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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金丝笼大红喜绸如血般浸染了东宫的每一寸檐角,
金线绣成的双喜字在秋阳下刺得人眼睛发疼。姜妙站在偏殿窗前,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凹凸有致的云纹雕花,那纹路让她想起北境山崖上风蚀的痕迹。
"听说这位太子妃在边关能开三石弓,去年秋狩还亲手射杀过一头狼呢!""嘘!
你不要命了?
太子殿下最厌恶这些粗鄙之事..."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捧着鎏金喜烛匆匆走过回廊,
细碎的议论声顺着秋风飘进姜妙的耳朵。她嘴角微微抽动,窗棂上的手指突然收紧,
指甲在朱漆上刮出几道白痕。"**。"青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妙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
她的贴身侍女正捧着一件金丝凤纹的嫁衣站在殿中央,烛光在那件价值连城的礼服上流淌,
仿佛有凤凰真的要在锦缎上振翅高飞。"尚服局刚送来的,
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命人加了北境雪狐的毛领。"青霜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试试?
"姜妙看着那件足以压垮寻常女子脊背的华服,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雪原上猎狐的情形。
当时她穿着轻便的皮甲,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霜,手中的弓箭稳如磐石..."放着吧。
"她转身继续望向窗外。东宫的布局与北境侯府截然不同,这里每一个转角都经过精心算计,
连一株梅树的栽种位置都暗含玄机。青霜放下嫁衣走到窗前,看见自家**绷紧的下颌线,
喉头动了动:"**可是在想...明日的大婚?"姜妙忽然轻笑一声,
指节敲在雕花窗棂上:"你听,这木头是上好的金丝楠,敲起来像不像牢门的声响?
""**!"青霜急得去捂她的嘴,又猛地想起规矩缩回手,眼圈顿时红了,"您别这么说,
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贤德...""贤德?"姜妙从袖中抽出一卷绢帛扔在案上,
"那他为何在婚前三日递来这个?《东宫女戒》二十一条,要我熟读背诵。"青霜展开绢帛,
脸色渐渐发白。第一条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最后一条竟写着"不得持械习武"。
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姜妙迅速将绢帛收回袖中。
十二名穿着杏红色宫装的侍女鱼贯而入,捧着明日大婚要用的珠冠、玉佩、香囊等物。
为首的嬷嬷行礼时眼睛却瞟向姜妙腰间——那里常年佩着一柄镶有蓝宝石的短刀。
待众人退下,姜妙猛地将《女戒》掷在地上,丝帛展开像一道刺目的伤痕。
"**..."青霜跪在地上要捡,却被姜妙拦住。"北境十六州,
哪家女儿不是马背上长大的?"姜妙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火的钢,"我十岁能开弓,
十二岁随父巡边,十四岁..."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母亲去世那晚,
是我握着这把刀守了一夜灵堂。"青霜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丝帛的"柔顺"二字上,
晕开一片暗色。次日寅时,姜妙就被嬷嬷们从床榻上拉起。沐浴用的香汤里飘着层层花瓣,
蒸腾的热气中,她们用细绳绞去她脸上细微的绒毛,疼得她咬破了嘴唇。
"太子妃娘娘的皮肤真是如玉如脂。"老嬷嬷用沾着香脂的玉轮在她脸上滚动,突然惊讶道,
"咦,娘娘眉间竟有道疤?"姜妙睁开眼,铜镜中映出眉梢那道浅白色的痕迹。
那是十三岁在演武场被流箭所伤,当时父亲说这道疤是战士的勋章。"用脂粉遮了。
"老嬷嬷自顾自说着,已经拿起粉盒。"不必。"姜妙抬手制止,"就这样。
"嬷嬷们面面相觑,最终妥协地只薄薄施了一层胭脂。当十八斤重的凤冠压在头顶时,
姜妙感觉颈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脆响。金丝串成的珠帘垂在面前,将世界分割成无数碎片。
"吉时到——"宫门次第洞开,姜妙踩着三寸厚的红毡走向正殿。
两侧文武百官的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她挺直脊背,
让凤冠上垂下的东珠稳稳停在额前三分处——这是昨夜对着铜镜练了上百遍的姿态。
喜乐声中,她终于看见站在丹墀之上的太子周景昀。他比画像上更为挺拔,
大红喜袍衬得肩线如刀削般凌厉。当她的指尖搭上他伸来的手时,
感受到的却是冰凉的触感——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竟比秋露还冷。
"一拜天地——"姜妙跪在锦垫上,听见身侧人呼吸平稳得如同在朝堂议事。
合卺酒递到唇边时,她注意到太子持杯的姿势极为讲究,杯沿恰好避开她唇上的胭脂。
礼成时暮色已深。当洞房的朱门终于隔绝外界喧嚣,姜妙悄悄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
