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世子他总想降温第一卷:冰火相逢,婚约难凉江南的盛夏,
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最后一丝凉气都蒸腾殆尽。苏府内院深处,那间常年燃着银丝炭的暖阁,
此刻门窗紧闭,厚重的锦帘低垂,将外头灼人的暑气死死挡在门外。
苏妙妙裹着一件薄薄的云锦夹袄,蜷在铺了厚厚绒垫的贵妃榻上,
膝上还搭着一条细软的薄毯。饶是如此,一股子阴寒之气依旧从骨缝里丝丝缕缕地往外渗,
让她下意识地又往旁边烧得正旺的紫铜暖炉挪近了些。指尖是常年捂不热的冰凉,
即使在盛夏。“妙妙,”苏夫人林氏的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
却也掩不住一丝愁绪。她看着女儿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像是上好的薄胎瓷,美则美矣,
却易碎冰凉,“安平侯府那边…递了信来,世子不日将亲临江南,与你相看…这婚事,
是定下了。”暖阁里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苏妙妙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目光从暖炉跳跃的火苗上移开,落在母亲脸上,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没什么波澜,
只有一丝被惊扰后的倦怠。京城?侯府?于她而言,
不过是另一个更大、更冷、规矩更多的牢笼罢了。门当户对?是苏家的金山银海,
配得上侯府的朱门紫绶。至于那位安平侯世子沈灼…传闻里身体有恙,性子也孤僻。
她想象不出,在那样的高门深院里,自己这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寒骨,
会不会冻僵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寒意,无声地顺着脊椎爬升,比窗外的烈日更让她心悸。
她没说话,只是把薄毯又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冰凉的手指。几日后,
苏府为迎接这位尊贵的世子爷,上下忙碌,一派喜庆。花厅里早早置下了冰鉴,
丝丝凉气勉强驱散着暑热,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里的拘谨和期待。苏老爷苏明远挺直了腰板,
努力维持着江南首富的气度,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苏夫人林氏坐在下首,手里绞着帕子,
眼神不时飘向门外,带着对女儿的忧虑和对未来的茫然。终于,通传声起。门帘掀起,
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门外刺目的阳光走了进来。厅内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安平侯世子沈灼,
身着一袭看似单薄的月白云纹锦袍,步履从容,姿态无可挑剔。然而,
当他的身影完全踏入厅内,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热意,仿佛随着他的脚步扩散开来。
不是夏日的闷热,而是一种…源自他本身的、带着压迫感的灼热。
苏妙妙跟在母亲身后起身行礼,低垂着眼帘,只看到对方精致云履停在自己面前几步远。
一股异乎寻常的热浪扑面而来,让她本就畏寒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她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审视和渴求?那目光滚烫,
让她**在外的后颈皮肤都微微发麻。她强忍着不适,微微抬眸。四目相对的刹那,
苏妙妙的心猛地一沉。眼前的男子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肤色带着一种不自然的薄红,
像被微火炙烤过。他的唇色偏深,此刻紧抿着。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炽热、专注,
甚至带着一丝…疯狂?那绝不是一个体弱之人的眼神。
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让她本能感到危险的东西。客套的寒暄在花厅里回荡,
苏老爷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热情,沈灼的回应清冷而简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丫鬟奉上香茗,苏妙妙依礼接过一盏青瓷茶盅,指尖冰凉。她微微倾身,
打算将茶奉给上首的世子。就在她递出茶盅,指尖即将触及沈灼的手时——异变陡生!
一只滚烫的手,快如闪电,猛地攥住了她端着茶盅的手腕!“啊!”苏妙妙惊得低呼一声,
手腕处传来的触感让她魂飞魄散——那不是正常人的体温!那是一种烙铁般的滚烫!
