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将整个世界裹进一层灰色的薄纱里。苏晓撑着一把已经略微变形的伞,
小跑着穿过来往的学生和湿漉漉的柏油路。雨点敲打在伞面上,发出急促的节奏,
像她此刻的心跳。这已经是第五次,她主动要求在雨夜到李教授办公室讨论论文了。“请进。
”那声音温润而克制,透过厚重的橡木门传来。苏晓推开门,
首先看到的是一排排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然后是那张宽大的红木书桌,
以及书桌后那个瘦削却挺拔的身影。李维生教授,五十八岁,医学院最受尊敬的解剖学专家,
据说能够闭着眼睛画出任何一块人类骨骼的准确位置。“教授。”苏晓收了伞,
轻轻甩了甩上面的水珠,她的长发有几缕湿透了,贴在白皙的颈侧。李维生抬起头,
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这个女学生很特别,不是最聪明的,
却是最执着的。她的论文选题很刁钻——探讨医学生在解剖学习过程中的心理适应机制,
需要大量一手访谈资料。而他,作为解剖学教研室主任,自然成了她最主要的研究对象。
“坐吧。”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的访谈提纲我看了,
有些问题过于私人了。”苏晓坐下来,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
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李维生放在桌上的手。那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修长、稳定,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手背上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这双手解剖过多少具尸体?
又拯救过多少条生命?“教授,我需要真实的数据。”苏晓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作为医学生,直面死亡是最早也必须通过的考验。我想了解您第一次面对尸体时的感受。
”李维生摘下眼镜,用细布轻轻擦拭。这个动作给了他一瞬间的掩饰机会。
第一次面对尸体是什么时候?三十八年前?那具苍白的女性躯体,紧闭的双眼,
皮肤上浮现的紫色斑纹...他不记得恐惧,只记得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重新戴上眼镜,避重就轻地说,
“重要的是现在——医学生如何建立对生命的敬畏,同时克服对死亡的恐惧。”雨声渐大,
敲打着窗户,办公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在李维生的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苏晓注意到,
每当谈起专业,他的眼睛会微微发亮,像是藏在灰烬下的火星。但一旦话题偏离学术,
那光亮就会迅速熄灭,被一层厚重的谨慎所覆盖。访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苏晓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李维生的回答精准却保持距离。最后,苏晓合上笔记本,
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教授,我想问一个私人问题。”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几乎被雨声淹没。李维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您结婚三十年了,
儿子都二十八岁了。”苏晓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在这漫长的婚姻里,
您有没有...有没有对其他人动过心?”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远处隐约的钟声、甚至两人呼吸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无数倍。
李维生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苏晓。“这不是一个学生应该问的问题。
”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苏晓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了。“我知道。
”苏晓也站起来,走到他身后,“但我不是以学生的身份问的。
”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后背,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李维生转过身,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台灯的光线从侧面照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苏晓,你才二十二岁。”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压抑的痛苦,“而我几乎可以做你的祖父了。
”“年龄只是数字。”苏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我已经观察您整整一年了。您讲课时的专注,您指导学生时的耐心,
您独自一人时眼底的孤独...我都看到了。”李维生后退一步,
仿佛她的目光有灼人的温度。“你应该离开了。”雨突然变得更加猛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办公室的灯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黑暗笼罩了房间,
只有窗外偶尔的闪电提供短暂的光明。“停电了。”苏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整栋楼可能都停电了。
”李维生摸索着找到抽屉里的应急手电筒,打开后,一道光束划破黑暗。他照向门口,
“我送你下楼。”但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苏晓抓住了他的手臂。手电筒掉在地上,
滚动了几圈,光束恰好照向天花板,反射下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两人的轮廓。
“不要赶我走。”苏晓的声音几乎是在乞求。李维生感到一种久违的战栗从脊椎升起。
三十年的婚姻早已变成一种习惯,一种责任。妻子周文娟是位好女人,贤惠、体贴,