珠帘晃动间,她看见周景昀站在烛光边缘,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像一尊无情的玉雕。
喜嬷嬷说着"早生贵子"的吉祥话退出后,屋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声响。
"太子妃可要用些点心?"周景昀突然开口,声音如他这个人一般清冷克制。
姜妙摘下压得头皮生疼的凤冠:"不必。"她直视着这个陌生的夫君,
发现他眼角有一颗极小的泪痣,给那张肃穆的脸添了几分不该有的脆弱感。
周景昀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卷奏章:"太子妃自便,孤还有政务要处理。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姜妙看着他在奏章上批注的朱砂字迹,
忽然笑了:"殿下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么?"朱笔在纸上顿出一粒红点。周景昀抬眼看她,
眸色深沉如墨:"太子妃何出此言?""北境有句俗话。"姜妙走到他面前,
卸去钗环的长发垂在腰间,"装睡的狼,叫不醒。"太子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他放下朱笔,
目光扫过她眉间的疤痕,腰间若隐若现的短刀轮廓,最后定格在她倔强扬起的下巴上。
"姜姑娘。"他忽然换了称呼,"东宫不是北境,这里不需要狼。"姜妙瞳孔骤缩。
她看见太子从案屉中取出一柄镶嵌着北境蓝玉的匕首——那是她及笄时父亲所赠,
昨日被尚服局以"不吉"为由收走的贴身之物。"但孤允许你留着这个。
"周景昀将匕首推到她面前,"作为交换...""《东宫女戒》?"姜妙冷笑。"不。
"太子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作为交换,明日开始,
你要陪孤演好这场戏。"窗外传来三更鼓响。姜妙握紧失而复得的匕首,
突然明白自己跳进了一个远比想象中复杂的棋局。当周景昀吹灭最后一支红烛时,
她看见他袖中滑落半封密信,上面赫然是她父亲镇北侯的印鉴。
第二章荆棘之路晨钟响过三遍,姜妙已经梳妆完毕。铜镜中的女子眉如远山,唇若涂朱,
与北境那个纵马驰骋的将门之女判若两人。"太子妃娘娘,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青霜捧着鎏金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绣有凤穿牡丹图案的锦囊——按宫规,
新妇需亲手为婆母**香囊作为见面礼。姜妙指尖抚过锦囊上歪歪扭扭的针脚。
昨夜周景昀说完那句"演好这场戏"便离开了洞房,
她在烛光下熬了半宿才勉强绣出这个丑得惊人的物件。"娘娘别担心,"青霜压低声音,
"奴婢打听过了,太子殿下寅时就去了御书房,说是北境军报...""北境?
"姜妙猛地站起,碰翻了妆台上的螺子黛。青霜连忙蹲下收拾,却被她拦住:"我自己来。
"弯腰时,她瞥见床榻下露出一角信笺。趁青霜不注意,姜妙迅速将信笺藏入袖中。
那是半张被撕破的军报,上面潦草地写着"狼烟"二字,笔迹凌厉如刀——是周景昀的手笔。
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在东六宫最深处。姜妙踩着晨露穿过重重宫门,每过一道门槛,
腰间的蓝玉匕首就被帷幔勾一下,像是在提醒她与这精致牢笼格格不入。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姜妙行大礼时,听见自己膝盖磕在金砖上的闷响。"快起来。
"皇后的声音比想象中柔和,"抬起头让本宫看看。"姜妙抬眼,
看见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妇人端坐在凤座上,眉目间与周景昀有七分相似,
只是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当皇后目光落在她眉间疤痕时,姜妙下意识想低头,
却听见一声轻笑。"这道疤添得好,"皇后接过她呈上的香囊,竟直接系在了腰间,
"比那些娇滴滴的贵女看着精神。"姜妙怔住了。皇后指尖的温度透过锦囊传来,
让她想起北境那些围着火炉讲故事的冬夜。"昀儿性子冷,你多担待。"皇后突然压低声音,
"他五岁那年亲眼看见..."话未说完,殿外传来太监尖利的通报声。
"太子殿下到——"周景昀一袭玄色蟒袍踏入殿中,行礼时袖口沾着的墨迹若隐若现。
姜妙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儿臣来迟。""不迟。"皇后笑着看他,
"正好带你媳妇去见见各宫娘娘。"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姜妙跟着周景昀走遍了三宫六院。
每到一处,太子都会恰到好处地扶一下她的手肘,在旁人看来恩爱非常。但姜妙清楚,
他每次触碰都精准地避开了她的脉搏——那是习武之人最忌讳被陌生人接触的位置。
回到东宫已近午时。姜妙刚踏入寝殿,周景昀便松开手,
声音恢复冷淡:"申时户部会来呈东宫用度账册,太子妃既掌内务,需过目。""殿下。
"姜妙突然叫住转身欲走的他,"北境军情...很紧急吗?"周景昀背影一僵,没有回答。
账册堆满了整张黄花梨案几。姜妙翻开第一本就被密密麻麻的数字晃花了眼。
北境军中粮草账簿她常看,但东宫这笔胭脂水粉的开销竟比边关一个营半年的军饷还多。
"这笔三百两的'花草养护'是怎么回事?"她指着其中一项问管事的刘嬷嬷。
老嬷嬷眼皮都不抬:"回娘娘,是苏侧妃院里的绿梅,需用温泉水养着。""苏侧妃?
