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着大雨。顾家别墅的雕花铁门在我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像关掉了一个世界。
我的行李箱被粗暴地扔了出来,轮子磕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歪斜着倒下。
雨水瞬间打湿了劣质的帆布面料。管家撑着伞,站在门内,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平板无波:“林**,承少爷说了,婚约解除。念在过去的情分上,这二十万是给你的补偿。
拿了钱,以后就不要再出现在顾家任何人面前,尤其不要纠缠承少爷。
”一个牛皮纸信封被从门缝里塞出来,掉在泥水里。我站着没动。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
糊了眼睛,冰冷刺骨。门内的管家,还有几个探头的佣人,眼神像看一堆碍眼的垃圾。纠缠?
过去三年,是谁天天送花到我打工的咖啡店?是谁在全校面前高调宣布我是他顾承的未婚妻?
又是谁,在我考上重点大学后,迫不及待地把我接到顾家,说要给我最好的生活,
让我安心当他的顾太太?现在,他的小青梅林薇薇从国外镀金回来,他就说我纠缠?
我低头看着那个沾了泥水的信封。二十万。买断我三年的真心和付出。
也买断了我对“家”的最后一点幻想。“钱,拿走。”我的声音被雨冲得有点哑,但很清晰,
“告诉他,我林摇,不卖。”说完,我弯腰,拉起那个破行李箱。轮子坏了,拖不动。
**脆把箱子扛在肩上。很沉。劣质的肩带勒进肉里。我头也没回,一步一步,
走进了瓢泼大雨里。把顾家那扇象征着“豪门”的冰冷铁门,
连同我过去三年可笑的“灰姑娘”梦,一起扔在了身后。被顾家扫地出门的时候,
我刚上大二。学费和生活费瞬间成了压在头顶的大山。助学贷款只够学费。生活费,
得自己挣。最穷的时候,一天啃三个馒头,白开水管够。室友看不过去,
偷偷给我塞过几次面包牛奶。我都记着账,等有了钱,第一时间还了。顾承来找过我一次。
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他穿着**版球鞋,腕表在灯光下晃眼。“林摇,何必呢?
”他皱着眉,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拿着那二十万,你日子能好过很多。跟我赌气,
吃苦的是你自己。”我吸溜着面前那杯最便宜的柠檬水,冰块化完了,淡得没味。“顾少,
”我抬眼看他,“钱,是你顾家欠我的吗?”他一愣:“什么?”“如果欠我的,
该赔多少赔多少,我不嫌多。如果不欠,”我扯了扯嘴角,“那我凭什么要你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是补偿!”“哦,补偿什么?”我盯着他,“补偿你移情别恋,
还是补偿你们家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出来?”顾承的脸色变得难看:“林摇,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薇薇她……”“打住。”我抬手制止他,“你和你家薇薇的事,
我没兴趣听。钱,我不要。人,我更不会缠着。我们两清了。”我站起身,
柠檬水还剩大半杯。“以后别来找我了。看见你,影响我打工的心情。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不识抬举”,气得脸色发青。看着他吃瘪的样子,
我扛着肩上的重压,居然觉得松快了一点。什么活我都干。
家教、发传单、餐厅服务员、奶茶店小妹。后来发现,来钱最快的,是夜市摆摊。
学校后门有个自发形成的夜市,烟火气十足。我观察了几天,瞄准了煎饼果子。成本低,
上手快,一个人就能支棱起来。启动资金是省吃俭用加拼死拼活打工攒下的三千块。
买了个二手的三轮车,焊了个简易棚子,
配齐了鏊子、面糊桶、鸡蛋、薄脆、酱料……我的煎饼摊,在一个飘着油烟味的傍晚开张了。
摊子名?没有。就在三轮车前挂了个硬纸板,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煎饼果子,
加蛋7块,加肠8块,管饱!”开张第一晚,手忙脚乱。面糊稀了,鏊子火候没掌握好,
第一个饼摊得跟地图似的,破了好几个洞。买饼的是个赶时间的小哥,皱着眉:“妹子,
你这技术……能行吗?”我脸涨得通红,咬牙:“哥,这个算送的!下一个保证好!
