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市东区,一片被时光遗忘的老街坊深处。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木头腐朽的气息,
还有某种属于旧日生活的、沉甸甸的烟火余烬。陈晚星裹着一件半旧的军绿色工装外套,
蹲在一处光线昏暗、堆满竹篾和半成品竹器的逼仄小院里。她手里举着沉重的摄像机,
镜头对准角落里一个佝偻着背、沉默劳作的老篾匠——孙伯。
他是《尘光·巷陌》选定的核心人物之一,一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
能在时光的流逝中编织出令人惊叹的坚韧。然而,此刻的拍摄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局。“咔!
”陈晚星放下摄像机,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疲惫和一丝烦躁,“孙伯,
您刚才……能不能再稍微抬一下头?就一点点,让光线能打到您眼睛里的情绪?
我们想拍出您看着篾条时那种……那种专注和……怎么说,
那种东西在您手里‘活’过来的感觉。”孙伯停下手中的活计,
布满沟壑的脸从阴影里抬起来,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
他咧开干瘪的嘴唇,露出所剩无几的黄牙,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情绪?啥情绪?
编个筐篓子,糊口饭吃罢了。你们城里娃娃,就是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说完,
又深深埋下头去,手指粗糙而机械地翻飞着篾条,
仿佛周遭的一切——镜头、灯光、陈晚星的焦灼——都与他无关。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陈晚星。她已经在孙伯这里耗了整整三天。
无论她如何引导、启发,甚至小心翼翼地分享自己对这个行当的敬意,
或者用最直白朴素的“糊口饭吃”堵回她所有试图挖掘“深层情感”和“时代印记”的努力。
镜头语言是苍白的。没有情感注入的“专注”,只是空洞的机械重复。
她预想中那种饱含岁月沧桑与匠人坚守的动人画面,始终无法捕捉。“晚星,要不……换人?
”夏小米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无奈,“孙伯这儿……油盐不进啊。
时间不等人,后面老修伞匠张师傅那边也只给了我们一周窗口期。”换人?
陈晚星的心猛地一沉。孙伯是她整个“竹编”单元的灵魂,他手指的变形,
他小院里堆砌的时光痕迹,他身上那种被时代车轮无情碾过却依然佝偻前行的沉默力量,
是无可替代的。换人,意味着整个单元的立意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沦为平庸的技艺展示。
可孙伯的拒绝,像一堵冰冷的、密不透风的墙,横亘在她面前。
资金的压力、拍摄周期的倒计时、还有那些评委审视的目光……如同沉重的枷锁,
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连日来的奔波、沟通受挫、加上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虚弱,
让她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阵阵发黑,胃里也隐隐作痛。
“再……再试试。”她咬着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重新举起摄像机,
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寻找突破口。然而,镜头里孙伯那沉默佝偻的背影,
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她心头发慌。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烦躁地掏出来,看也没看就想按掉。可屏幕亮起的瞬间,
那个熟悉的名字跃入眼帘——路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
绷紧的神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接通了电话,
甚至忘了避开镜头和旁边的夏小米。“喂?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和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路珩低沉平稳、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声音:“学姐,
孙伯那边进展不顺?”陈晚星的心猛地一颤。他怎么知道?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诉苦!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毫无预兆地冲上喉咙,鼻子瞬间发酸。她强忍着,侧过身,
背对着镜头和夏小米探究的目光,声音压得更低,
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嗯……他……他不愿意交流,
什么都不肯说……拍不到想要的东西……”她语无伦次,甚至带上了点哽咽。
连日积压的压力、挫败感和身体的不适,在这个电话接通的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
几乎要冲垮她强撑的堤坝。电话那端沉默着,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传来。这短暂的沉默,
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被倾听、被包容的安心感。几秒后,路珩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