圈层中日益响亮,
自然也引起了“神眷者”的注意。这一日,阁内清幽被打破。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带着金铁摩擦的铿锵之音。一股冰冷、锐利、如同实质刀锋般的气息穿透了重重纱帘,
瞬间让阁内的温度骤降了几分。纱帘被一只戴着玄铁护腕的手猛地掀开!来人身形挺拔如松,
一身玄黑重甲,甲叶幽暗,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肩甲上雕刻着狰狞的狴犴兽首,
腰悬一柄无鞘长刀,刀身狭长,通体漆黑如墨,唯有刃口一线凝着令人心悸的霜白寒芒。
他的面容极其冷硬,线条如同刀劈斧凿,双唇紧抿,下颌绷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褐色,瞳孔深处却仿佛蕴藏着两座亘古不化的冰山,目光扫过之处,
空气都似乎要被冻结。神皇座下最锋锐的爪牙,
执掌“玄甲卫”、令帝都权贵闻风丧胆的冷面神将——谢无尘。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
穿透纱帘的阻隔,直直刺向帘后端坐的人影。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所谓“神谕”的轻蔑与怀疑。“星隐?”谢无尘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般的重量,“你预言‘荧惑守心,
北境兵戈将起’?”楚昭端坐不动,隔着纱帘迎上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眼底深处金纹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一丝。她清晰地“看”到,
在谢无尘那被狴犴重甲覆盖的眉心深处,
一根远比常人更加粗壮、色泽也更加深沉的猩红锁链,如同活物般深深扎根,
另一端延伸向无尽的虚空。那锁链搏动间,散发出强烈的暴戾与杀戮气息,
与谢无尘本身的意志隐隐融合,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外来操控感。
她甚至能“看”到锁链深处,
的、充满了无尽战意与毁灭冲动的古老残影在咆哮、在挣扎——那是被强行植入的战神残魂!
正是这残魂与枷锁的双重作用,才造就了眼前这尊杀戮机器。“将军心中已有定论,
何必再问?”楚昭的声音透过纱帘传出,依旧是那清冷平缓的调子,
却奇异地穿透了谢无尘周身散发的冰冷气场,“荧惑现于井宿,赤芒侵斗柄,主兵灾杀伐。
北境三镇军气如沸血狼烟,直冲霄汉。将军日夜戍卫神都,却对此视而不见,
莫非是……心有旁骛?”最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直指人心的叩问。
谢无尘冰山般的面容纹丝不动,但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指节,却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对方的话,像一根极细的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深处某个连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角落。
是了,近日北境传回的军报确实透着诡异,但他潜意识里,
似乎被一种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躁动驱使着,
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帝都内部的“肃清”上。那躁动,如同无形的鞭子……“荒谬!
”谢无尘冷斥一声,打断那丝令他不安的思绪,
但眼神深处那丝因被道破心绪而产生的细微波动,并未逃过楚昭的“眼睛”。“星象所示,
非虚言。”楚昭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份笃定,“将军所虑者,非在外,而在内。
神都虽安,根基之虫蠹,蚀之愈深。将军眉间煞气凝滞,神光隐晦,
恐是受那‘狴犴之怒’反噬过甚,已有伤及本源之兆。”“狴犴之怒”四字一出,
谢无尘周身气息骤然一凝!他体内的力量,尤其是那战神残魂赋予他的狂暴战意,
对外宣称正是名为“狴犴之怒”!这星隐,竟能一语道破?是占卜所得?还是……另有所图?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纱帘无风自动。阁内角落阴影里,
楚昭布下的几处无形防护法阵,被这杀气激得微微荡漾起涟漪。楚昭却恍若未觉,
指尖轻轻拂过案上那面边缘焦痕的溯光镜。镜面微光一闪,
一幅极其短暂、如同幻觉般的画面碎片,直接投射到了谢无尘的识海深处!——那是他自己!
深夜独坐于演武场冰冷的石阶上,重甲未卸。月光惨白,
映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眉宇间无法驱散的狂暴戾气。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缝间有鲜血渗出,
滴落在冰冷的石面上。
一个充满痛苦挣扎的低吼在他灵魂深处回荡:“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画面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那瞬间席卷而来的、灵魂被异物疯狂撕扯啃噬的极致痛苦与暴怒,
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谢无尘的意识里!“呃!”谢无尘闷哼一声,
高大的身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那并非幻象!
那是他昨夜真实经历、却被他强行压下的噩梦!这星隐……她怎么会知道?!
冰冷的杀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惊疑与探究。
他那双冰封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穿透了那层神秘的面纱,紧紧锁定了纱帘后的身影。
不再仅仅是怀疑,而是带着一丝被看穿所有秘密的震动。“你……究竟是谁?
”谢无尘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纱帘后,楚昭端起凉透的茶盏,
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瓷壁。“一个,”她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谢无尘心中激起千层涟漪,“或许能帮你……斩断枷锁的人。”“斩断……枷锁?