"姜妙指尖在案几上敲出轻响。大婚次日就知道夫君有个侧室,这感觉像生吞了块冰碴子。
"苏丞相的嫡次女,原定去年入府,因守孝耽搁了。"刘嬷嬷说着偷瞄她脸色,
"殿下特许她保留娘家带来的十二个丫鬟。"姜妙突然笑了。她合上账册,
蓝玉匕首在腰间闪着冷光:"传我的话,东宫用度从今日起减三成。苏侧妃既带了丫鬟,
月例就从她院里出。"刘嬷嬷惊得张大嘴,
却见太子妃已经起身走向书房——那里堆着周景昀特许她翻阅的北境军报。暮色四合时,
姜妙在回廊下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七殿下小心!"惊呼声中,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假山上跌落。姜妙本能地箭步上前,双臂一展稳稳接住了人。
少年锦衣上绣着螭纹,苍白的脸上溅着几点血迹。
"多、多谢..."少年抬头瞬间突然噤声。姜妙也愣住了——这张脸与周景昀有五分相似,
却多了几分稚气与病弱。"七弟!"周景昀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
姜妙这才发现怀中的少年左肩有一道刀伤,鲜血已经浸透半边衣袖。
"皇兄...有人要杀我..."少年说完便晕了过去。接下来的混乱像一场梦。
太医进进出出,禁军封锁了东宫,周景昀的脸色比北境的寒冬还冷。
姜妙在偏殿守着昏迷的少年,
从他紧攥的手心里抠出一枚带血的铜钱——上面刻着古怪的异族文字。"他是景湛,我七弟。
"周景昀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今日之事...""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妙将铜钱滑入袖中,转身时闻到太子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殿下该换件衣裳了。"三更时分,七皇子终于醒了。姜妙端着药碗进去时,
看见周景昀正在为他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皇嫂..."周景湛虚弱地唤她,
眼睛却亮得出奇,"他们说您接住我时像接片羽毛似的,您真的会武功?"姜妙忍不住笑了。
这个少年眼里纯粹的好奇让她想起北境军营里那些半大孩子。"喝药。"她故意板着脸,
"喝完给你看我的匕首。"周景昀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当姜妙真的拔出蓝玉匕首舞了个刀花时,七皇子激动得差点打翻药碗。"太厉害了!
皇嫂能不能教我?太医院那些老头子整天让我喝药,说我活不过...""景湛!
"周景昀厉声打断。屋内突然安静。姜妙看见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想起宫中传闻——七皇子是早产儿,从小体弱多病。"七殿下想学,明日卯时来我院里。
"她收刀入鞘,"先从扎马步开始。"周景昀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七皇子被送回自己寝宫后,姜妙在回廊下拦住了太子:"刺客是冲着他还是你?"月光下,
周景昀的侧脸像冰雕般冷硬:"太子妃不必知道太多。""那这个呢?
"姜妙亮出那枚带血的铜钱,"西域商队的通行令,我在父亲军中见过。
"太子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伸手要拿,姜妙却后退半步:"我要知道真相。"一阵沉默后,
周景昀突然抬手拂开她额前碎发,指尖在眉间疤痕上停留了一瞬:"五年前,
也有刺客带着这种铜钱。"姜妙呼吸一滞。五年前正是她随父入京受封那年,
也是她眉间受伤的时候。"明日苏侧妃入府。"周景昀转身离去,玄色衣袍融入夜色,
"小心她给你的茶。"次日东宫张灯结彩,比大婚那日还热闹三分。
姜妙冷眼看着一顶杏红轿子从侧门抬进来,轿帘掀起时,露出一张芙蓉面。"妾身苏如婉,
拜见太子妃娘娘。"女子行礼时脖颈弯成优雅的弧度,发间一支累丝金凤簪熠熠生辉。
姜妙刚要开口,目光突然凝固在苏如婉腰间——那枚羊脂玉佩上的缠枝纹,
与她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布条图案一模一样。"妹妹请起。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青霜,把本宫那对翡翠镯子拿来赠予苏侧妃。
"苏如婉道谢时,腕间镯子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姜妙盯着她娇艳如花的笑脸,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五年前母亲惨死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那具被送回北境的尸体手中,
紧攥着的正是半块带有这种纹路的玉佩残片。当夜姜妙翻遍了母亲留下的遗物,
终于在箱底找到那块染血的残玉。它与苏如婉玉佩的断裂处严丝合缝。窗外惊雷炸响,
暴雨倾盆而下。姜妙攥着玉佩站在窗前,任凭雨点打湿衣袖。闪电照亮她眉间疤痕的瞬间,
一个念头清晰如刀——母亲之死,与苏家有关。第三章烽火照京都寅时的更鼓刚过,
姜妙已经立在院中。北境带来的牛皮护腕紧贴着小臂,蓝玉匕首在腰间泛着幽光。
七皇子周景湛气喘吁吁地跑来时,正看见太子妃单脚立在梅花桩上,衣袂翻飞如鹤。"皇嫂!
"少年眼睛亮得惊人,"边关急报!西戎人偷袭了玉门关!"姜妙足尖一点跃下木桩,
落地时尘土不惊。她接过军报扫了一眼,指尖微微发颤——玉门关距北境大营不过百里。
"皇兄已经去兵部了。"周景湛递上汗巾,"听说朝堂上吵得厉害,
主和派说要割让河西三镇...""放屁!"姜妙一把攥紧汗巾。
北境的风沙味似乎还留在肺里,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面孔在眼前闪回。她突然转身往书房跑,
七皇子在身后喊什么已经听不见了。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时,周景昀正对着沙盘凝眉。
几位东宫属官惊得打翻了茶盏,太子却连头都没抬:"太子妃有何高见?
"姜妙径直走到沙盘前,
抄起代表敌军的黑旗插在玉门关外三十里的鹰嘴崖:"西戎人不会走官道。去年大旱,
崖下暗河干涸,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进军路线。
"兵部侍郎李大人嗤笑出声:"妇人妄议军机!鹰嘴崖是绝壁,如何行军?
