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执掌江南镖盟时,在演武场上当众问我可愿做他的盟主夫人。我默然垂首,
当夜却协助父亲联络十二路分镖头密谋夺权。不料计划败露,
参与密谋者尽数被废去武功逐出镖盟。唯我一人被囚在废弃的听雨楼。
自幼一同习武的师姐柳如烟捧着盟主令来到我面前,建议他将我押赴刑堂以叛盟之罪处决。
【阮清秋,我这些年待你的心意,在你眼中就这般不值一提?
】1我被囚在运河边一间废弃的货栈。空气里满是木头腐烂和河水潮腥的气息,
从木板的缝隙里灌进来,像无数湿冷的触手。脚踝上的铁链与地上的铁环相连,
长度只够我走到那扇唯一能看见运河的窗边。门开了。光线刺眼,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
挡住了所有的光。是慕容渊,江南漕帮的新帮主。他缓步走近,皮靴踩在朽木地板上,
发出吱呀的钝响。身躯站在我面前,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混合着外面河风的冷冽。突然,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颈。
那只手曾经在画舫上轻柔地为我挽起碎发,掌心温热。此刻,却像一只铁钳,指骨收紧,
带来窒息的痛楚。慕容渊的脸在昏暗中凑近,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
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寒潭。“阿阮。”他开口,声音嘶哑。“为何?”我无法回答,
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画舫之上,我许你漕帮主母之位,
让你做这运河之上最尊贵的女人。”“你便是这样回应我的?
”他的拇指摩挲着我的颈侧动脉,那里的皮肤因窒息而跳动得剧烈。我看着他,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眼中的杀意那么真切,仿佛下一刻就会拧断我的脖子。
可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我瘫软在地,剧烈地咳嗽。他蹲下身,
用一方丝帕擦去我嘴角的血沫,指尖刻意避开了我破裂的唇角。“我不会杀你。
”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要你活着,就锁在这里。”“日日夜夜听着这运河的水声,
看着这曾经唾手可得的无边富贵,尽数离你而去。”他站起身,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铁门重重关上,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只留下一枚掉落在地上的,冰冷的白玉发簪。
2我罪有应得。慕容渊没有说错,是我背叛了他。那夜,
他刚刚扫平了帮中最后一个反对他的长老,权势滔天。他在横贯运河的画舫上设宴,
当着所有分舵主的面,执起我的手。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通体温润的白玉簪,
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是我的小字。他说:“阿阮,待我彻底肃清帮中乱象,
你就做我的帮主夫人,好不好?”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然垂首。他以为我羞怯。
可当夜,我便潜入他的书房,盗走了那份漕帮最机密的航运图。
我把它交给了我的父亲和兄长。他们联合了十二家盐商,意图以此为要挟,
逼迫慕容渊交出运河一半的控制权。我以为父亲只是想夺回属于我们阮家的航道。他说,
慕容渊阴险狡诈,用卑劣手段侵占了本该属于我们阮家的基业。他说,
这是为了阮家的列祖列宗。我信了。我利用了他对我毫无保留的信任。结果,计划败露。
慕容渊的手段比我父亲想象中狠绝百倍。他没有给任何人谈判的机会。一夜之间,
参与密谋的十二家盐商尽数被连根拔起,家产充公。我的父亲和兄长,
被他亲手斩断手筋脚筋,扔出了漕帮地界。阮家,完了。而我,这个最关键的内应,
被他囚禁在此。他要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我。让我看着他一步步登上权力的顶峰,
而我只能在这方寸之地,感受无尽的绝望。3我蜷缩在角落,捡起那支掉落在地的玉簪。
冰冷的触感,像是在嘲笑我曾经的愚蠢。窗外,运河水声依旧。那是为我而奏的,
永无止境的哀歌。柳如烟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发着高烧。她是我曾经最好的手帕交,
如今是慕容渊最信任的亲信。柳如烟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腰间佩着慕容渊亲赐的令牌,
神情冷漠。她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守卫。“帮主有令,叛徒阮清秋若有异动,
可就地格杀。”柳如烟对着守卫说完,才缓缓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阿阮,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叫人恶心。”我烧得浑身无力,只能靠着墙壁,勉力抬头看她。
“慕容渊……他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关?”柳如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
“你以为你还有以后?”她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昨夜,
又有三家与你阮家交好的盐商被查抄。帮里的兄弟们都说,留着你就是个祸害。
”“我已向帮主进言,与其让你在这里苟延残喘,不如直接沉河示众,以儆效尤。
”我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柳如烟的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心中那点微弱的火苗。