仿佛握住她的不是人手,而是一块刚从炼炉里取出的灼热精铁!冰凉的青瓷茶盅脱手坠落,
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地毯。满厅皆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苏老爷的笑容僵在脸上,苏夫人惊恐地捂住了嘴,
下人们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苏妙妙浑身僵硬,只觉得那滚烫的五指如同烧红的铁箍,
牢牢锁住她冰凉的腕骨。一股灼痛感沿着手臂蔓延,与体内天生的寒意激烈冲撞,
带来一种诡异的、冰火交织的战栗。她奋力想抽回手,却如同蚍蜉撼树。
沈灼似乎根本没在意那破碎的茶盏和满堂的震惊。他牢牢攥着那只冰凉得不可思议的手腕,
指腹甚至无意识地在她细腻冰冷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某种稀世珍宝。
他微微闭了闭眼,俊美而透着病态潮红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贪婪的、如释重负的狂喜。
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喟叹,带着灼热的气息,
清晰地拂过苏妙妙因惊惧而失去血色的耳畔:“苏姑娘…好凉快。”那声音,
如同地狱里渴求甘霖的恶魔发出的满足叹息。一瞬间,花厅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苏妙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比任何时候都要刺骨。她瞪大那双清澈的杏眼,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却诡异的脸庞,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对自己体温的痴迷与渴望,
一个可怕的、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她的脑海:这个人…他不是体弱畏寒!
他像个…行走的火炉!而他抓住她,仅仅是因为她…“凉快”?
巨大的恐惧和被冒犯的羞辱感瞬间淹没了她。冰与火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交锋,
也在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这桩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婚约,
这从天而降的安平侯世子…到底藏着怎样可怕的目的?2步步紧逼,
凉意入怀第二卷:步步紧逼,凉意入怀手腕上那烙铁般的灼烫感仿佛烙印在皮肤深处,
连着几日都挥之不去。苏妙妙缩在自己的暖阁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被攥过的肌肤,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诡异的滚烫和力量。沈灼那句低沉的“好凉快”,
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每一次都让她心底的寒意更深一分。他看她的眼神,
不是看一个未来的妻子,更像是看一件…能缓解他痛苦的器物。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
比冬日最凛冽的寒风更刺骨。苏府上下却沉浸在与侯府联姻的喜庆里,
对花厅那场小小的“意外”只当作世子一时失仪。苏老爷更是振振有词:“世子爷身有不适,
一时失手也是情有可原!妙妙,莫要小家子气。”苏夫人虽忧心忡忡,
看着女儿越发苍白的脸色,也只能柔声劝慰。沈灼并未因那次失态而离开,
反而以“商议婚仪细节”、“领略江南风物”为由,堂而皇之地在苏府客院住了下来。
苏妙妙只觉得这座熟悉的宅邸,因为那个行走火炉的存在,连空气都变得燥热难安,
让她无处可逃。这日午后,蝉鸣依旧扰人,沈灼竟遣了人来,邀她同游镜湖。
苏妙妙本能地想推拒,指尖冰凉。可苏老爷几乎是将她“请”出了暖阁,
语重心长:“世子诚意相邀,不可拂了面子。镜湖开阔,水汽清凉,于你也好。”清凉?