”鏊子烫手,油渍溅到胳膊上,我连眉头都不皱。第二个饼,勉强成型。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顺手。收摊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数着皱巴巴的零钱,五十六块。
除去成本,赚了大概三十。手指被烫红了好几处,腰酸背痛,油烟味腌透了头发和衣服。
但捏着那几十块钱,心里是实的。比在顾家当金丝雀时,
拿着顾承给的、永远花不完却不知道密码的副卡,踏实一万倍。我的煎饼摊,
渐渐在夜市站稳了脚跟。靠的就是三点:量大、管饱、干净。面糊自己调,薄脆自己炸,
酱料自己熬。鸡蛋买最新鲜的,生菜洗得能当镜子照。学生们给起了个外号——“实在姐”。
“实在姐,老样子,加蛋加肠,多刷酱!”“好嘞!”我麻利地舀面糊,刮开,打蛋,
撒葱花、芝麻,刷酱,放薄脆、生菜,一气呵成。热腾腾、香喷喷的煎饼递出去,
换来一句满足的“谢谢姐”。日子像上了发条。白天上课,晚上出摊。累得像条狗,
但账户里的数字,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着。还清了助学贷款。换了个稍微结实点的新三轮车。
甚至能给自己买件像样的冬衣了。偶尔,会在校园里远远看见顾承。他还是众星捧月,
身边总跟着打扮精致的林薇薇。林薇薇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仿佛在说:看吧,离了顾承,你就只能活成这样。我通常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身上的油烟味,
是我劳动的勋章,没什么好羞耻的。只是没想到,平静摆摊的日子,会被一个意外打破。
那晚生意特别好。我正低头摊饼,排队的队伍有点长。“实在姐,快点啊,饿死了!
”后面有人催。“马上马上!”我手上加快动作。一个饼刚摊好,正要抹酱,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哎哟!”“小心!”“孩子!我的孩子!”我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不知怎么挣脱了妈妈的手,摇摇晃晃地跑到了马路中间!
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正从拐角冲出来,速度很快!眼看就要撞上!孩子的妈妈吓得尖叫,
腿都软了。周围的人也都惊呆了。我脑子嗡的一声。身体比脑子快。扔下刮板,
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用尽全力扑过去,把孩子死死抱在怀里,然后猛地往旁边一滚!
刺耳的刹车声!摩托车几乎是擦着我的后背冲过去!我抱着孩子,重重摔在路边的绿化带里。
后背一阵**辣的疼。孩子在我怀里吓得哇哇大哭。“宝宝!我的宝宝!
”孩子妈妈哭喊着冲过来,从我怀里接过孩子,检查着,语无伦次,“谢谢!谢谢你!
谢谢你!”周围的人也围了上来。“妹子!你没事吧?”“天啊,太险了!
”“快看看伤着哪没有?”我撑着坐起来,后背疼得厉害,手臂也擦破了一大片皮,渗着血。
但看到孩子没事,心里松了口气。“没事没事,孩子没事就好。”我摆摆手,想站起来。
“姐!你的手在流血!还有后背衣服都破了!”一个常来买煎饼的女生惊呼。
孩子的妈妈这才注意到我的伤,愧疚又感激:“对不起对不起!为了救我家孩子……走!
我送你去医院!”“真不用,皮外伤。”我吸着气,
“我摊子还在那儿呢……”我惦记着我那没收钱、刚摊了一半的饼,还有排着队的顾客。
人群里有人喊:“摊子我们帮你看!你先去医院!”“是啊是啊,救命要紧!
”热心的学生和夜市摊主七手八脚把我扶起来。孩子的妈妈坚持开车送我去了最近的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后背大片软组织挫伤,手臂擦伤,需要处理包扎,医生建议休息几天。
孩子妈妈付了医药费,又硬塞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妹子,这钱你一定要收下!
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推拒不过,只好收下。她留了我的电话,千恩万谢地带着孩子走了。
走出医院,已经是深夜。后背疼得直不起腰。我打了个车回夜市。
三轮车和摊子被隔壁卖烤冷面的大叔帮我收好了。“小林啊,你可回来了!”大叔一脸后怕,
“吓死我们了!那视频都传疯了!”“视频?”我一愣。“对啊!就你救孩子那段!
被人拍下来发网上了!快看,都上热门了!”大叔把手机递给我。
是一个本地生活博主的账号,标题很抓眼球:【夜市惊魂!煎饼摊女侠飞身救娃,
外卖车擦身而过!看哭了!】下面配的正是路人拍的视频。画面有些晃动,
但清晰地记录了我扔下刮板、冲刺、扑救、抱着孩子翻滚躲避的全过程。
最后是我抱着吓哭的孩子,手臂流血,却还在安慰孩子妈妈的画面。评论区炸了锅:“**!
这姐姐反应太快了!真·飞扑!”“看得我心脏差点跳出来!差一点点就撞上了!
”“孩子妈妈都吓傻了,还好有这位煎饼摊**姐!”“手臂流血了还在安慰别人,太暖了!
[哭]”“这不是我们学校后门‘实在姐’吗?天啊!她平时就超实在,没想到这么勇敢!
”“人美心善!煎饼也做得超好吃!加料超足!”“求摊位地址!明天就去支持实在姐!
