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大赛的奖金到账那天,王一圃在银行门口攥着支票,手心微微出汗。五万元,在1999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对于一个初创公司来说,还远远不够。
"想什么呢?"王乐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初夏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比大一初见时成熟了许多。
"在想办公室租金。"王一圃将支票小心地放进内袋,"创业园的优惠政策只针对毕业生,我们还在校..."
王乐从包里抽出一张传单:"看看这个。科技园新推出的孵化计划,在校生创业团队可以申请,前半年免租金。"
王一圃接过传单,眼前一亮:"太完美了!你怎么找到的?"
"昨天去听创业讲座时拿的。"王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那个让他心动的小酒窝,"我已经填好了申请表,只需要补充我们的项目介绍和获奖证明。"
王一圃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总是想在我前面。"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虽然他们经常一起工作到深夜,偶尔还会牵手散步,但这样亲昵的举动还是第一次。王乐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却没有躲开。
科技园的申请很顺利。一周后,他们拿到了孵化器A区307室的钥匙。房间不大,约三十平米,但采光很好,窗外能看到一小片绿地和远处的城市轮廓。
"我们的第一个办公室。"王一圃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前世被任丹丹操控的人生中,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完全靠自己和团队的能力开辟一片天地。
王乐走到窗前,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视野真好。在这里工作,灵感一定会源源不断。"
他们简单布置了办公室——两张二手办公桌,几把椅子,一台从学校借来的服务器。李明和其他团队成员也陆续搬了进来。小小的空间很快充满了生机。
六月底,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天使投资人——王建军介绍的张总,一个四十出头、目光锐利的科技行业老兵。
"年轻人有想法很好。"张总翻看着他们的商业计划书,"但市场很残酷,你们凭什么活下来?"
王一圃早有准备:"张总,我们的优势在于对校园场景的深度理解。目前已经与南方大学达成合作意向,下学期将全面试用我们的系统。如果效果良好,市教育局考虑在全市高校推广。"
王乐补充道:"这是详细的用户调研报告和三个月来的迭代数据。我们不仅解决信息传递效率问题,更重要的是建立了校园生态闭环——学习、生活、社交、二手交易,全部在一个平台上完成。"
张总的目光在王乐和王一圃之间来回扫视,突然问道:"你们是情侣吗?"
王一圃措手不及,耳根一热。王乐却坦然回答:"我们是很默契的合作伙伴,私交也很好。但这不会影响公司运作,我们有完善的决策机制。"
张总哈哈大笑:"好!公私分明很重要。我投了,五十万,占股百分之十。"
走出会议室,王一圃和王乐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击掌庆祝。五十万!足够他们正式注册公司,招募更多人才,甚至开始拓展外校市场。
公司注册手续办妥那天,团队在办公室开了香槟。王一圃作为CEO宣布了人事任命:李明担任CTO,王乐则是市场总监,其他成员也各有职位。
"为我们共同的梦想干杯!"王一圃举起塑料杯(孵化器禁止酒精饮料,他们用可乐代替香槟),环视着一张张年轻而充满**的面孔,最后目光落在王乐身上。她今天特意化了淡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干杯!"大家齐声欢呼。
七月中旬,他们正式搬进了科技园主楼的办公室。比原来的孵化器宽敞许多,有独立的会议室和休息区。王一圃站在公司logo墙前,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王总,这是今天的会议安排。"王乐走过来,故意用正式语气说道,眼睛里却闪着调皮的光。
王一圃接过文件夹,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王总监今天格外漂亮。"
王乐脸一红,正要说什么,前台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熟悉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一圃!惊喜吗?"
任丹丹穿着一身名牌职业套装,拎着精致的手包,像走秀一样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的目光扫过崭新的办公环境,最后落在王一圃和王乐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你怎么来了?"王一圃沉下脸。
"我爸爸的公司在这栋楼十层设立了办事处,我来负责。"任丹丹假装没注意到王一圃的不悦,自顾自地走进来四处打量,"你们这小公司布置得还挺像模像样嘛。"
王乐不动声色地站到王一圃身边:"任**,有什么事吗?我们马上要开晨会了。"
任丹丹的红唇勾起一个假笑:"王乐,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是'市场总监'了?"她故意在头衔上加重语气,"真厉害啊,从助学金到总监,这跨越..."
