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急,仿佛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林溪站在24层公寓的落地窗前,
手中握着发烫的手机,耳边还回荡着主治医生冰冷的声音:“林**,
您母亲的情况很不乐观,如果还想见她最后一面,请尽快。”雨滴猛烈地敲打着玻璃,
像是某种急切的催促。林溪转身看向墙上挂着的毕业证书、公司奖状,
还有她和朋友们在世界各地旅行时拍的合照。十年了,
她终于活成了自己向往的样子——名牌大学毕业,国际公司高管,经济独立,自由自在。
她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林总,
明天董事会的材料...”助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取消所有行程,我要回一趟老家。
”林溪打断了她,声音里有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坚决。助理愣住了,
在她为林溪工作的五年里,这位年轻的女总裁从未请过假,更别提取消重要会议了。
“可是...”“照做。”林溪已经拎起手包向电梯走去。雨夜的机场空旷得可怕。
林溪坐在候机厅,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灯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一、山里的女孩1995年,南方的山区。七岁的林溪赤脚走在泥泞的田埂上,
背上背着一捆比她人还高的柴火。远处,村里的男孩们正追逐打闹,
而她必须在天黑前把柴火背回家,帮母亲准备晚饭。“小溪,慢点走,别摔着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溪回头,看见母亲林秀兰正挑着两桶水,额头上满是汗珠,
但脸上却挂着笑容。母亲的眼睛很美,像山里的清泉,即使在最疲惫的时候,
也闪着不灭的光。“妈,我自己能行。”小丫头倔强地挺直了腰杆。林秀兰笑着摇摇头,
加快脚步跟上了女儿。母女俩一前一后走在夕阳下的山路上,影子拉得很长。家里,
父亲林大山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见她们回来,只是抬了抬眼皮:“磨蹭什么?赶紧做饭,
饿死了。”“马上就好。”林秀兰低声应着,放下水桶就进了厨房。林溪放下柴火,
想去帮忙,却被父亲叫住了:“丫头片子,过来给我捶捶背。
”小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父亲厚实的背上,林溪的目光却追随着厨房里忙碌的母亲。
她总是很好奇,为什么母亲和其他村里的女人不一样——她的手虽然粗糙,
却总带着书本的气味;她说话虽然轻声细语,却总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讲出外面世界的样子。
“妈,你为什么懂那么多?”有一天,林溪忍不住问道。林秀兰正在补衣服的手顿了顿,
眼神飘向远方:“妈小时候,成绩很好。老师说,我是他教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那为什么...”“吃饭了!”父亲粗哑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林溪注意到,
母亲低下头时,眼角有什么东西在闪烁。那天晚上,林溪偷偷翻开母亲藏在床底的木箱,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本泛黄的书籍和笔记本。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娟秀地写着“林秀兰,
青石镇中学初中三年级”。笔记本里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字迹工整漂亮。最后一页,
夹着一张几乎碎裂的成绩单——所有科目都是“优”,
班主任的评语是:“秀兰同学天资聪颖,若有机会继续深造,必成大器。”林溪翻到背面,
一行小字刺痛了她的眼睛:“父亲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已经定下了亲事。
”“你在干什么?”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溪吓了一跳,笔记本从手中滑落。
她以为母亲会生气,但林秀兰只是静静捡起本子,轻轻拂去灰尘,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妈,
你想继续读书,对吗?”林溪鼓起勇气问。林秀兰没有回答,只是把笔记本放回箱子,锁好。
然后转身抱住女儿,轻声说:“小溪,你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走出这座山,
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一刻,七岁的林溪在母亲怀里,许下了一个无声的誓言。
二、栀子花的秘密林溪十二岁那年,弟弟出生了。父亲林大山在村里的祠堂大摆筵席,
红光满面地接受着乡亲们的祝贺:“终于有后了!老林家香火不断了!”林溪躲在厨房帮忙,
听着外面的喧闹,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是不喜欢弟弟,只是从那天起,
父亲看她的眼神更添了一层含义——是时候准备“换亲”了。在这个闭塞的山村,
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孩子长到十六七岁,就会通过媒人说亲,用对方给的彩礼钱,
给自家的兄弟娶媳妇。这叫“换亲”,是延续了几代人的传统。“小溪,别听他们胡说。
”夜深人静时,林秀兰搂着女儿,声音坚定,“你只管好好读书,妈不会让你走我的老路。
”“可是爸说...”“有妈在。”林秀兰打断她,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决。从那天起,
林溪发现母亲更忙碌了。除了日常的农活和家务,
她开始接各种零工——帮人缝补衣服、编织竹篮、甚至去镇上餐馆洗盘子。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深夜才回来,手上的茧子越来越厚,腰也越来越弯。但每个月,
母亲都会神秘地塞给林溪几块钱:“拿着,买点学习用品,别让你爸知道。
”林溪知道这钱来之不易,学习越发刻苦。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初中毕业时,
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这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从没有人家的女孩子读到高中。
“一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林大山在饭桌上摔了筷子,“隔壁老王家的闺女,
十六岁就嫁了,彩礼八万八!够咱家盖新房了!”“小溪必须读高中。”林秀兰的声音不大,