”视频热度飙升,迅速冲上了本地热搜榜。我的煎饼摊,一夜成名。第二天晚上,
我强忍着背疼,还是出摊了。刚到老地方,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队伍排出去老远!
比平时长了三四倍!而且很多人举着手机在拍。“来了来了!实在姐来了!”“姐!
你没事吧?伤好点没?”“英雄!给我来三个煎饼!加满所有料!”“我也是!我要五个!
打包带走!”“实在姐看这里!我们是你粉丝!”人群热情高涨。我有点懵。
隔壁烤冷面大叔笑得合不拢嘴:“小林,你火了!这都是慕名而来的!
我这烤冷面今天都沾光,多卖了好多份!”我定了定神,后背还在隐隐作痛,
但心里热乎乎的。“谢谢大家!谢谢!一个一个来,别急!”我系上围裙,开始干活。
动作因为背伤有点慢,但队伍井然有序,没人催促。很多顾客扫码付款时,
都会特意多转一点。“姐,多的不用找了,给你买点营养品补补!”“实在姐,好好养伤!
我们等你满血复活!”还有人给我带了水果、牛奶,放下就走。收摊的时候,
我累得几乎虚脱,但看着收款记录里那个惊人的数字,还有堆在车上的各种“慰问品”,
眼眶有点发酸。那晚的视频,还在持续发酵。有媒体找到夜市,想采访我。我拒绝了。
“不是什么大事,谁碰到都会这么做的。”我对着镜头,只说了这一句。我依旧每天出摊。
只是现在,我的摊位前多了一块牌子:“感谢大家厚爱!煎饼果子,加蛋7块,加肠8块,
管饱!不涨价!”生意好到爆炸。我请了个帮手,是同系家境也不太好的学妹,
按小时付工资。收入翻了不知道多少倍。我换了更好的装备,
定制了带logo的围裙和包装袋,但坚持用好料,保持原来的分量和价格。
“实在姐”成了夜市一道温暖的风景线。连带着整个夜市的生意都好了起来。
日子忙碌而充实。我以为生活就这样了,靠自己的双手,稳稳地走下去。直到那天收摊后。
我正和学妹一起清洗工具。一辆低调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停在了我的三轮车旁边。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剪裁考究西装的男人走下来。他看起来三十岁上下,气质沉稳冷峻,
眉宇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
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我下意识地警惕起来。这人气场太强,不像普通顾客。“请问,
有事吗?”我放下手里的抹布,直起身。男人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我的脸,
尤其是我的眼睛。然后,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我因为干活而挽起袖子的左小臂上。
那里,靠近手肘内侧,有一块指甲盖大小、不太规则的浅褐色胎记。形状有点像一片小叶子。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快步上前,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手臂上这个……”我下意识地捂住胎记,后退一步。
“先生,你到底有什么事?”这时,车门再次打开。
一个穿着中式褂子、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爷爷,拄着一根紫檀木拐杖,
被一个穿着休闲夹克、阳光帅气的年轻男人搀扶着,急急地走了下来。老爷爷的目光,
也第一时间锁定了我……的手臂。确切地说,是我捂着胎记的位置。他拄着拐杖的手在抖。
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像……太像了……”他喃喃着,嘴唇哆嗦着,
一步步朝我走来。那个阳光帅气的年轻男人也看着我,眼眶发红,
声音哽咽:“小妹……真的是你吗?”我彻底懵了。这是什么情况?西装男人深吸一口气,
强压下情绪,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张明显有些年头的彩色照片。塑封得很好,
但边角已经磨损。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美丽的**,怀里抱着一个大概一岁多的女婴。
**笑容温婉,眉眼间……竟和我有六七分相似!而那个女婴胖乎乎的小胳膊上,
靠近手肘内侧的位置,赫然也有一块小小的、叶子形状的浅褐色胎记!和我手臂上的,
一模一样!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这……这是……”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西装男人,也就是我后来知道的大哥顾擎,
声音沉痛而压抑:“这是我们的母亲。抱着的是我们的小妹。二十年前,
小妹在商场被人抱走……从此杳无音信。”老爷爷,我的爷爷顾正鸿,已经老泪纵横,
颤抖着伸出手,想碰碰我,又不敢:“孩子……我的囡囡……爷爷找你……找得好苦啊!
”那个阳光帅气的年轻男人,我的二哥顾跃,直接冲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小妹!
我们找到你了!二哥终于找到你了!”他抱得很紧,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
身体都在微微发抖。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抓着油腻的抹布。身上是洗不掉的油烟味。
脑子里嗡嗡作响。母亲?小妹?被抱走?二十年?顾家?等等!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