她看着我惨白的脸,嘴角的弧度在我眼中被放大了数倍,刺眼而灼热。“瞧你,吓坏了?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帮我整理散乱的衣领。“好歹姐妹一场,我让你死得体面些。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我衣领的瞬间,我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的指甲,
在我的手心里飞快地划了一下。一个字。“逃”。4我愣住了。柳如烟却已经直起身,
恢复了那副冷酷的模样。“你好自为之吧。”她丢下这句话,带着守卫转身离去。
手心里的刺痛感清晰无比,那个“逃”字仿佛烙印在我的皮肉里。我摊开手掌,
一道浅浅的血痕,在昏暗中触目惊心。她为什么要帮我?热度烧得我头昏脑涨,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我想起盗取航运图的前一夜。父亲将我叫到书房,神情凝重。
“阿阮,成败在此一举。慕容渊狼子野心,我们阮家世代经营的盐道,大半被他巧取豪夺,
如今连运河的水路都要被他彻底霸占。”“你若不出手,我们阮家就要完了。
”兄长也在一旁附和:“小妹,慕容渊不过是看上了你的美色,你别被他骗了。
等他坐稳了帮主之位,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们阮家!”“这是为了我们的祖宗基业,
为了我们全家的性命!”他们一唱一和,将家族大义和血脉亲情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被这张网牢牢困住。我以为我是在拯救家族,却原来是亲手将家族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对慕容渊的愧疚,对家族的怨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柳如烟的那个“逃”字,
是陷阱,还是生机?我不知道。5我扶着墙站起,走到窗边,借着月光,
我用指甲在窗框的朽木上,刻下了一个守卫换班时特有的暗号。这是我被囚禁数日来,
唯一观察到的规律。深夜。货栈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几个黑衣人如鬼魅般闪了进来,
手中钢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们一言不发,直奔我而来。不是漕帮的人。漕帮的帮众,
身上都有一股运河水汽混着烈酒的味道。这些人身上,只有咸腥的海风和浓重的血气。
是盐枭。与我阮家结盟的那些亡命之徒。他们要杀我灭口。我脚上的铁链限制了我的行动,
但我并未束手就擒。我抓起身边的木板,用尽全力砸向为首的黑衣人。木板碎裂,
黑衣人只是晃了一下,眼中杀意更盛。钢刀劈下,我狼狈地滚到一旁,
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我退到墙角,再无退路。
为首的黑衣人狞笑着逼近:“阮**,我们老大说了,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另一人已经举起了刀。6我闭上了眼。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慕容渊站在我面前。他手中握着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刀,
刀尖还在滴血。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身形一晃,便冲入了那几个黑衣人之中。刀光闪烁,
血花四溅。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所有的黑衣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无一活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慕容渊缓缓收刀,刀身依旧光洁如新,
不沾半点血迹。他终于回过头,看向蜷缩在角落的我,眼神比刚才那些杀手还要冰冷。
“看来,想让你死的人,不止我一个。”他走到我面前,俯身,一把撕开我手臂上的布料。
伤口狰狞。他的指尖蘸了一点我的血,放在鼻尖轻嗅。“东海盐枭的追魂香,
他们还真看得起你。”慕容渊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向门口。在门口,他停住脚步,
头也不回地说道。“传我命令,三日后,午时三刻,运河之上,公开处决叛徒阮清秋。
”7行刑的前一夜。慕容渊又来了,没有带任何随从,独自提着一盏灯笼。
他换下了一身肃杀的黑衣,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像是我们初见时的模样。
他将灯笼放在地上,从怀里取出一个食盒。里面是四样精致的小菜,一碗碧粳粥。
都是我从前最爱吃的。“吃吧。”他把食盒推到我面前,语气平淡。我没有动。他也不催促,
只是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货栈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许久,他终于开口。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对不起。
”我只能说出这三个字。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苍凉。
“对不起?”“阮清秋,你的这句对不起,在我眼中,一文不值。”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强行塞进我的手里。是那支白玉簪。他握着我的手,
将玉簪**我的发髻,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明日,我亲手送你下黄泉。
”慕容渊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冰冷得像是要冻住我的骨髓。“阮清秋,这是你欠我的。
”他说完,便松开了我,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簪身冰凉,一如我此刻的心。
8窗外,运河的水声似乎也变得湍急起来。像是在为我明日的命运,奏响最后的序曲。
午时三刻,烈日当空。我被押上了一艘插着黑色“令”字旗的大船。运河两岸,