苏妙妙心中苦笑,只要靠近那个热源,哪里还有清凉可言?画舫精巧,停在垂柳依依的岸边。
苏妙妙踏上船板,一股更甚于岸上的闷热湿气扑面而来,舱内虽也放了冰鉴,
但显然杯水车薪,丝丝凉意很快被无处不在的暑气吞噬。她穿着最轻薄的夏衫,
依旧觉得胸口发闷,那股子骨子里的寒气被外界的闷热一激,反而化作一种粘腻的冷意,
让她更不舒服。沈灼早已在舱内,依旧是一身看似单薄的月白锦袍,姿态闲适地凭窗而立,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俊挺的轮廓,
也仿佛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无形的、流动的热浪。“苏姑娘。”他闻声回头,
唇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浅笑,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熟悉的、带着实质渴求的炽热感又来了。
苏妙妙心头一紧,微微颔首,刻意选了离他最远的窗边位置坐下,
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湖风带着水汽吹入,稍稍缓解了舱内的闷窒,
也吹拂起她鬓边几缕发丝。她心烦意乱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试图驱散那无处不在的、源自某个方向的燥热。船行湖中,两岸风光如画,
苏妙妙却无心欣赏。她全部的感官都高度紧张地锁定在船舱另一侧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热源上。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画舫的轻微摇晃,沈灼的目光似乎总是不经意地掠过她执扇的手,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一种探究和…贪婪。果然,船至湖心,沈灼忽然起身,
朝着她这边的窗户走来。“此处视野极佳。”他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并未靠得太近,只是停在了她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也望向窗外。然而,
仅仅是这一步的距离,一股远比舱内闷热更甚的、源源不断的惊人热量,如同无形的浪潮般,
从他身上汹涌地传递过来!那热量霸道地穿透空气,瞬间包裹了她。
苏妙妙握着团扇的手猛地一僵,指尖的冰凉几乎要被这股热浪融化。她下意识地想后退,
身体却因为紧张和那热意的压迫而有些发僵。船舱空间有限,她无处可退。
沈灼似乎并未察觉她的不适,反而微微侧身,目光似乎被她手中那把精巧的团扇吸引,
俯身凑近了些。他俯身的动作极其自然,像是真的在看那扇面上绘着的寒梅。然而,
这个角度,他灼热的呼吸,带着滚烫的气息,
毫无阻隔地、精准地拂过她**在衣领外的后颈!“啊!”苏妙妙如同被滚烫的针尖刺中,
浑身剧烈一颤,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起来!那处皮肤本就敏感冰凉,
骤然被如此灼热的气息侵袭,带来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惊悸和诡异酥麻的触电感!
寒意从脊椎炸开,瞬间流遍四肢百骸。“妙妙身边,
”沈灼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和喟叹,
那灼热的气息像小蛇般钻进她的耳朵,“总是这般…舒适。”舒适?!这两个字如同惊雷,
在苏妙妙脑中轰然炸响!手腕被攥时的“凉快”,此刻的“舒适”…他所有的靠近,
所有的接触,所有的异常目光,都指向一个核心——她的体温!她的寒!
他是把她当成了一块行走的冰,在贪婪地汲取她带来的凉意,缓解他自身那可怕的灼热!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着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她猛地站起身,
团扇脱手掉落在地,也顾不上去捡,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我…我有些不舒服,
失陪了!”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出船舱,扑向船头带着水汽的风,大口喘息,
试图驱散后颈那令人作呕的灼热气息和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那个“药引”的念头,
不再是模糊的猜测,而是带着冰冷铁证,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夜幕降临,苏府归于沉寂。苏妙妙躺在拔步床上,辗转反侧。
白日画舫上的情景在脑中反复上演,沈灼那灼热的呼吸、那句“舒适”,
如同梦魇般纠缠着她。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冰凉的地板上。
体内那股熟悉的、驱之不散的寒气又隐隐作祟,让她小腹微凉,睡意全无。她烦躁地起身,
披了件外衫,走出房门。夜风微凉,拂过回廊,稍稍带走了些白日的燥热。
她提着小小的羊角风灯,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寂静,
只有她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更夫模糊的梆子声。路过客院附近时,
一阵极其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后发出的痛苦低吼,断断续续地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苏妙妙脚步猛地顿住,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这声音…是从客院传来的?是…沈灼?
恐惧和一丝无法遏制的好奇驱使着她,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如同受惊的小鹿,
悄悄靠近客院紧闭的院门。院墙不高,她寻了一处枝叶繁茂的月桂树阴影,借着树影的掩护,
踮起脚尖,透过院墙上一扇雕花木窗的缝隙,向内窥视。客院正房的窗户没有关严,
泄出一线昏黄摇曳的烛光。借着那微弱的光线,
苏妙妙清晰地看到了窗纸上映出的、剧烈扭曲的人影剪影!那影子高大,
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被投入沸水的虾米,剧烈地翻滚、抽搐!