""李大人可曾见过西戎的山羊?"姜妙从袖中抽出一卷皮纸铺开,上面密密麻麻标满红点,
"这是家父绘制的西北地形图。鹰嘴崖对中原人是绝路,对常年攀岩的西戎轻骑却是坦途。
"周景昀的目光在地图与沙盘间游移,突然拿起令旗重新排布:"传令玉门关守将王贲,
主力埋伏在鹰嘴崖出口,等敌军过半时滚木礌石伺候。""不够。
"姜妙指向地图上一处弯折,"这里需要一支轻骑截断后路。北境军中有支'铁鹞子',
最擅长山地战。"太子的朱笔悬在半空。按制,调动边军需皇帝手谕。屋角铜漏滴答作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拿孤的印信去镇北侯府。"周景昀突然道,
"请老侯爷派府上亲兵速递军令。"李侍郎脸色大变:"殿下!这不合...""退下。
"太子声音不重,却让满室噤若寒蝉。待众人退出,他才看向姜妙,"铁鹞子有多少人?
""三百。"姜妙心跳如鼓,"但足以切断退路。"周景昀提笔在军令上添了一行朱批,
突然问:"你可知孤为何信你?"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影。
姜妙看见他眼角那颗泪痣在光下泛着微红,像一粒未干的血珠。"因为..."她喉头发紧,
"殿下别无选择?""因为五年前。"太子将批好的军令递给她,
"北境军报上说你曾带二十轻骑穿越鹰嘴崖,奇袭西戎粮草营。"姜妙愕然。
那场险胜她从未对人提起,活下来的亲兵不过五指之数。"去吧。"周景昀转身望向沙盘,
"别让孤失望。"三日后捷报传来时,姜妙正在教七皇子近身格斗。少年被一个过肩摔放倒,
躺在草地上直喘:"皇嫂...您下手比太医院的老头还狠...""娘娘!
"青霜举着军报飞奔而来,"大捷!铁鹞子截获西戎密函,
说是三..."姜妙一把捂住她的嘴,眼神扫过不远处修剪花木的宫女。
周景湛机灵地跳起来:"皇嫂,我新得了本兵书,去您书房讨教?"书房门刚关,
青霜就压低声音:"密函提到三皇子与西戎往来!""果然。"姜妙攥紧军报。
那日苏如婉入府时,她就怀疑苏家背后另有主使。七皇子突然咳嗽起来,
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景湛?"姜妙连忙扶住他。
...让我转交..."信上详细记录着三皇子府近半年的异常动向——大量西域珍宝流入,
却不见账目;频繁接见边关将领,却无兵部文书。最可疑的是,
苏丞相上月秘密接待了一位西戎商人。"围场秋狝。"周景湛缓过气来,眼睛亮得吓人,
"三哥每年都会在围场见几个'猎户'。"姜妙与他对视一眼,
同时想起那枚带血的西域铜钱。秋狝之日,东宫车驾最后抵达围场。姜妙一身绯色骑装,
发髻高挽,在满场珠翠中格外醒目。皇帝见到她时眼前一亮:"早听说镇北侯之女英姿飒爽,
果然名不虚传。""臣妾惭愧。"姜妙行礼时瞥见三皇子周景明正与苏丞相耳语,
苏如婉乖巧地站在父亲身后,腰间玉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狩猎开始的号角响彻山林。
姜妙策马入林时,感觉有道视线如影随形。她故意偏离主道,在一处溪流边下马佯装取水。
"太子妃好雅兴。"三皇子周景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生得俊美,笑起来时眼尾上挑,
像只狐狸,"听闻北境女儿善射,不如比试一番?""三哥要与我皇嫂比试?
"周景湛骑着匹矮脚马慢悠悠晃来,"不如算我一个?"周景明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很快又笑道:"七弟身子弱,还是...""三殿下想比什么?"姜妙突然问。
"前方山谷有群野鹿。"三皇子指向东南,"我们各带三人,日落前猎得最多者胜。
"他解下腰间镶满宝石的短刀,"彩头如何?
"姜妙瞳孔微缩——那刀鞘上的纹饰与苏如婉的玉佩如出一辙。比试开始后,
姜妙故意落后半个马身。三皇子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山路拐角,她却勒住缰绳:"景湛,
你上次说的'猎户'...""就在前面山谷!"少年急得咳嗽起来,
"三哥每年都来这儿见他们,皇兄派人盯了好几次都没抓到把柄。"姜妙沉思片刻,
突然调转马头:"我们走西侧小路。"小路崎岖难行,却意外通往一处高地。透过树缝,
谷底情形一览无余。三皇子果然在与几个"猎户"交谈,其中一人解开头巾时,
露出的赫然是西戎人特有的小辫。"果然是他。"周景湛咬牙切齿,
"那个西戎商人..."姜妙却盯着苏丞相递给对方的一个锦盒。当盒盖掀开的瞬间,
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了——那是一块完整的北境兵符,与她父亲随身携带的半块合在一起,
能调动边关二十万大军。"景湛,"她声音发紧,"立刻去告诉你皇兄..."话音未落,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姜妙本能地扑倒七皇子,箭矢擦着她发髻钉入树干。
谷底传来三皇子的怒喝:"谁在那里!""走!"姜妙拽起周景湛翻身上马。身后箭如雨下,
她抽出蓝玉匕首格开一支直奔后心的箭簇,金属相击的火星溅在手背上。
当他们狼狈地冲出树林时,正撞上带队巡视的周景昀。太子一眼看到姜妙渗血的衣袖,
脸色骤变:"怎么回事?""三哥私通西戎!"周景湛气都没喘匀就喊出来,
"他手上有北境兵符!"周景昀眼神瞬间锋利如刀。他刚要开口,
围场中央突然响起急促的钟声——这是御前召集的信号。御帐前,
三皇子已经好整以暇地站着,脚边堆着五六头猎物。皇帝正夸赞他箭术精进,
见到姜妙等人便笑道:"太子妃猎获何物?"姜妙还未答话,
三皇子突然惊叫:"太子妃受伤了?"他一脸关切地上前,"定是林中树枝刮的,
我那有上好的金疮药...""不必。"周景昀挡在姜妙身前,"孤会照顾自己的妻子。
"回程马车上,
姜妙终于有机会展示藏在箭袖里的东西——她用匕首从锦盒上撬下的一小块玉石。
"这是..."周景昀接过玉石对着光细看,面色陡变,"先帝赐给镇北侯的'虎睛石',