”谢无尘重复着这四个字,冰冷的眼底第一次掀起了剧烈的风暴。是陷阱?是幻术?
还是……一线挣脱这无边痛苦、重获真正自我的微光?他死死盯着那重纱帘,
仿佛要将其烧穿,看清后面那张脸孔下隐藏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毁灭深渊。良久,
那按在刀柄上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松开了。他没有再问,
也没有离开,只是如同一尊冰冷的玄铁雕像,沉默地伫立在纱帘之前。阁内一片死寂,
唯有窗外遥远市井的喧嚣,模糊地透进来,更衬得此间气氛凝滞如冰。……北境的风,
带着冰粒和粗粝的沙尘,刀子般刮过**的皮肤。
楚昭裹在厚厚的、不起眼的灰白色兽皮袄里,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在她身侧半步之后,
紧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同样朴素厚实皮袄的女子。她的脸大部分被厚厚的毛领遮挡,
只露出一双异常清澈、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眼眸。那是素弦,楚昭最信任的心腹,
也是她埋得最深的一颗棋子。此刻,
素弦的目光看似平静地扫视着前方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峡谷入口,但眼底深处,
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属于朝圣者的敬畏与激动在闪烁。她们身后,
是十余名精悍的“霜刃”成员,个个气息内敛,眼神锐利,如同潜伏在雪地里的孤狼。前方,
就是“玄蛇之巢”的入口。巨大的冰裂缝隙如同大地的伤疤,狰狞地撕裂在万载冰川之下。
寒风裹挟着冰屑从幽深的裂隙中呼啸而出,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空气里弥漫着刺骨的阴寒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腥气。楚昭停下脚步,
目光投向峡谷一侧高耸的冰壁。那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人影。谢无尘。
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玄黑狴犴重甲,但肩甲和胸甲上沾染着几处暗沉得近乎发黑的血迹,
尚未完全干涸。他独自一人,没有带任何玄甲卫。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此地。然而,他那双深褐色的、如同冰封荒原的眼眸,
此刻却穿透了风雪的阻隔,牢牢地锁定了楚昭的身影。目光复杂,探究、审视,
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源自灵魂枷锁深处的躁动与渴望。楚昭隔着风雪与他遥遥对视,
眼底金纹流转,清晰地“看”到谢无尘眉心深处那根猩红的枷锁链条,
此刻正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剧烈地搏动、收缩!一股狂暴的、充满毁灭意念的战意,
正从那枷锁连接的虚空深处源源不断地灌注而来,冲击着他的意志,试图驱使他立刻拔刀,
将眼前这个“星隐”连同她带来的一切彻底碾碎!谢无尘的额角,一根青筋微微跳动。
他按在腰间漆黑刀柄上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他在对抗!
对抗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杀戮指令!楚昭收回目光,
对身后的素弦和霜刃成员低声道:“按计划行事。素弦,你随我入核心区域。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素弦微微颔首,清澈的眼底,
那份“虔诚”的光芒似乎更亮了一分,仿佛即将踏入真正的圣地。楚昭不再看谢无尘,
率先踏入了那道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冰缝。素弦紧随其后,霜刃成员则迅速散开,
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冰壁的阴影和嶙峋的乱石之后。谢无尘依旧站在原地,如同冰壁的一部分。
风雪吹打着他染血的重甲。他看着楚昭和素弦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冰缝深处,按着刀柄的手,
在剧烈的颤抖中,最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他猛地闭上眼,
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冰碴的刺骨寒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狂暴被强行压制成一片更深沉的冰冷。
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风雪的幽灵,也消失在原地。冰缝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光线被扭曲吞噬,只剩下万年玄冰自身散发出的、幽蓝而惨淡的微光,
勉强勾勒出犬牙交错的冰柱、倒悬的冰锥和深不见底的冰渊。寒气浓得化不开,吸一口气,
肺腑都仿佛要被冻结。脚下是滑不留手的坚冰,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
“嘶嘶……”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幽暗的冰隙中传来,越来越密集。黑暗中,
亮起了无数点幽绿的光芒,冰冷,贪婪,充满了对血肉的渴望。玄蛇!它们并非真正的蛇,
而是此地极寒阴气与古老怨念结合孕育的妖物。通体由半透明的玄冰构成,蛇首狰狞,
獠牙如同冰锥,长长的蛇躯在冰面上蜿蜒滑行,速度极快!“来了!
”一名霜刃成员低喝一声,手中淬了火符的短刃瞬间燃起赤红的火焰。战斗瞬间爆发!
幽绿的蛇瞳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冰蛇如同潮水般从各个冰隙、冰柱后涌出!