骨骼似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一个更清晰的影子焦急地守在一旁,
是那个沉默的侍卫墨影!他试图去按住地上翻滚的人,却又像被烫到般猛地缩手。紧接着,
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从窗缝里挤了出来,带着绝望:“世子!撑住!药…药力不够了!
这样下去不行!需…需寒气压制!得…得赶紧让苏姑娘过来!
她可是世子爷您唯一的救命药引子啊!只有她的寒气能救您!”“闭嘴!
”一声嘶哑到变形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低吼猛地打断了老者的声音,正是沈灼!
那声音充满了非人的痛苦和强行压抑的狂暴,“不准…不准惊扰她!
我…我能…撑住…”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苦闷哼,
窗上的剪影蜷缩得更紧,剧烈地颤抖着。
寒气压制…苏姑娘…药引子…薛太医那断断续续、焦急万分、且直白残酷的话语,
如同淬了冰的利箭,精准无比地射穿了苏妙妙最后一丝侥幸!轰——!一瞬间,天旋地转!
白日画舫上那句“舒适”,手腕上残留的灼烫,花厅里那句“好凉快”…所有的线索,
所有的异常,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这窗内的低吼和太医的只言片语,彻底串联起来,
拼凑成一个冰冷、残酷、让她浑身血液都冻结的真相!他娶她,根本不是什么门当户对!
不是什么世子垂青!他看中的,是她这身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该死的、独一无二的寒骨!
他是要把她当成一味活生生的、能压制他体内那恐怖灼热的“药引子”!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灭顶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苏妙妙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比任何一次体内的寒气发作都要汹涌猛烈。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
手中的羊角风灯“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灯焰瞬间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浓重的夜色里,
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烈焰地狱在追赶。冰冷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混着无边的恐惧和彻骨的寒意,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夜风吹在脸上,
却吹不散那烙印在心底的、来自窗棂上那痛苦扭曲剪影的冰冷绝望。3药引疑云,
寒心彻骨第三卷:药引疑云,寒心彻骨夜半窥见的那一幕,如同最狰狞的梦魇,
深深烙印在苏妙妙的眼底,挥之不去。沈灼痛苦蜷缩的剪影,墨影的束手无策,
薛太医绝望的呼喊,
那如同地狱符咒般的“寒气压制”、“苏姑娘”、“药引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
狠狠扎进她的心窝,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关于这桩婚事或许还有丁点真心的幻想,彻底碾碎。
恐惧过后,是排山倒海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冰冷愤怒和被愚弄的羞辱感。
她蜷缩在拔步床的最深处,厚重的锦被也无法驱散那源自心底的、透彻骨髓的寒意。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熊熊燃烧的怒火。天光微亮,
苏妙妙如同一个被抽离了魂魄的精致偶人,任由丫鬟伺候梳洗。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唯有那双杏眼,燃烧着冰冷的、决绝的火焰。
她拒绝了所有精致的钗环,只将一头乌发简单绾起,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
如同披上了一身寒霜。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当面的、不容他狡辩的答案!
