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裙子兜了一捧蒲公英,又在水缸边上,就着清水把它们洗干净。
现在是下午,厨房里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一个烧火丫头在干什么。
我溜回自己的柴房,找了个破瓦罐,把蒲公英放进去,加上水。
然后,我抱着瓦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主厨的后厨。
主厨姓刘,叫刘福,是个大胖子,也是御膳房的总管。
此刻,他正腆着肚子,指导徒弟们做一道“龙凤呈祥”。
我目不斜视,走到一个烧着旺火的灶台前。
那里正炖着一锅高汤,香气四溢。
我把我的破瓦罐,小心地放在了灶台的角落,借着高汤的火,慢慢熬煮。
“你个烧火的,跑这儿来干什么!”
一个厨子看见我,立刻吼道。
我没理他,专心看着我的瓦罐。
水开了,蒲公英的清苦味慢慢散发出来。
“嘿!跟你说话呢,聋了?”
那厨子见我没反应,走过来就要推我。
“让她熬。”
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是刘福。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那破瓦罐,嘴角撇出一丝不屑。
“左右不过是些野菜汤,别污了灶台就行。”
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想占点小便宜的丫头。
我心里冷笑。
你们视若珍宝的龙肝凤髓,在我看来,是穿肠的毒药。
而我这锅野菜汤,才是真正的琼浆玉液。
蒲公英能清热解毒,最关键的是,它能中和一部分龙盐的毒性。
当然,治标不治本。
但这足以让我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多活几天。
汤熬好了,我用布包着瓦罐,端回柴房。
喝下去,一股暖流从胃里散开,身体里那股死寂阴冷的气息,被冲淡了不少。
身体,终于有了一点力气。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只喝蒲公英汤。
劈柴的活,也变得轻松起来。
我的变化,没人注意到。
直到那天,小德子出事了。
小德子也是个试菜太监,和小春子一拨进宫的,两人关系最好。
小春子死了,对他打击很大。
他开始茶饭不思,人迅速消瘦下去。
这天下午,他试完一道菜,突然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所有人都吓坏了。
“快!快去请太医!”刘福也慌了,大喊道。
太医很快就来了,把了脉,摇摇头。
“气血衰竭,油尽灯枯,准备后事吧。”
又是这句话。
所有“病死”的太监,得到的都是这个结论。
小德子被人抬回了他的小屋,就扔在床上等死。
大家都绕着走,生怕沾上晦气。
我看着那个小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屋里一股药味,混着死亡的气息。
小德子躺在床上,眼睛半睁着,已经没什么神采了。
我走到他床边,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脉象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龙盐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
太医说得没错,他确实是油尽灯枯了。
换做别人,神仙也难救。
但我,是姬瑶。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
里面是我这几天悄悄攒下的东西。
厨房里废弃的鱼鳞,鸡胗里剥出的内金,还有墙角的老陈皮。
这些东西,加上我的独门手法,能吊住他一口气。
我借了隔壁的药罐,把这些东西熬成一碗黑乎乎的汤。
撬开小德子的嘴,硬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我悄悄离开。
能不能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第二天一早。
一个消息震惊了整个御膳房。
小德子,活了。
他不仅活了,还能下地走路了,只是人虚弱了点。
所有人都说这是神佛保佑,是个奇迹。
刘福也松了口气,毕竟,一个月死两个试菜太监,他的脸上也不好看。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奇迹。
小德子跌跌撞撞地找到我,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阿月姑娘,是你救了我,对不对?”
他哑着嗓子说。
昨天他虽然昏迷,但还有一丝意识,他记得有人给他喂了东西。
我把他扶起来。
“举手之劳。”
“不,这是救命之恩!”小德子眼圈红了,“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我没说话。
救他,一半是出于医者仁心,另一半,是我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在御膳房里,能帮我接触到更多东西的帮手。
可我没想到,我的善举,很快就给我带来了麻烦。
刘福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间。
他坐在太师椅上,肥胖的手指敲着桌子。
“说吧,你给小德子吃了什么?”
他开门见山。
“就是一些自己配的草药。”我回答。
“草药?”刘福冷笑一声,“什么草药,比太医的方子还管用?”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阿月,你是不是在菜里动了什么手脚?你先给他下毒,再给他解药,是不是想以此邀功,往上爬?”
我心里一阵恶心。
原来如此。
在他这种人眼里,根本没有善意,只有算计。
“总管,您多虑了。”
“多虑?”刘福一拍桌子,“我告诉你,御膳房的菜,都有定规!用什么料,放多少盐,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轮不到你一个烧火丫头来指手画脚!”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法,马上给我停了!以后,安安分分烧你的火!再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
他以为,我是想挑战他的权威。
何其可笑。
我看着他因为长期食用龙盐而有些浮肿发黑的脸,平静地说:
“总管,龙盐,有毒。”
刘福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愣了一秒,然后,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你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