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带着点夏日尾声的燥热,懒洋洋地泼在民政局前光洁的台阶上。林未晞捏着手里那张薄薄的、却仿佛有千斤重的户口本,觉得今天这日子,真是离了个大谱。
她,林未晞,芳龄二十八,一名在广告界摸爬滚打、勉强算是站稳脚跟的“都市丽人”,此刻正站在通往婚姻(至少是法律意义上的)的入口处。而身边这位,即将成为她合法配偶的人……
林未晞微微侧头,视线掠过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颌角。男人很高,她得稍微仰点脖子才能看清全脸。今天他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没系,露出小半截锁骨的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少年气,跟周围或甜蜜或紧张的新人格格不入。
陆星延。二十四岁。比她小了整整四岁。理论上,是她那塑料闺蜜的亲弟弟,也是她曾经在某个暑假,帮忙补习过数学的、沉默寡言的小屁孩。
而现在,他们要结婚了。
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月前那场鸡飞狗跳的家族逼婚说起。她妈以死相逼,说要是今年再不带个男朋友回家,就当她这个女儿死了算了。林未晞被逼得走投无路,在闺蜜群里嚎叫,半开玩笑地说“好想随便找个人扯个证堵住老妈的嘴”。
然后,这个“随便的人选”,就自己送上门了。
当时陆星延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在一个寻常的周末,她照例去闺蜜家蹭饭,饭后,这小子把她堵在阳台,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因为他姐不让抽),眼神飘忽地看着楼下的车流,语气随意得像在问“今天天气不错”:
“晞晞姐,听说你急需个结婚对象?”
林未晞当时正捧着一杯消食的酸奶,差点没呛着:“咳咳……你听谁胡说八道呢?”
“我姐。”陆星延转过头,那双总是显得有点慵懒的眼睛,在夜色里意外地亮,“你看我怎么样?知根知底,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除了偶尔打游戏熬夜。而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我爸妈催我继承家业,催得我头大。结个婚,说不定能清静会儿。咱们互帮互助?”
林未晞当时的表情,大概就像吞了一整只鸡蛋。和闺蜜的弟弟假结婚?这情节也太狗血了!她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陆星延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犹豫了。他没说什么天花乱坠的理由,只是掰着手指头数:“第一,你不用再被阿姨催婚,耳根清净;第二,我家那边,我搞定,绝不给你添麻烦;第三,协议结婚,期限一年,一年后好聚好散,财产公证提前做,你稳赚不赔。”他看着她,眼神里没了平时的戏谑,多了点难以分辨的东西,“就当……帮我个忙?也帮你自己个忙。”
那句“帮我个忙”,和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近乎恳求的神色,让林未晞到嘴边的“不行”卡住了。她想起小时候,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弟弟,被她姐欺负了,也总是用这种眼神看她,让她心软帮忙打掩护。再加上,那段时间她被老**得确实快要神经衰弱……
鬼使神差地,她居然……答应了。
然后,就是一系列快得让她眼花缭乱的操作:见家长(双方家长震惊之余,居然都流露出一种“这俩孩子终于想开了”的诡异欣慰?)、签协议(条款严谨得像商业合同)、财产公证……直到今天,站在了这里。
“下一对。”工作人员的声音把林未晞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往里走。陆星延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液混合了阳光的味道,很干净,却让她莫名有点心烦意乱。
填表,拍照。摄影师指挥着:“来,新娘子头往先生这边靠一点……对,笑一笑,自然点……”
林未晞努力扯动嘴角,感觉自己笑得像个假人。反倒是旁边的陆星延,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大白牙晃眼。这家伙,演技倒是不错。
红章盖下,两个小红本递到手里。林未晞摸着那还有点温热的封面,心里空落落的。这就……已婚了?跟一个比自己小四岁、说是弟弟也不为过的男人?
走出民政局,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她看着走在前面的陆星延的背影,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个逃课成功的大学生。
“那个……”林未晞开口,声音有点干涩。
陆星延停下脚步,转过身,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他晃了晃手里的结婚证,嘴角还是那抹懒洋洋的笑:“林未晞同志,以后请多指教了。”
林未晞:“……”指教个屁。
“根据协议第三条第二款,”陆星延掏出手机,煞有介事地划拉着,“为避免双方家长突击检查,我们需要维持至少表面上的同居状态。你什么时候搬过来?或者,我帮你搬?”
林未晞这才想起还有这茬!协议里确实写了要“同居”,但当时她觉得这只是个形式,没当真。现在……
“我……我东西有点多,过两天吧。”她试图挣扎。
“行。”陆星延很好说话地点点头,然后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放心,晞晞姐,我睡相很好,不打呼噜不磨牙。而且……”他拖长了调子,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我对老阿姨没兴趣。”
林未晞瞬间炸毛:“谁是老阿姨!陆星延你给我说清楚!”
陆星延已经大笑着跳开两步,灵活的躲过了她的“攻击”,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挥手:“走吧,老……咳,晞晞姐,为了庆祝我们‘新婚’,我请你吃火锅?我知道新开了家店,毛肚特别脆。”
看着他挺拔又带着点痞气的背影,林未晞站在原地,捏着手里滚烫的结婚证,又看了看头顶明晃晃的太阳,第一次深刻怀疑,自己一个月前那个晚上,是不是酸奶喝多了上了头,才做出了如此荒谬的决定。
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