"任丹丹,"王一圃打断她,"如果没有正事,请离开。我们很忙。"
任丹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圃,何必这么冷淡?我们毕竟是老同学,又在同一栋楼工作..."她突然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烫金名片,"对了,我爸对你们的项目很感兴趣,想约你们聊聊合作。"
王一圃没有接:"谢谢,但我们目前不需要外部投资。"
任丹丹硬把名片塞进他手里:"别急着拒绝。一圃,商业是商业,感情是感情,这点道理你总该明白吧?"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王乐一眼,"有些人能给你的只是校园里的小打小闹,而我父亲能带给你的是整个省的教育市场。"
说完,她转身离开,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留下一室尴尬的沉默。
"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李明小声嘀咕。
王一圃把名片扔进垃圾桶:"大家别受影响,继续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任丹丹果然如她所说,经常"偶遇"王一圃。咖啡厅、电梯间、甚至公司楼下的餐厅,她总能找到各种借口接近他。更令人不安的是,她开始频繁接触团队其他成员,特别是新来的实习生,打听项目进展。
七月底的一个周五,王一圃正在审阅新版本的设计方案,王乐匆匆推门进来,脸色苍白。
"怎么了?"他立刻放下文件。
"我刚接到县医院电话,我爸...他酒精中毒,情况不太好。"王乐的声音微微发抖,"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当然,你去吧。需要我陪你吗?"
王乐摇摇头:"公司下周就要交付新版本了,你不能走。我...我处理好就回来。"
她简单收拾了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文件,匆匆离开。王一圃站在窗前,看着她小跑着上了出租车,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整个周末,王一圃都联系不上王乐。她的寻呼机没有回复,家里电话也无人接听。周一早晨,他终于收到了王乐发来的简短信息:"爸爸情况稳定了,但需要人照顾。我会尽快回来,工作不会耽误。"
王一圃松了口气,回复让她安心照顾家人,公司的事不用担心。然而,当天下午,一个令人不安的传言开始在办公室流传——王乐准备辞职了。
"听说是任丹丹说的。"午饭时,李明悄悄告诉王一圃,"她在咖啡厅跟几个实习生聊天,说王乐家里情况复杂,父亲酗酒成性,奶奶又年老多病,她可能不会再回公司了。"
王一圃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引来周围人侧目:"胡说八道!王乐绝不会不辞而别。"
但谣言就像野火,越烧越旺。到了周三,连新来的产品经理都小心翼翼地问王一圃:"王总监真的不回来了吗?那市场部的工作..."
"谁再传这种谣言,直接去财务部结工资走人!"王一圃罕见地发了火。
然而,随着王乐迟迟不归,连他自己也开始有些动摇。她会不会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为什么不接电话?连条消息都没有?
周四晚上,王一圃加班到深夜。新版本的测试遇到了瓶颈,而市场部的方案还等着王乐最后确认。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突然做出了决定。
"张哥,借你车用一下。"他打电话给公司的司机,"我要去趟临水县,现在。"
两个小时后,王一圃站在临水县医院昏暗的走廊里。深夜的医院安静得可怕,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压抑感。护士指引他来到三楼的一间病房前。
透过门上的小窗,他看到王乐坐在病床边,面前摊着笔记本电脑,正专注地打字。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她父亲。角落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想必是王乐的奶奶——正在打盹。
王一圃轻轻推开门。王乐听到声音抬起头,眼睛瞬间睁大:"一圃?你怎么..."
"三天没你消息,我担心了。"他低声说,生怕吵醒其他人。
王乐合上电脑,示意他到走廊说话。关上门,她突然扑进王一圃怀里,身体微微发抖。王一圃愣住了,随即紧紧抱住她,感受到她单薄的身体传来的温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王乐的声音闷在他胸口,"爸爸情况时好时坏,奶奶身体也不好,我两头跑,还要赶公司的方案..."
王一圃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我明白。公司的事别担心,我们能应付。你家人要紧。"
王乐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可是新版本马上就要..."
"嘘..."王一圃用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告诉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王乐犹豫了一下:"医生说...爸爸需要更好的治疗。县医院条件有限,建议转去市里的专科医院。但排队要很久,而且费用..."