天下仅此一块。""家父的兵符是假的。"姜妙声音发抖,
"真的恐怕已经..."太子猛地攥紧玉石。车帘被风吹起的一瞬,
姜妙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杀意,比北境最冷的刀锋还利。当夜东宫书房烛火通明。
周景昀将调兵虎符的图样递给姜妙:"能仿制吗?""能。"姜妙蘸墨勾勒,
"但需要找到真品下落。""苏如婉。"太子突然道,"她父亲今日提前离席。
"姜妙笔尖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母亲惨死的画面与苏如婉腰间的玉佩重叠,
她突然有了主意:"秋狝后日还有一场围猎?"周景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需要殿下配合演场戏。"姜妙放下笔,"一场让苏侧妃主动带我们找兵符的戏。
"第四章夜宴杀机秋狝最后一场围猎前夜,东宫西暖阁的灯亮到三更。
姜妙用银针挑着特制的墨粉,在宣纸上细细勾勒北境兵符的纹路。
这是她第三次重画了——虎睛石上的天然纹路极难模仿,稍有不慎就会被识破。"这里。
"周景昀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朱笔在虎目处点了一抹红,"当年先帝赐石时说,
这点朱砂像老虎在流血泪。"姜妙腕间一颤。太子的掌心比想象中温暖,
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烛光下,
她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那颗泪痣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殿下记得真清楚。
"她轻声道。周景昀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帕:"孤五岁时,
曾见父皇拿着真品给镇北侯。"帕子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竹叶,像是孩童的手笔。
姜妙心头微动——这是先皇后在世时的绣品。"明日围猎,苏侧妃会称病留在营帐。
"太子突然转了话题,"你准备的假兵符...""已经让青霜放进她妆奁了。
"姜妙吹干墨迹,将假图样凑近烛火,"用的是北境特制的鱼胶纸,遇热会浮现暗纹,
足够以假乱真。"烛芯突然爆了个灯花。周景昀伸手挡开溅落的火星,
手背却被烫出一道红痕。姜妙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从荷包里掏出薄荷膏抹上去。
"北境的土方子。"她低头涂抹时,发丝垂落在太子手背上,
"小时候练武受伤..."话音戛然而止。周景昀反手握住她的指尖,
拇指轻轻摩挲她虎口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弓留下的痕迹。"明日小心。"他声音低沉,
"孤会派暗卫跟着你。"姜妙抬眼,正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烛火在那双眼中跳动,
像雪原上遥远的篝火,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取暖。两人的呼吸在静默中渐渐同步,
直到更鼓声惊醒这片刻旖旎。"四更了。"周景昀率先松开手,"太子妃该歇息了。
"围猎当天天色阴沉。姜妙一身玄色骑装,蓝玉匕首藏在靴筒里。临出发前,
苏如婉果然娇滴滴地告了病,说要在帐中抄佛经为皇家祈福。"妹妹有心了。
"姜妙亲手为她披上斗篷,"这卷《地藏经》最是灵验,记得多抄几遍超度亡灵。
"苏如婉笑容僵了一瞬。姜妙转身时,
余光瞥见对方无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玉佩——那下面藏着通往三皇子营帐的密道图。
猎场号角响起时,姜妙故意落后大队。她按计划拐上去年山洪冲出的隐秘小路,
这条道能直插三皇子与西戎人约定的会面地点——断肠崖。"皇嫂!"周景湛骑马追来,
苍白的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晕,"三哥的人往西边去了!"姜妙心头一紧。西边是皇家禁苑,
里面藏着太祖修建的密道网,据说能直通皇宫大内。"你回去报信。"她调转马头,
"我去追。""不行!"七皇子拽住她缰绳,"三哥带了'影卫',
那些都是..."一声鹰唳打断了他的话。姜妙抬头,
看见一只海东青在云端盘旋——这是北境军用来传讯的猎鹰,怎会出现在此?
还没等她想明白,林间突然射出三支弩箭。姜妙侧身避过,其中一支擦破周景湛衣袖,
瞬间泛起诡异的紫色。"毒箭!"她一把将少年拽到自己马上,"抱紧我!
"马匹在密林中狂奔,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姜妙弯弓搭箭,回身射倒两个黑衣人,
却见更多人影从四面八方涌来。蓝玉匕首在掌心发烫,她数着剩下的箭——只有五支了。
"前面!"周景湛突然指向一处岩缝,"皇兄说过那里有..."爆炸声淹没了他的话音。
山石轰然塌陷,将追兵暂时阻隔。姜妙趁机策马冲进岩缝,
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是条人工开凿的隧道,墙上每隔十步就嵌着一盏长明灯。
"太祖的密道..."周景湛虚弱地靠在她背上,"通往紫宸殿..."姜妙心头巨震。
紫宸殿是皇帝日常理政之所,若让三皇子的人带着兵符从密道潜入..."你能走吗?
"她翻身下马,撕下衣襟扎紧七皇子伤口,"我必须去阻止他们。
"少年突然抓住她的手:"等等!你听——"隧道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
接着是周景昀冷冽的嗓音:"三哥好雅兴,带着西戎贵客游览皇家密道?