却异常坚定。“你疯了?高中的学费、生活费,哪来的钱?”“我去挣。”“你一个女人家,
能挣几个钱?不如早点把丫头嫁了,换点实在的。”那晚,
父母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林溪抱着弟弟躲在里屋,
听着外面的摔打声和母亲的啜泣,浑身发抖。最后,一声巨大的摔门声后,一切归于寂静。
林秀兰推门进来时,脸上带着淤青,但眼神明亮:“小溪,别怕。妈说了,你一定要读书。
”第二天,林秀兰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说要跟着村里的施工队去城里打工。
林溪哭着抱住母亲不让走,但林秀兰只是温柔地擦去女儿的眼泪:“傻孩子,妈是去挣钱,
供你读书。等你考上大学,妈就回来了。”母亲走的那天,林溪追着拖拉机跑了很远,
直到那辆破旧的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山路尽头。她瘫坐在地上,
手里紧紧攥着母亲塞给她的一小包东西——打开,是几颗已经干瘪的栀子花,
和一张字条:“小溪,加油。妈相信你。”栀子花是母亲最爱的花,每年春天,
她都会在屋后种上几株。她说,栀子花的香气能飘得很远,就像人的梦想一样。
三、青春的叛逃高中生活对林溪而言是全新的世界。县城比山村繁华许多,
同学们穿着漂亮的衣服,讨论着流行歌曲和电影明星。相比之下,
林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埋头书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的成绩依然耀眼,
尤其是语文和英语,几乎每次都是年级第一。班主任注意到了这个沉默而优秀的女孩,
推荐她参加全省作文竞赛。“林溪,你的文笔很有灵气,坚持下去,未来可以当作家。
”语文老师鼓励道。当作家?林溪从没想过。对她来说,读书只是为了不辜负母亲,
为了“走出大山”。至于走出去之后要做什么,她一片迷茫。高二那年,班里转来一个男生,
叫陈晨。他是从省城来的,父亲是县里的新领导。陈晨不仅成绩好,还会弹吉他、打篮球,
很快成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不知从何时起,林溪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留意陈晨。
他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他思考问题时喜欢转笔;他篮球赛后总会买两瓶水,
一瓶自己喝,一瓶递给没抢到的队友...一次语文课上,老师让两人一组讨论作文。
陈晨恰好坐在林溪旁边。“你的作文写得真好,”陈晨看着她的作文本,真诚地说,
“特别是这句‘梦想是黑暗中不灭的星光’,很有力量。”林溪脸红了,小声说:“谢谢。
”从那以后,两人的交集多了起来。陈晨会借书给她,
教她解数学题;林溪则帮陈晨修改作文,补习语文。渐渐地,
一种朦胧的情感在两人之间萌芽。“林溪,毕业后你想去哪里?”有一天放学后,陈晨问她。
“我不知道...也许省城的大学吧。”“我想去北京,”陈晨眼睛发亮,
“那里有最好的大学,最广阔的平台。林溪,你这么优秀,应该去更大的地方。”北京。
对林溪来说,那是个只在课本上见过的名词,遥远得像另一个星球。“我可能去不了,
”她低下头,“家里条件不允许。”陈晨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说:“如果有机会,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北京吗?”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起头,对上陈晨认真的眼睛,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破土而出。他们开始偷偷交往。陈晨是她的初恋,
也是她贫瘠青春里最鲜亮的色彩。他带她去书店,介绍她读海子、顾城;教她骑自行车,
载着她穿过县城的老街;在她生日时,送她一本精装的《飘》,
扉页上写着:“给像斯嘉丽一样坚强的林溪”。林溪第一次感受到被珍视的美好。
她开始做梦,梦见和陈晨一起去北京读书,梦见在大城市里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梦见把母亲接出大山,过上好日子。然而,梦总是易碎的。高三上学期的一个周末,
林溪回家拿生活费。母亲还在外地打工,只有父亲和弟弟在家。晚饭时,
父亲突然说:“前村张家的儿子看上你了,他家愿意出十万彩礼。我已经答应了,
等你高中毕业就办婚事。”林溪如遭雷击,筷子掉在地上:“爸,我要考大学!”“大学?
你知道大学要花多少钱吗?你弟弟以后也要娶媳妇,不要只想着自己!”林大山拍着桌子,
“女孩子迟早要嫁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不嫁!我要读书!”林溪哭着跑回房间,
锁上门。那一晚,她抱着母亲留下的栀子花干,哭到深夜。第二天一早,
她偷偷收拾了几件衣服,留了张字条,决定逃回学校,再也不回来。可刚到村口,
就看见父亲黑着脸等在那里。原来,弟弟早起发现了她的字条,告诉了父亲。“反了你了!
”林大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拖回家中,锁进了柴房。“好好反省!
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来!”黑暗的柴房里堆满杂物,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光。
林溪缩在角落,又冷又饿,心中充满了绝望。她想到了陈晨,如果他在,一定会来救她吧?
第三天,柴房门突然开了。刺眼的阳光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妈!
”林溪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林秀兰紧紧抱住女儿,声音颤抖:“对不起,小溪,
妈回来晚了。”原来,林秀兰接到了邻居的电话,连夜从打工的城市赶了回来。
她与林大山大吵一架,坚决不同意女儿的婚事。“孩子要读书,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读书读书,你就知道读书!你当年读书读出了什么名堂?还不是嫁给了我!
”林大山怒吼。“正因为我的路走错了,才不能让小溪重蹈覆辙!”林秀兰的声音异常坚定,
“如果你非要逼她嫁人,我们就离婚!”“离婚”两个字像炸弹一样在屋里炸开。
在那个年代、那个地方,离婚是件极其丢脸的事,会让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林大山愣住了,
随即暴怒:“离就离!带着你的赔钱货滚出这个家!”就这样,
林秀兰毅然决然地和丈夫离婚,带着女儿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她们在县城租了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林秀兰同时打三份工——早上帮早餐店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