"这个交给我。"王一圃立刻拿出手机,"我爸认识省人民医院的副院长。"
王乐抓住他的手:"不,我不能..."
"王乐,"王一圃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让我帮你,好吗?这不是施舍,是...是我在乎你。"
王乐的眼眶又湿润了,但这次她点了点头。
王一圃走到走廊尽头打电话。十五分钟后,他回来告诉王乐:"安排好了,明天早上省医有车来接你父亲。病房和专家都联系好了。"
王乐不敢相信:"这么快?"
"我爸说..."王一圃犹豫了一下,"他说代他向周阿姨问好。"
"周阿姨?我奶奶?"王乐惊讶地瞪大眼睛,"他认识我奶奶?"
王一圃同样困惑:"我也不清楚...等回去问问他。"
他们回到病房,王乐的奶奶已经醒了。看到王一圃,老人家眼睛一亮:"你就是一圃吧?乐乐常提起你。"
"奶奶好。"王一圃礼貌地问候,注意到老人虽然瘦小,但眼神清亮,举止优雅,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谢谢你大老远来看我们。"奶奶拍拍他的手,"乐乐这孩子太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有你在她身边,我放心多了。"
王乐脸红着打断:"奶奶!您别胡说..."
奶奶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省人民医院的车如约而至。转院手续办得很顺利,王乐的父亲被安置在一间宽敞的单人病房,几位专家立刻来会诊。
"酒精性肝硬化,还有救,但必须彻底戒酒。"主治医师严肃地说,"再喝下去,肝衰竭是迟早的事。"
王乐的父亲——王国强,一个曾经应该很英俊但现在被酒精摧残得憔悴不堪的男人——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但当医生提到"死亡"二字时,王一圃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安顿好一切已是下午。王乐坚持让奶奶回家休息,自己留在医院陪护。王一圃买了午餐回来,发现王乐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睡着了,头歪向一边,长发垂落遮住了半边脸。
他轻轻坐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王乐微微动了动,但没有醒来,似乎终于放松下来。
傍晚时分,王一圃提议带王乐出去透口气。他们来到医院顶楼的小天台,夕阳将整个城市染成金色。
"累了吧?"王一圃递给王乐一杯热奶茶。
王乐双手捧着杯子,感受着温暖:"谢谢你...为所有的事。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朋友之间不说这些。"王一圃望着远处的夕阳,"对了,公司那边你不用担心。版本发布可以推迟,客户能理解。"
王乐摇摇头:"不,我明天就回去工作。爸爸这里有专业医护人员照顾,奶奶也能常来看他。我...我不能让团队失望。"
王一圃转头看她,夕阳的余晖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内心有多么坚强。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这点。无论多难,你从不放弃。"
王乐转过头,他们的目光在夕阳中相遇。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王一圃慢慢靠近,这一次,没有任丹丹的打扰,没有突如其来的电话,只有夕阳、微风和彼此的心跳声。
当他们的唇即将相触时,王乐突然小声说:"我还没刷牙..."
王一圃笑了:"我不在乎。"
这个吻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却让王一圃全身如过电般颤栗。他小心地环抱住王乐,生怕用力过猛会惊散这个美好的瞬间。
分开后,王乐把脸埋在他胸前,耳朵红得透明。王一圃低头轻吻她的发顶,心中满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我们回去吧,"良久,王乐轻声说,"爸爸该吃药了。"
他们手牵着手下楼,在病房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分开。王一圃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已经跨越了某个重要的界限,不再是同学、朋友或合作伙伴,而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第二天,王乐如约回到公司。当她和王一圃一起走进办公室时,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不仅因为王乐的突然回归,更因为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亲密感,明显与之前不同了。
任丹丹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中午就出现在他们公司门口。看到王一圃和王乐并肩走出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一圃,能单独谈谈吗?"她强撑着笑容问。
王一圃直接牵起王乐的手:"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任丹丹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红唇颤抖着:"你...你们..."
"如你所见。"王一圃平静地说,"现在请让开,我们要去吃饭了。"
任丹丹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塑。当他们走远时,王一圃听到一声压抑的啜泣,但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