它们喷吐着带着剧毒和极度寒冷的冰息,蛇尾如同钢鞭般抽打横扫,
坚硬的玄冰在碰撞中碎裂飞溅!霜刃成员训练有素,三人一组,背靠冰壁或巨大冰柱,
刀光剑影与符箓的光芒交织成网。火符炸开,
将扑上来的冰蛇炸成漫天冰晶;刀锋裹挟着破魔之力,斩断冰蛇的身躯。
但冰蛇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碎裂的冰晶落地后,竟能在浓郁阴气中快速蠕动、重新凝聚!
惨叫声不时响起,是霜刃成员被冰息喷中,瞬间冻成冰雕,又被紧随而至的蛇尾抽得粉碎!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冰冷的玄冰上,迅速冻结成暗红的冰花,刺目而残酷。楚昭走在队伍最前,
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近乎无形的清辉。这是她以自身本源之力催动溯光镜碎片形成的防护。
冰蛇撞上这层清辉,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动作会瞬间凝滞,
随即被她手中一柄看似普通、实则蕴含凌厉剑气的短匕轻易斩碎。
她的动作简洁、精准、高效,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仿佛在冰面上跳着一曲致命的舞蹈。
每一次挥匕,都必然伴随着一条冰蛇核心的碎裂。素弦紧跟在楚昭身侧。
她并未直接出手攻击,而是双手十指以一种奇异而迅捷的速度不断结印。随着她的动作,
一层层柔和的、带着安抚与净化气息的淡金色光芒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这光芒所过之处,
那些由阴气怨念凝聚的冰蛇动作明显变得迟滞、混乱,甚至有些弱小的冰蛇直接溃散成阴气。
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空灵而神圣,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净化祷言,
与周围残酷的厮杀场景格格不入。“圣女大人!小心左侧!
名被冰蛇逼退的霜刃成员看到一条粗壮的冰蛇悄无声息地从素弦背后的冰柱阴影中弹射而出,
冰锥般的獠牙直刺她的后心,不由得惊骇大喊!素弦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吟唱中,恍若未闻。
就在那冰蛇獠牙即将触及素弦皮袄的刹那!一道漆黑如墨、快得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刀光,
如同凭空出现的闪电,撕裂了幽蓝的冰窟!嗤!刀光精准地掠过冰蛇七寸之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切割琉璃的脆响。
那狰狞的冰蛇在空中骤然僵住,随即从头到尾,无声无息地裂成两片光滑如镜的冰体,
啪嗒两声摔落在素弦脚边的冰面上,碎成无数冰晶,再也无法凝聚。切口处平滑无比,
残留着一丝凝而不散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素弦的吟唱被打断,她猛地转身,
清澈的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和后怕,
看向刀光袭来的方向——一处巨大的倒悬冰锥阴影下。谢无尘缓缓收回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刀。
他依旧面无表情,重甲上沾染的暗沉血迹在幽蓝冰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看也没看素弦,
冰冷的目光越过众人,牢牢锁定在前方黑暗中气息最为恐怖的核心区域,
那里隐隐传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庞大威压和锁链拖曳的哗啦声。“谢……谢将军?
”素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后怕,也是惊讶。谢无尘没有回应,
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他一步踏出,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瞬间超越了楚昭,
冲向了那冰窟的最深处!他手中的黑刀拖曳出一道凝练至极的寒芒,所过之处,
敢于阻挡的冰蛇尽数化为齑粉!他的目标清晰无比——那核心区域的守护者!
他并非为保护谁而来,他只是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
来宣泄体内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狂暴战意!楚昭看着谢无尘冲入黑暗的背影,眼底金纹流转。
她清晰地“看”到,谢无尘眉心那根猩红枷锁在疯狂搏动,
虚空深处涌来的暴戾能量几乎将他淹没。但同时,他自身的意志,
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孤舟,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抗力量!那柄黑刀每一次挥出,
都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既斩向敌人,也在斩向束缚自身的无形锁链!“走!
”楚昭低喝一声,速度陡然加快,紧随谢无尘撕开的血路,冲向核心区域。
素弦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也立刻跟上。冰窟核心,是一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冰穹。
穹顶垂下无数巨大的、闪烁着幽蓝磷光的冰棱,如同巨兽的獠牙。冰穹中央,
盘踞着这片冰渊真正的主宰——一头庞大到超乎想象的玄冰巨蛇!
它的身躯由最纯净的万载玄冰构成,半透明的冰体内,
隐隐可见流动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暗蓝色能量脉络。蛇首高昂,
两只巨大的、燃烧着幽蓝色魂火的竖瞳,冰冷地俯瞰着闯入者。
一股源自上古蛮荒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心头!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巨蛇盘踞的身躯中央,
一块拳头大小、通体布满暗金色玄奥符文的青铜碎片,
被无数细密的、由纯粹寒气凝结的冰链死死缠绕、禁锢着!正是神器碎片——镇魂鼎!
碎片散发着微弱却坚韧的清光,顽强地抵抗着巨蛇的冰寒侵蚀和周围浓郁的阴煞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