"姜妙与周景湛对视一眼,悄悄向前摸去。拐角处的石室里,
太子带着十余名禁卫将三皇子一行人团团围住。西戎使者手中的锦盒已经打开,
露出半块虎符。"景昀这是何意?"三皇子笑容不变,
"为兄不过是偶遇迷路的西域商人...""商人?"周景昀剑尖指向对方腰间,
"商人也配戴大内侍卫的玄铁令?"电光火石间,三皇子突然暴起发难。
他袖中射出一道银光,直取太子咽喉。周景昀侧身闪避,剑锋划过锦盒——假兵符应声而裂。
"你!"三皇子盯着断成两截的赝品,脸色骤变,"这是...""假的。"周景昀冷笑,
"真品早在三日前就由镇北侯亲信送回北境了。"姜妙趁机冲出:"殿下小心!
他有同伙在..."话音未落,隧道另一端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苏丞相带着数十名甲士出现,
将石室两头堵死。"老臣救驾来迟!"苏丞相高呼,"太子殿下勾结西戎人意图不轨,
给老夫拿下!"局势瞬间逆转。周景昀的侍卫被团团围住,
三皇子好整以暇地捡起断成两截的假兵符:"景昀啊景昀,你以为这就赢了?
"姜妙突然发现西戎使者悄悄退到了阴影处,手中多了个铜制物件。
她瞳孔骤缩——那是北境军中用来发信号的鸣镝!"趴下!"她飞扑向周景昀。
鸣镝尖啸着射向洞顶悬挂的铁笼。笼门应声而开,数十条毒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混乱中,
姜妙感觉小腿一阵刺痛——条赤链蛇咬穿了她的靴筒。周景昀一剑斩断蛇头,
抱起她就往密道深处跑。姜妙视线开始模糊,
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七皇子用火折子点燃了墙上的油灯,
火势瞬间吞没了满地毒蛇...再醒来时,她躺在东宫寝殿的拔步床上。窗外已是深夜,
烛火将一个人的影子投在纱帐上——周景昀正伏在案前批阅奏章,
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疲惫。"殿下..."姜妙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朱笔啪嗒掉在案上。周景昀几步冲到床前,手悬在半空似乎想触碰她又不敢:"还疼吗?
"姜妙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七殿下呢?兵符...""景湛无恙。真兵符已经安全了。
"太子扶她靠坐起来,递上一碗汤药,"苏丞相反咬一口,说你我是幕后主使。"姜妙苦笑。
药汁入喉,熟悉的北境草药味让她鼻尖一酸——这是母亲当年教她辨认的解毒配方。
"三日后宫中有夜宴。"周景昀突然道,"父皇要当众审理此事。"姜妙握紧了药碗。
宫宴意味着各方势力齐聚,是三皇子党最好的下手时机..."我需要做什么?
"周景昀凝视着她,突然伸手拂开她额前碎发:"活着。"宫宴那日,
姜妙破天荒地盛装打扮。累丝金凤冠压得她脖颈发酸,
但藏在宽大袖袍中的臂弩却让她安心不少。入席时,她注意到苏如婉的位置紧挨着三皇子妃,
而七皇子称病未至。"今日这阵仗..."青霜为她斟酒时低语,"奴婢瞧着心慌。
"姜妙拍拍侍女的手。大殿四角多了不少生面孔的侍卫,皇帝看起来精神不济,
连饮三杯后就开始揉太阳穴。酒过三巡,三皇子突然起身:"儿臣有本奏。"他一挥手,
侍卫押上来个西戎打扮的人,"此人招供,是受太子指使混入围场!"大殿瞬间哗然。
姜妙看向周景昀,太子却气定神闲地抿着酒,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胡说!
"老将军王贲拍案而起,"老臣亲眼看见这人在三殿下帐中进出!""王将军老眼昏花了吧?
"苏丞相冷笑,"倒是太子妃那日为何会出现在密道?
莫非是与西戎人...""丞相此言差矣。"姜妙盈盈起身,袖中暗扣住臂弩,
"那日本宫是追着一只海东青去的。说来奇怪,北境军的猎鹰怎会出现在围场?
"三皇子脸色微变。姜妙趁机继续道:"更奇怪的是,密道里的毒蛇全是中原罕见品种,
唯有..."她故意停顿,"苏家别院饲养的赤链蛇与之吻合。
"苏丞相猛地站起:"血口喷人!""肃静!"皇帝突然摔了酒杯,"朕自有决断!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宫人高唱:"七皇子殿下到——"周景湛被两名太监搀扶着进来,
脸色苍白如纸。他颤巍巍捧起一卷竹简:"儿臣...儿臣有证据..."三皇子突然暴起,
夺过侍卫的刀就朝七皇子劈去。姜妙想都没想就掷出手中玉杯,正砸在三皇子腕上。
刀锋偏斜,只划破了周景湛的衣袖,露出缠满绷带的手臂。"逆子!"皇帝终于震怒,
"给朕拿下!"混乱中,姜妙看见苏如婉悄悄离席。她刚想跟上,
却见一名宫女端着酒杯朝周景昀走去——那宫女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与西戎使者戴的一模一样!"酒里有毒!"姜妙失声喊道。周景昀反应极快,
抬手打翻了酒杯。酒液溅在地上,立刻泛起白沫。那宫女见事情败露,
突然从发髻中抽出一根银针,直刺太子咽喉。姜妙来不及思考,整个人扑了过去。
银针擦着她脖颈划过,带出一线血珠。周景昀趁机一剑刺穿宫女胸口,
却见她临死前露出诡异的笑容..."小心!"姜妙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看向皇帝方向。
已经晚了。三皇子不知何时挣脱了钳制,手持淬毒的匕首冲向御座。周景昀离得太远,
眼看就要来不及——一道瘦弱的身影突然挡在皇帝面前。"景湛!"七皇子被匕首当胸刺中,
鲜血瞬间浸透前襟。周景昀的剑随后而至,直接挑断三皇子手筋。当禁军终于控制住局面时,
周景湛已经倒在血泊中,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卷染血的竹简。"传太医!"皇帝抱着小儿子,
声音都在发抖,"快!"姜妙扶住摇摇欲坠的周景昀,发现他死死盯着三皇子,
眼中杀意滔天。她悄悄握住他的手,感觉那修长的手指冰凉如铁。当夜,东宫灯火通明。
太医说七皇子命大,匕首离心脏只差半寸。竹简上记录着三皇子与西戎往来的铁证,
包括用北境兵权换取对方支持他夺嫡的密约。"苏家女如何处置?