她不能再躲在这暖阁里,任由那灼热的、带着目的性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般禁锢着她。
机会在午后悄然而至。苏妙妙如同潜伏的猎手,从半开的窗扉缝隙里,
捕捉到沈灼独自一人穿过月洞门,走向后花园深处那片僻静竹林的身影。他步履依旧从容,
但那挺拔的背影,在她此刻的眼中,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虚伪和刻意维持的体面。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混合着愤怒与残余的恐惧,几乎要冲破喉咙。苏妙妙深吸一口气,
那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冰碴的寒意。她猛地站起身,推开阻拦的丫鬟,提起裙裾,
如同一道裹挟着寒风的影子,疾步追了出去。脚下的鹅卵石小径硌得生疼,
却远不及她心口的万分之一。穿过几丛开得正盛的芍药,绕过嶙峋的假山,
那片翠竹掩映的僻静角落就在眼前。沈灼正背对着她,站在一丛修竹旁,微微仰头,
似乎在看竹叶间漏下的细碎阳光。阳光落在他月白的锦袍上,
却仿佛被他自身散发的无形热意所吞噬,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沈灼!”苏妙妙的声音不高,
却如同冰棱碎裂般清脆、冰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狠狠砸碎了竹林的静谧。
沈灼的背影明显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当他看清来人是苏妙妙,
以及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愤怒与…彻底的疏离时,
他深邃的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极快的慌乱,随即被一种更深的复杂情绪取代——是痛苦,
是了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他薄唇紧抿,那惯常的清冷从容面具,
在苏妙妙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目光注视下,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苏妙妙一步步走近,
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刃上。她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
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比常人高出许多的温度,
那温度此刻只让她感到恶心和刺痛。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他那双翻涌着暗潮的眼睛,
强压下喉咙里的颤抖和心底翻腾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
带着彻骨的寒意:“安平侯世子,沈灼。”她直呼其名,再无半分敬称,“妙妙愚钝,
有几件事,想当面请教世子。”沈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却被苏妙妙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世子屡次三番,不顾礼法,逾矩靠近。”她声音渐冷,
字字清晰,“花厅初见,你攥我手腕,口称‘好凉快’。画舫游湖,你气息拂颈,
低语‘舒适’。昨夜…”她顿了一下,
昨夜那窗棂上痛苦扭曲的剪影和绝望的呼喊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她指尖冰凉,
“昨夜客院,我亲耳听见!薛太医言道,‘需寒气压制’!‘苏姑娘’!‘药引子’!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带着血泪的控诉,狠狠砸了出来。她向前逼近一步,
冰冷的眸子死死锁住沈灼骤然剧震、血色尽褪的脸,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玉石俱焚的尖锐:“敢问尊贵的世子爷!你处心积虑,滞留苏府,百般靠近,
甚至不惜缔结这桩‘门当户对’的婚约!所为者何?!
”她猛地抬起自己那只曾被烙铁般滚烫手掌攥住的手腕,指向他,
指尖因愤怒和寒意而剧烈颤抖,“是不是就为了我这身!
娘胎里带出来的、该死的、能让你觉得‘凉快’‘舒适’、能压制你体内那怪病的——寒骨?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凄厉:“你娶我苏妙妙,
是不是就是为了拿我当一味活生生的、供你降温续命的——药引子?!回答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竹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却更衬出此地的死寂。阳光穿过竹叶缝隙,
在沈灼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照得无所遁形。
他看着眼前浑身散发着冰冷怒焰、如同受伤小兽般决绝的少女,
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微光随着质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嘲讽和绝望。沉默。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沈灼的薄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痛苦、挣扎、被揭穿的狼狈,还有一丝…无法辩驳的绝望,交织翻涌。
他知道,任何粉饰在此刻都是徒劳。谎言,只会将她推得更远,推向更冰冷的深渊。终于,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仿佛咽下的是烧红的烙铁,
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被撕裂般的痛楚:“…是。”这个字,重逾千斤,
砸在地上,也砸碎了苏妙妙心中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名为“可能”的浮冰。他试图解释,
试图挽回,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艰涩和急切:“我身患‘焚心症’,
非寻常药石可医…发作时烈火焚身,痛不欲生…你的体质,是唯一的…希望。但妙妙,
我…”他急切地想要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冰冷的指尖,想要告诉她,
在靠近她汲取那救命凉意的同时,
他早已被她的清冷、她的坚韧、她此刻燃烧的冰冷火焰所吸引,早已…“够了!
”苏妙妙猛地后退一大步,如同躲避最肮脏的瘟疫,
眼中所有的情绪——愤怒、恐惧、失望——在瞬间凝固、冻结,
只剩下纯粹的、淬了毒的、能将人灵魂都冻裂的冰冷嘲讽。那眼神,比寒流更刺骨。
她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冷笑,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好一个安平侯世子!好一桩‘门当户对’的姻缘!
