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岁了?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涟漪。
苏晚抱着儿子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因为自己过度的紧张而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妈妈?”苏星宇仰起小脸,担忧地看着她。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慌,绝对不能在江辞面前露出丝毫破绽。
“江先生,”她抬起眼,迎上江辞那双几乎要将她洞穿的眸子,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我儿子的年龄,有必要向一个陌生人汇报吗?”
陌生人。
江辞的脸色白了一分。
他看着苏晚,这个他曾经爱到骨子里,也伤到骨子里的女人。
八年不见,她变了。
不再是那个会跟在他身后,软软糯糯叫他“阿辞”的小姑娘了。
她的身上仿佛长出了一层坚硬的铠甲,将所有柔软和脆弱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而这身铠甲,是他亲手为她穿上的。
心脏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
“苏晚,我们之间,非要这样说话吗?”江辞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和痛楚。
“我们之间?”苏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江先生,八年前我们就已经没有任何‘之间’了。是你说的,让我懂事一点。”
“我……”江辞一时语塞。
当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回旋镖,此刻尽数飞回来,狠狠地扎在他自己身上。
“所以,我现在很懂事。”苏晚冷漠地看着他,“麻烦你,离我和我的生活远一点。”
她说完,牵起苏星宇的手,转身就想往里间的休息室走。
“我不信!”
江辞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偏执。
他再次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一次,他没有再碰她,只是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怀里的孩子。
“他就是我的儿子,对不对?”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苏晚的心上。
苏晚的身体僵住了。
苏星宇被他吓到了,小身子往苏晚身后缩了缩,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变得很凶的叔叔。
“你胡说什么!”苏晚厉声呵斥,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我胡说?”江辞惨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苏星宇,“你敢说他跟我长得不像吗?苏晚,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敢说吗?”
苏晚的心一片冰凉。
像,太像了。
星星的眉眼,简直就是江辞的翻版。
随着孩子越长越大,这一点也越发明显。
她曾经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感到一阵阵恐慌。
她怕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苏晚嘴硬道,“江先生,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江辞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是啊,也许是我自作多情……”
他的目光失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败的气息。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又响了。
“菲菲,你怎么来了?”江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晚抬头望去。
一个穿着香奈儿最新款套装,妆容精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林菲菲。
八年了,她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人的眼神都带着施舍。
林菲菲没有理会江辞,她的目光像X光一样,在小小的甜品店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晚和她身边的苏星宇身上。
当她看清苏星宇的脸时,脸上的优雅表情瞬间裂开了一道缝。
“江辞,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尖锐了许多。
江辞的脸色很难看,他快步走到林菲菲身边,试图将她带出去。
“没什么,我们走吧。”
“走?”林菲菲一把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到苏晚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苏晚?”她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轻蔑,“我还以为你早就消失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开了个破店。”
她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怎么,当年拿了那笔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苏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什么钱?她什么时候拿过她的钱?
“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林菲菲冷笑一声,“江辞他妈妈当年给了你五十万,让你打掉孩子滚得越远越好,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五十万?
打掉孩子?
苏晚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江辞。
江辞的脸上血色尽失,他看着苏晚,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他们眼里,她当年是拿了一笔钱,然后狠心打掉了自己的孩子,才消失不见的。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席卷了苏晚。
她的心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冷得发痛。
难怪,难怪他今天一见面就用那种眼神看她。
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连亲生骨肉都可以放弃的女人。
苏晚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林菲菲,你大概是搞错了,”她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第一,我没有拿过你们江家一分钱。第二……”
她顿了顿,低下头,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我的儿子,好好地在这里。”
林菲菲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死死地盯着苏星宇那张酷似江辞的脸,又看了看苏晚坦然中带着嘲讽的眼神,一个可怕的猜测让她浑身冰冷。
“江辞!”她猛地回头,声音凄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
江辞的身体晃了晃,他没有看林菲菲,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苏晚。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他只知道,他好像犯了一个天大的,无法挽回的错误。
“苏晚,”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妈她……她真的找过你?”
苏晚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那是一种彻底失望后,连恨都懒得给的冷漠。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牵起儿子的手。
“星星,我们回家。”
这一次,江辞没有再拦她。
他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眼睁睁地看着苏晚带着那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从他面前走过,消失在里间的门后。
林菲菲的质问还在耳边尖叫,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苏晚那个冰冷刺骨的眼神,和一句在脑海里不断回响的话。
“我的儿子,好好地在这里。”
突然,门口的风铃再次响起。
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苏老板,我来接星星了。”
江辞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气质温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到店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愣了一下。
苏星宇从里间跑了出来,欢快地扑进男人怀里。
“顾老师!”
男人熟稔地抱起苏星宇,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今天在店里乖不乖?”
“乖!”
男人抱着孩子,看向愣在原地的江辞和林菲菲,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转向柜台后,似乎在寻找苏晚。
“苏老板?”
江辞看着那个男人抱着“他”的儿子,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姿态,刺得他眼睛生疼。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暴怒,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上前一步,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