"姜妙为周景昀包扎手上的伤口,轻声问道。太子看向窗外的月色:"暂时不动。她还有用。
"姜妙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蛇毒未清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强撑着收拾药箱,
却被周景昀一把抱起。"殿下!"太子不由分说地将她放到床上,亲手为她褪去鞋袜。
小腿上的伤口已经发紫,在雪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周景昀取来药膏,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忽然问,"为什么要挡那根毒针?"姜妙望着帐顶的缠枝纹,
轻声道:"殿下不也为我吸过蛇毒?"周景昀的手顿住了。烛火噼啪作响,
他的影子笼罩着她,像一座沉默的山。"姜妙。"太子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若孤说,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是政治联姻..."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暗卫来报:苏如婉趁乱逃往苏府别院,而那里刚刚飞出了三只信鸽,方向正是——北境。
第五章蜜糖与砒霜腊月里的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姜妙正在书房临帖。周景昀站在她身后,
左手扶着宣纸,右手覆在她执笔的手上,带着她写"永"字的最后一捺。"腕要平。
"太子的呼吸拂过她耳际,"这一勾要像雁尾..."笔锋突然一颤,
在宣纸上拖出一道歪斜的墨迹。姜妙耳根发烫——周景昀这半个月来每日教她书法,
可越教越不像样子。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沉水香的气息将她团团围住,哪还有心思看字?
"又写坏了。"她故意嘟囔,"殿下教的不好。"周景昀低笑一声,
喉结擦过她的鬓角:"是学生不专心。"他抽走毛笔,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刮,"该罚。
"姜妙转身要躲,却被圈在书案与他的臂弯之间。窗外雪花无声飘落,
偶有枝头积雪坠地的轻响。周景昀的吻落在她眉间疤痕上时,
姜妙恍惚想起北境的传说——在伤疤上落吻的人,前世曾为你流过血。"殿下!
"青霜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七皇子醒了!"旖旎气氛瞬间消散。
周景昀整理衣襟的动作比拔剑还利落,姜妙却注意到他指尖几不可察的颤抖。
自从七皇子为救皇帝重伤,太子每日探望三次,亲自试药,眼下的青黑一日深过一日。
景仁宫药香浓郁。周景湛靠在杏黄引枕上,脸色比身后的瓷枕还白。见到兄嫂进来,
少年眼睛一亮,随即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别动。"周景昀按住他肩膀,
声音却比平日软三分,"药喝了么?"七皇子摇摇头,
突然抓住太子的衣袖:"三哥他...""押在天牢。"周景昀截住话头,
接过太医呈上的药碗,"父皇命大理寺严审。"姜妙注意到少年闻言松了口气。她坐到榻边,
从食盒里取出一包蜜饯:"北境的沙枣蜜饯,最是润肺。"周景湛眼睛亮起来,刚要伸手,
却被兄长一记眼风钉回枕上。太子舀起一勺汤药送到弟弟唇边,动作看似强硬,
手腕却微微发颤。姜妙突然想起北境的母狼——它们也是这样,用尖牙叼着幼崽后颈,
力道精准到毫厘不差。"皇兄..."七皇子咽下苦药,突然压低声音,"苏家别院有动静。
昨夜..."话未说完,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皇帝身边的李公公捧着圣旨进来,
尖着嗓子宣道:"三皇子周景明勾结外敌,即日起废为庶人。苏丞相教唆皇子,着革职查办!
"姜妙与周景昀对视一眼——这处置比预想的轻得多。按律,谋逆当诛九族。"苏如婉呢?
"她忍不住问。李公公面露难色:"苏侧妃...昨夜暴毙了。""什么?
"姜妙手中的蜜饯盒子啪地掉在地上。她昨日还收到线报,
说苏如婉在别院活蹦乱跳地指挥下人烧文书。周景昀面色阴沉如水:"怎么死的?
""说是...心悸发作。"李公公擦擦额角冷汗,"苏家已经领回尸首了。"待众人退下,
七皇子突然挣扎着坐起来:"皇兄,苏如婉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她手里还攥着...""我知道。"周景昀打断他,替弟弟掖好被角,"你好生养伤。
"转身时,姜妙看见他袖中寒光一闪——是那柄蓝玉匕首。回东宫的路上,雪下得更大了。
姜妙踩着周景昀的脚印往前走,突然发现他停在一株老梅前。虬曲的枝干上积着薄雪,
隐约可见几点红蕾。"母亲生前最爱梅。"太子抬手拂去枝头雪,"她说冰雪压得越重,
花开得越艳。"姜妙心头微动。先皇后去世时周景昀才五岁,这深宫里记得她喜好的,
恐怕只剩这个儿子了。"殿下..."她刚开口,一片雪花恰落在唇上。周景昀突然低头,
用舌尖卷走了那点冰凉。"甜。"他轻声道,也不知是说雪还是别的什么。
当夜姜妙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母亲站在雪地里对她笑,手里捧着块残缺的玉佩。
她刚要上前,母亲突然变成苏如婉,七窍流血地递来一封**..."**!