原来我苏妙妙在世子眼中,不过是一味行走的‘寒玉药引’!真是…妙极了!”每一个字,
都像冰锥,狠狠扎在沈灼心上,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指尖微微颤抖。“这门亲事,”苏妙妙最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令人作呕的秽物,“我苏妙妙,高攀不起!世子爷,另请高明,
去寻你的‘良药’吧!”话音未落,她决绝地转身,
素白的裙裾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没有丝毫留恋,没有丝毫迟疑,
如同一阵裹挟着寒霜的冷风,迅速消失在翠竹掩映的小径尽头。只留下沈灼僵立在原地,
伸出的手颓然垂下,阳光落在他身上,
却驱不散那瞬间笼罩下来的、比苏妙妙体内更甚的、绝望的冰冷寒意。竹林沙沙,
仿佛在嘲笑着这场建立在“药引”基础上的、从一开始就冰冷彻骨的“联姻”。
冰冷的愤怒支撑着苏妙妙一路冲回正院,那决绝的姿态如同一柄出鞘的寒剑,
惊得沿途仆妇纷纷避让。她无视了身后赵嬷嬷焦急的呼唤,径直闯入灯火通明的正厅。
苏老爷正与管家核对着什么礼单,苏夫人则在一旁做着女红,
厅内弥漫着一股为婚事筹备的虚假喜气。“爹!娘!”苏妙妙的声音如同碎裂的冰凌,
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尖锐,瞬间撕裂了厅内的平静。她冲进去,扑倒在苏夫人脚边,
一直强撑的冰冷外壳在至亲面前终于寸寸龟裂,
巨大的委屈、恐惧和被欺骗的羞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不嫁!死也不嫁!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指向门外,指尖颤抖得厉害,“他…那个沈灼!
他根本不是真心娶我!他…他是怪物!他身上烫得像火炉!他娶我,只是为了我这身寒骨!
是为了拿我当一味药引子!去压制他那个…那个叫什么‘焚心症’的怪病!
昨夜…昨夜我都看见了!听见了!他痛得在地上打滚,太医说只有我能救他!
只有我的寒气能压制!爹!娘!他是在利用我!他把我当成一味活药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
将昨夜所见所闻和方才竹林中的质问、沈灼的默认,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苏夫人手中的绣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
浑身都在发抖:“我的儿…我的儿啊!这…这怎么可能…”苏老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手中的礼单飘落在地。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滔天的怒火!
他苏明远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江南首富的掌上明珠,
竟被侯府世子当成一味…药引?!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苏老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气得胡子都在抖,“安平侯府!
好一个安平侯府!竟敢如此欺辱我苏家!当我苏明远的女儿是什么?!”就在厅内一片混乱,
苏老爷怒火中烧,苏夫人抱着女儿垂泪,下人们噤若寒蝉之际,厅外传来了通传声,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老爷,夫人…安平侯世子…求见。”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苏妙妙在母亲怀中猛地一颤,抬起泪眼,看向门口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冰冷。
苏老爷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让他…进来!”门帘掀起,
沈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来得匆忙,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甚至透着一丝灰败,
嘴唇也失了血色,额角隐有细密的冷汗。那身月白锦袍穿在他身上,
此刻非但没有半分清贵之气,反而衬得他身形有些摇摇欲坠的脆弱。他走进来,
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夫人怀中那个哭得梨花带雨、却用冰冷仇恨目光死死瞪着他的少女身上,
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他对着苏老爷和苏夫人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苏伯父,
苏伯母…”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心力交瘁。“世子爷!
”苏老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声音冷硬如铁,再无半分之前的客气,“小女所言,
可是真的?!你求娶妙妙,当真只为她一身寒骨,作你治病续命的药引?!”质问如同重锤,
狠狠砸下。沈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缓缓直起身,没有去看苏老爷喷火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