将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但他们之间已经有十年没有过真正的亲密了。
他们的婚姻像一栋精心维护的老房子,外表光鲜,内部却空空荡荡。而此刻,
这个年轻女学生的手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手臂,唤醒了他以为早已死去的感觉。“这不对。
”他的声音嘶哑,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来推开她。“没有什么对不对,只有想不想。
”苏晓踮起脚尖,在又一次闪电照亮房间的瞬间,吻上了他的唇。那是一个生涩却决绝的吻,
带着雨水的湿气和年轻特有的莽撞。李维生僵硬了片刻,然后,
某种坚固的东西在他体内崩塌了。他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回吻她,带着一种绝望的激烈,
仿佛要把三十年来压抑的所有**都在这一刻释放。窗外的暴雨如注,雷声滚滚,
掩盖了办公室内的一切声音。在应急手电筒微弱的光线下,在堆满书籍和标本的办公室里,
两个不该在一起的人打破了所有界限。事后,李维生坐在椅子上,衣服凌乱,眼神空洞。
苏晓整理好衣服,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我不后悔。”她说。
李维生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手指微微颤抖。“我会毁了你。”“不。”苏晓抬起头,
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给了我生命。
”这句话在当时听起来像是年轻**下的夸张表达,李维生没有深究。他不知道,
苏晓说的不是比喻。接下来的几周,两人陷入了一种危险的平衡。
李维生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正常,照常上课、开会、回家。
人注意的间隙——午后的空教室、傍晚的实验室、图书馆的偏僻角落——他们会短暂地见面,
交谈,触碰,然后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直到一个月后,苏晓在又一次雨夜来访时,
带来了一根验孕棒。两条红线清晰可见。李维生盯着那小小的塑料棒,感到一阵眩晕。
“这不可能...”他喃喃道,“我们只有那一次...”“只有一次就足够了。
”苏晓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我怀孕了,教授。您的孩子。”李维生跌坐在椅子上,
双手捂住脸。五十八岁,当了祖父的年纪,却让自己的学生怀孕了。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
他的职业生涯、他的婚姻、他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怎么办?”他的声音从指缝间透出,
充满了无助。苏晓走到他身边,轻轻拉开他的手。“我有一个想法。
”她的计划大胆到近乎疯狂:李维生要介绍她认识他的儿子李慕白,促成他们恋爱甚至结婚。
这样,孩子出生后就会有一个合法的父亲,而李维生作为孩子的“祖父”,
可以名正言顺地疼爱他。“慕白已经二十八岁了,家里一直催他结婚。”苏晓分析道,
冷静得不像一个刚得知自己怀孕的年轻女子,“我见过他几次,他喜欢艺术型的女孩,
而我正好是艺术史专业的。”李维生震惊地看着她,“你早就计划好了?
”苏晓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这是保全所有人最好的方式。”李维生感到一阵寒意。
这个女孩的冷静和算计远远超出了她的年龄。但此刻,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更不能毁掉苏晓的未来。“让我想想。”他说。
但时间不等人。苏晓的肚子不会等他想清楚。一周后,李维生以“帮助年轻艺术家”为名,
邀请苏晓参加家庭晚餐,正式介绍她给妻子和儿子认识。周文娟对苏晓印象很好,
称赞她“有灵气又不失稳重”。
李慕白的反应更让李维生心情复杂——儿子几乎立刻被苏晓吸引了。
她谈论文艺复兴时的神采,她聆听时微微倾斜的头,
她笑起来时眼角的小小褶皱...所有这些都让李慕白着迷。看着儿子眼中闪烁的光芒,
李维生感到一阵尖锐的愧疚。但每当他想要退缩时,就会想到苏晓腹中的孩子——他的孩子。
三个月后,苏晓和李慕白订婚了。订婚宴上,苏晓穿着象牙白的礼服,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李慕白温柔地搂着她的腰,向所有宾客宣布他们即将迎来双喜临门。“孩子来得有点早。
”李慕白在致辞中笑着说,“但爱情从来不按计划来,不是吗?”宾客们鼓掌、祝福。
只有李维生注意到,苏晓在听到这句话时,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婚礼在一个月后举行,简单而温馨。李维生作为父亲,挽着苏晓走过红毯,
将她交给自己的儿子。在交接的那一刻,他的手指与她的短暂相触,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瞬,
然后迅速分开。“好好照顾她。”李维生对儿子说,声音有些沙哑。“我会的,爸。
”李慕白真诚地回答。新房布置在李慕白自己的公寓里,距离李维生家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周文娟高兴地期待着孙辈的出生,开始织小鞋子、小帽子。
李维生则沉浸在一种复杂的情感中:对儿子的愧疚,对苏晓未了的感情,
以及即将成为“祖父”的隐秘喜悦。苏晓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李维生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去买婴儿用品,
然后在妻子疑惑的目光中解释:“反正迟早用得上。”他买了一套精美的银质拨浪鼓,
一个手工雕刻的橡木摇马,还有一本罕见的初版儿童诗集。
周文娟笑着说:“你这爷爷当得比爸爸还心急。”李维生只能苦笑。只有他知道,
那不是祖父对孙辈的爱,而是父亲对孩子的渴望。孩子出生在一个春天的早晨,取名李天佑。
天佑有着浓密的黑发和苏晓一样的大眼睛。李维生第一次抱起这个小小的生命时,
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这就是他的血脉,他的延续。“他长得像你。
”苏晓在病床上轻声说,目光复杂。李维生仔细端详婴儿的脸,确实,
天佑的鼻子和下巴有李家的特征。这让他更加确信,这是他的孩子。
周文娟和李慕白完全沉浸在新生儿带来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李维生眼中异常炽热的光芒。
他开始找各种理由去儿子家,带礼物,帮忙照顾孩子。甚至在天佑半夜哭闹时,
他会立刻开车过去,从疲惫的苏晓手中接过孩子,轻轻摇晃直到他安静下来。“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