"青霜的惊呼将她拽出噩梦,"苏府走水了!"姜妙赤脚跑到窗前,只见城西方向火光冲天。
那个方位——正是苏家别院!她匆忙披衣时,周景昀已经带着亲卫出了宫门,
只留话让她安心等候。这一等就是三天。太子回府时满身烟尘,眼下乌青浓得吓人。
姜妙帮他更衣时,发现中衣上沾着可疑的暗红。"找到什么了?"她轻声问。周景昀摇头,
从怀中取出一块烧焦的皮子:"就剩这个。"姜妙接过仔细辨认,
隐约看出"北境"二字和半个虎头纹。这分明是兵符的拓印!
她心头突突直跳——苏如婉死前果然在伪造调兵凭证。"殿下,
家父那边...""已经加派了羽林卫。"周景昀疲惫地揉着眉心,
"但北境军中有苏家旧部..."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姜妙连忙端来参茶,
却见帕子上沾着血丝。太医说是连日操劳加上吸入烟尘所致,开了方子嘱咐静养。
可哪静得下来?皇帝因三皇子之事一病不起,朝政全压在太子肩上。
姜妙每日看着周景昀天不亮就起身,三更才合眼,案头的奏章却越堆越高。腊八那日,
她亲自熬了粥送去书房。推门却见七皇子已经坐在案前,正帮兄长批阅不太紧要的奏章。
少年伤势未愈,时不时掩唇轻咳,但批红的字迹已经颇有几分太子风骨。"皇嫂。
"周景湛抬头一笑,"我偷了你的差事。"姜妙把粥碗塞给他:"那罚你喝完。
"转头又盛了一碗递给周景昀,"殿下也该歇歇了。"太子接过粥碗,
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蹭。这阵子他们相处的时间反倒比从前更多——周景昀批折子,
姜妙就坐在一旁研墨;周景昀与大臣议事,她隔着屏风记下要点;夜深人静时,
两人头碰头研究北境传来的密报..."对了。"七皇子突然从袖中掏出一封信,
"北境刚到的。"姜妙一眼认出是父亲笔迹。信上说边关抓获几个冒充朝廷使者的细作,
身上带着盖有伪造太子印的调兵文书。最蹊跷的是,
这些人竟知道北境军内部的口令变更规律。"口令只有..."姜妙猛地顿住。
除了父亲和她,世上知道这套规律的只有一个人——母亲生前设计的。
周景昀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放下粥碗,
轻轻握住姜妙发抖的手:"岳母大人当年...""是被灭口的。"姜妙指甲掐进掌心。
母亲作为北境军前军师的女儿,参与设计了整套边防体系。她突然想起那块残玉,
"苏如婉的玉佩...""已经派人去查了。"太子捏了捏她手指,"三日后是岳母忌辰,
孤陪你祭奠。"这个承诺让姜妙眼眶发热。母亲去世五年,除了父亲和她,
从没人记得那个雪夜。忌辰当天,姜妙在偏殿设了简易灵堂。周景昀不仅亲自到场,
还带来了先皇后生前最爱的白梅。当香烛燃起时,太子竟按北境习俗行了半跪礼。
"母亲若在..."姜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周景昀静静等她平复,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图纸:"暗卫从苏府废墟里找到的。"那是张北境布防图,
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姜"字——母亲闺名里的字!姜妙颤抖着抚过图纸,
突然在某个关隘处发现一滴干涸的血迹。"这里..."她指着一处标记,
"是母亲遇害前巡视的最后哨所。"周景昀展开另一张纸——苏府账册残页。
上面记录着五年前的某笔巨额支出:黄金千两,用途是"北境酬神"。"时间对得上。
"太子声音低沉,"领款人是...""苏丞相。"姜妙咬破了下唇。血珠滚落在图纸上,
与那滴陈年血迹融为一体。当夜,姜妙翻出母亲所有遗物。在一件旧斗篷的夹层里,
她找到了半页残破的日记,上面潦草地写着:"哨所口令有异,恐有内鬼。苏某今日到访,
神色可疑...""苏某"二字被反复描粗,几乎划破纸张。姜妙捧着残页去找周景昀,
却发现书房空无一人。案头镇纸下压着张字条:"急召入宫,勿等。"她刚要转身,
突然注意到书架上有个暗格微微凸起。鬼使神差地,姜妙按动了机关。暗格滑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信件——全是她五年来从北境寄往京城的家书!最诡异的是,
最早一封的日期竟是承平十二年冬,那时她还未与太子"初见"..."娘娘!
"青霜慌慌张张跑来,"不好了!七殿下吐血昏迷了!"姜妙匆忙锁好暗格赶往景仁宫。
太医们乱作一团,皇帝瘫坐在龙椅上,而周景昀——太子正死死攥着弟弟的手,
脸色比死人还白。"怎么回事?"她拉住一个太医。"中毒..."老太医抖如筛糠,
"晚膳用的燕窝里有砒霜..."姜妙如坠冰窟。七皇子的膳食向来由东宫小厨房单独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