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里约热内卢的雨林边缘,
湿热如同巨大的、无形的舌头舔舐着每一寸**的皮肤。周野蹲在炭火微红的鏊子旁,
额角的汗珠滚下来,砸在滚烫的铁面上,“滋”地一声,冒起一缕转瞬即逝的白烟。
旁边的老卡洛斯,脸上沟壑纵横如雨林深处盘结的古藤,正小心翼翼地将芭蕉叶铺展开。
他枯瘦的手指捏起一勺周野调好的面糊——混了当地木薯粉,
带着一股子原始的粗粝气息——手腕轻抖,粘稠的面糊便均匀地淌在深绿的叶片上,
动作里沉淀着几十年的熟稔。“这样?”老卡洛斯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询问,
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骄傲。他身后,几个皮肤黝黑、穿着洗得发白背心的男女学着样,
笨拙地涂抹着面糊。空气里弥漫开木薯粉的微酸、芭蕉叶的清香,还有汗水的咸腥。“对,
就这样,火候得稳。”周野点头,声音低沉,像雨林深处闷雷滚过前的低吟。
他腰上那圈护腰绷带被汗水浸透,深色的水渍边缘已经洇开,贴在皮肤上,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处旧伤的顽固存在。这湿热,对那地方简直是酷刑。
林小满的镜头就架在几步外,稳稳地对准这幅奇异的画面:退役的格斗冠军,
穿着沾了面糊的旧T恤,在里约郊外雨林边缘的华人社区,
教一群被生活磨砺得粗糙的人们用芭蕉叶摊煎饼。她调整了一下角度,
让镜头囊括了老卡洛斯身后那座简陋的木棚屋,
以及更远处那片如同绿色巨墙般沉默矗立、生机勃发又危机四伏的亚马逊雨林。“老卡洛斯,
”林小满的声音透过镜头传来,清晰而带着职业的引导性,
“听说您会用葡萄牙语唱《我的中国心》?”老卡洛斯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露出几颗豁牙。他清了清嗓子,干涩的喉咙里滚出一串苍凉却异常清晰的葡语旋律。那调子,
林小满和周野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刻由这个异国他乡的沧桑嗓音唱出来,
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漂泊与坚守,瞬间击中了人心最柔软的地方。>“河山只在我梦萦,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苍老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里颤动,像一片飘零的落叶。
几个正在笨拙模仿摊煎饼的华人后裔停下了动作,
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遥远的、近乎蒙尘的乡愁。镜头无声地推进,
捕捉着老卡洛斯浑浊眼底闪过的微光,那光芒微弱却执着,仿佛穿透了半个世纪的烟尘,
固执地锚定在血脉的源头。林小满的指尖在取景器边缘无意识地收紧,呼吸屏住了片刻。
歌声在湿热的空气中飘荡,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周野沉默地看着老卡洛斯,
看着他枯瘦手指间流淌的面糊,看着那简陋的木棚屋后无边无际的绿色巨兽。
这画面原始、粗糙,却涌动着最真实的生命力。突然,
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粗暴地撕裂了这沉静!不是歌声的余韵,不是雨林的虫鸣鸟叫,
而是金属链条高速转动切割空气的、令人牙酸的“嗡嗡——呜——嗡嗡——呜——!
”声音来自雨林深处,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蛮横,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如同一头贪婪的钢铁怪兽正疯狂地啃噬着绿色。老卡洛斯的歌声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脸上的皱纹瞬间绷紧,
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愤怒和……恐惧。周围学习摊煎饼的居民们也猛地抬起头,
脸上轻松好奇的神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小满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凝重。
“他们……又来了!”一个皮肤黝黑、胳膊上肌肉虬结的年轻男人咬着牙,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叫保罗,是老卡洛斯的孙子。“伐木队?
”周野站起身,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腰间的旧伤在动作牵扯下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灼热的钝痛,
他下意识地用沾着面糊的手撑了一下后腰。老卡洛斯重重地点头,
枯瘦的手指指向雨林深处声音传来的方向,嘴唇哆嗦着:“是那些该死的农场主雇的人!
他们要砍掉‘巨人之肺’(PulmãodoGigante),
那片林子是我们最后的屏障了!没了它,雨季的泥石流会把我们的家全冲走!
他们还要抢走我们世代传下来的雨林药材采集地!”“巨人之肺”,保罗低声补充,
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那是我们给那片老林子起的名字。里面全是活了上百年的巨树,
根扎得比我们想得还深。没了它们,这山坡就没了骨头,雨水一冲,全得垮下来,
把我们埋了!”他的拳头捏得死紧,指节发白。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迅速将镜头转向声音的来源——那片葱郁的雨林深处,虽然视线被层层叠叠的枝叶阻挡,
但那持续不断的、象征着毁灭的链锯轰鸣,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她立刻调整设备,开启直播推流。
直播间标题被她飞快改成:“里约雨林边缘:链锯下的家园保卫战!”“家人们,突**况!
”林小满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促和愤怒,
“我们现在在巴西里约热内卢郊外的雨林边缘华人社区。
刚才还在拍摄当地居民用芭蕉叶摊煎饼的独特传统,但此刻,毁灭性的链锯声正在逼近!