站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以及漕帮的帮众。他们看着我,指指点点,
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憎恶。“就是这个女人,背叛了帮主!”“长得一副狐媚样子,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沉河!沉河!”叫喊声此起彼伏。我穿着一身白色的囚衣,
手脚都被粗重的铁链锁着,被两名大汉押到船头。慕容渊就站在那里,
穿着一身黑色金边的劲装,腰悬长刀,面沉如水。他看着我,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柳如烟站在他身侧,宣读着我的罪状。每一条,
都足以让我死上十次。宣读完毕,她看向慕容渊:“请帮主下令。”慕容渊没有说话,
只是接过旁边人递来的一碗酒。他走到我面前,将酒递给我。“上路酒。”我看着他,
接过了酒碗。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酒一饮而尽。他看着我,眼神似乎动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行刑。”他吐出两个字,转身,不再看我。两名大汉立刻上前,
架起我。身后,是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绑着巨石的铁笼。我被粗暴地塞了进去,笼门上锁。
起重臂缓缓转动,铁笼被吊离甲板,悬在了运河上空。9我看到慕容渊的背影,
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孤傲。柳如烟的脸上,五官没有半分挪动。两岸的百姓,
发出了震天的欢呼。然后,绳索被砍断。铁笼带着我,急速坠向深不见底的运河,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我吞没。在我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到另一艘小船,
从大船的阴影里,悄然离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华丽的卧房。
身上不再是湿冷的囚衣,而是一件柔软的丝绸睡袍。手臂上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过。
这不是漕帮的地盘。这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价比黄金的极品熏香。我挣扎着坐起身,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阮**,你醒了。”我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锦袍,
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不远处的太师椅上喝茶。我认得他。他是王老板,
江南最大的盐商,也是这次密谋夺权计划中,我父亲最倚重的盟友。“王老板?是你救了我?
”我的心底燃起一点火星。“救你?”王老板放下茶杯,笑了起来,“阮**,你误会了。
”“是我,把你从慕容渊手里‘买’过来的。”我愣住了。“什么意思?”“意思就是,
你那场‘沉河处决’,不过是慕容渊演给所有人看的一场戏。他用一个替身换下了你,
然后把你卖给了我。”王老板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说出的话却让我如坠冰窟。“当然,
我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比如,故意向慕容渊泄露了你们阮家的全盘计划。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是你……是你出卖了我们?”“不能说出卖。”王老板摆了摆手,
“生意而已。你父亲太蠢,总想着和我平分运河。可这条运河,我想要的是全部。
”他站起身,走到我床边,脸上的和善面具终于撕下,露出狰狞的獠牙。
“慕容渊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把你留着是个麻烦,又舍不得亲手杀你。正好,
我需要你这颗棋子。”“所以,我们做了个交易。”“他借我的手,
让你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借他的手,除掉你父亲那个碍事的蠢货。”“阮清秋,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他俯视着我,眼中映出掌控一切的得意。10床头的香炉里,
青烟袅袅。那极品熏香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像催命的毒药。“你弟弟,阮清羽,
在我手上。”盐枭王轻描淡写地抛出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阿羽,
我唯一的弟弟。他自幼体弱多病,阮家出事时,我拼死将他托付给了一个最可靠的旧仆,
送去了乡下。“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盐枭王嗤笑一声,“阮清秋,
在江南这片地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他拍了拍手。一个下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枚小小的长命锁。那是我亲手给阿羽戴上的。“他现在很好,
有最好的大夫照料着。但这份安稳,能持续多久,就看你的表现了。
”盐枭王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我要你做什么?”我嘶哑着声音问。“很简单。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卷,在我面前展开。画上是一名清丽绝伦的歌姬,眉眼神韵,
竟与我有七八分相似。“从今天起,你就是她,一个在战乱中流落至此的歌姬,
名叫‘晚辞’。”晚辞。林晚辞。是慕容渊在最初的那个世界里,给我起的名字。
盐枭王竟然知道。“你的任务,是去接近一个人。”他收起画卷,说出了一个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