据社区老人控诉,这是农场主雇佣的伐木队,
目标直指保护他们家园的最后屏障——一片被称为‘巨人之肺’的古老雨林!
如果这片林子被毁,雨季的泥石流将吞噬他们的家园!直播继续,带大家直击现场!
”镜头画面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即稳住。画面里,老卡洛斯愤怒而绝望的脸,
保罗和几个年轻居民抄起手边的砍刀、木棍的决绝背影,
以及更远处那片在链锯轰鸣声中仿佛在颤抖的绿色雨林,
瞬间引爆了刚刚涌入直播间的观众情绪。弹幕瞬间爆炸:“**!光天化日强拆雨林?!
”“巨人之肺……听着就心痛!”“保护家园!**那些黑心农场主!”“小满姐小心!
周野呢?护着点!”“报警啊!快报警!”报警?林小满心里苦笑。
老卡洛斯刚才绝望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在这里,法律和金钱的力量对比,
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走!”保罗低吼一声,拎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开山刀,
率先朝着链锯声传来的方向冲去。几个年轻力壮的居民紧随其后,
眼神里燃烧着保卫家园的野性光芒。周野没有丝毫犹豫,
一把抓起靠在木棚屋旁一根手腕粗、沉甸甸的硬木棍,大步跟了上去。动作牵动了腰伤,
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周野!
”林小满喊了一声,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她扛着稳定器和相机,咬牙跟上。
脚下的泥地因为之前的降雨变得湿滑黏腻,深一脚浅一脚,
雨林特有的腐败落叶气息混合着链锯排放的刺鼻汽油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链锯的咆哮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狞笑,震得人耳膜发麻,心脏也跟着那狂暴的节奏狂跳。
穿过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眼前的景象让林小满倒吸一口冷气,
也让直播间的弹幕瞬间被愤怒的海洋淹没。五六个穿着脏污迷彩背心、戴着护目镜的壮汉,
正操纵着轰鸣的链锯,疯狂地切割着一棵需要两三人才能合抱的参天巨树!
粗壮的树干在锋利的锯齿下木屑纷飞,如同喷溅的鲜血。巨树痛苦地**着,
庞大的树冠剧烈地颤抖,树叶如同绿色的雨点般簌簌落下。周围,
已经有好几棵同样巨大的树木被放倒,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断裂的枝干狰狞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露出下面被翻搅得一片狼藉的赤红色土壤,
新鲜的树桩像大地被剜开的、汩汩流血的伤口。“住手!帕尔!(住手!)”保罗目眦欲裂,
用葡萄牙语怒吼着,挥舞着砍刀冲在最前面。其他居民也愤怒地叫骂着,
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冲了上去。那几个伐木工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直接冲过来阻拦,愣了一下。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光头壮汉,似乎是领头的,
猛地关掉了手中的链锯。刺耳的轰鸣声暂时停歇,只剩下其他几台链锯还在疯狂嘶吼。
光头男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双凶狠暴戾的小眼睛,他嗤笑一声,
用葡萄牙语夹杂着粗俗的俚语骂道:“哪里跑出来的臭虫?滚开!别妨碍老子干活!这片地,
桑托斯老板买下了!”“买下?你们这是谋杀!”保罗毫不畏惧地用砍刀指着他,
胸膛剧烈起伏,“‘巨人之肺’是我们的命!砍了它,雨季一来,我们的家全得完蛋!
还有我们的药材地!”“药材地?”光头男旁边一个瘦高个,
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家伙阴阳怪气地笑起来,眼神贪婪地扫过保罗身后的雨林,
“好东西就该让桑托斯老板这样的大人物来经营!你们这群穷鬼占着茅坑不拉屎,懂个屁!
”“跟他们废话什么!”另一个拎着链锯的壮汉不耐烦地吼道,重新拉响了机器,“砍!
老板说了,今天必须把这片清出来!”“呜——嗡嗡嗡——!”链锯的死亡咆哮再次响起,
锯齿毫不犹豫地朝着另一棵巨树的根部啃噬下去!“不!
”老卡洛斯不知何时也踉跄着追了上来,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浑浊的老泪瞬间涌了出来。那棵树,他小时候就在下面玩耍过。“干!
”保罗和几个年轻人彻底红了眼,怒吼着就要冲上去拼命。“别硬来!
”周野低沉的声音像一块冰冷的铁,瞬间压过了愤怒的喧嚣。他一步跨出,
挡在了情绪失控的保罗身前,手中的硬木棍斜指地面,身体微微下沉,
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那个重新启动链锯的壮汉。那壮汉被周野冰冷的目光刺得一凛,
但仗着手中的凶器,又看到对方只有一根木棍,胆气一壮,竟狞笑着,双手端着轰鸣的链锯,
像一头蛮牛般朝着周野直冲过来!高速旋转的链条闪烁着死亡的寒光,撕裂空气,
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他显然是想用这野蛮的工业凶器直接逼退甚至重创挡路者。
直播间瞬间被惊恐的弹幕刷屏:“**!动链锯了!”“野哥快躲开!”“这尼玛是杀人啊!
”“报警!快想办法报警!”林小满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镜头死死地锁定周野和那台咆哮冲来的链锯,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