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夜重逢深秋的沪市总被连绵的雨缠上。青石板路被淋得发亮,
百年老宅院墙上的爬山虎褪成深褐,几片枯卷的叶子死死扒着砖缝,
像极了沈砚这三年来的日子。他的古籍修复工作室就藏在老宅后进,推开雕花木门,
墨香混着糨糊的淡味扑面而来。沈砚正坐在窗前的梨木桌前,指尖捏着极细的竹镊子,
小心翼翼将一张清代拓片的残角拼回原位。左手食指第一关节处有道浅疤,
是去年修复《金刚经》残卷时被竹刀划的,此刻正随着细微的动作轻轻颤动。雨势突然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沈砚抬头揉了揉发酸的颈肩,
目光落在桌角那只青花瓷笔洗上。笔洗是少年时陆时衍送的,釉色温润,此刻却蒙着层薄灰,
像蒙着他不敢触碰的旧时光。“吱呀——”木门被推开的瞬间,冷风裹着雨丝灌了进来,
桌上刚摊开的宣纸边角猛地掀起。沈砚皱眉回头,手里的镊子“当啷”掉在铜盘里。
门口站着个男人。黑色定制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却被雨水打湿了肩头,
昂贵的羊绒围巾沾着水珠,正往下滴。男人抬手收了伞,露出张轮廓分明的脸,鼻梁高挺,
薄唇紧抿,唯有左眉骨那道浅疤破坏了整体的冷硬——那是十五岁那年,
替沈砚挡校外混混的钢管时留下的。陆时衍。这个名字像根生锈的针,
猝不及防扎进沈砚心口最软的地方,疼得他指尖发麻。“你怎么找到这的?
”沈砚的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他弯腰捡起镊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陆时衍没回答,
目光扫过工作室:墙上挂着的《千里江山图》复刻品,角落里堆着的旧书箱,
还有沈砚手腕上那串廉价的檀木佛珠——那是他父亲生前常戴的。喉结滚了滚,
他才开口,声音带着雨气的湿冷:“我来谈投资。”“投资?”沈砚像听到什么笑话,
突然低低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屋里撞出回声,“陆总真是贵人多忘事,
忘了三年前是谁把沈家逼得家破人亡?现在来投资我的破工作室,
是想亲眼看看我过得有多惨吗?”他抓起桌上的狼毫笔,墨汁还没干,几步走到陆时衍面前,
笔尖直指对方胸口:“这里不欢迎你,请走。”笔尖离陆时衍的白衬衫只有半寸,
墨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飘过来,沈砚的呼吸猛地一滞。这味道他太熟了,
熟到能想起十七岁那个雪夜,陆时衍把冻僵的他塞进怀里,大衣上就是这个味道。
陆时衍的目光落在他握笔的手上,指腹因常年接触纸张而泛着薄茧,
虎口处还有点未洗净的墨渍。他喉结又动了动,声音放轻了些:“工作室电路老化,
屋顶漏雨,你需要钱。”“我的事不用你管!”沈砚的笔尖用力,
在陆时衍的衬衫上戳出个浅灰的墨点,“陆时衍,带着你的钱滚!我沈砚就算饿死,
也不会要陆家的东西!”雨还在下,敲得窗棂咚咚响。陆时衍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突然伸手,
似乎想碰他的脸。沈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后腰撞到桌沿,桌上的砚台晃了晃,
墨汁溅在白宣纸上,晕开一片难看的黑。“我不会走。”陆时衍收回手,**西装裤袋里,
指节在口袋里攥成了拳,“沈砚,这工作室,我投定了。”2旧物刺心第二天雨停了,
但天依旧阴沉沉的。沈砚早早起身,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工作,
而是盯着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发呆。昨晚陆时衍走后,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到后半夜。
雨停时院里的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铺在青石板上,像谁撒了把碎金。
可沈砚只觉得刺眼——三年前父亲出事后,也是这样的秋天,
陆时衍就是踩着满地银杏叶,把一份股权**协议扔在他面前的。他深吸一口气,
搬过樟木箱,铜锁已经锈得厉害,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是父亲留下的东西:几本线装旧书,
一个掉漆的算盘,还有个褪色的铁皮饼干盒。沈砚的指尖抚过饼干盒上的小熊图案,
眼眶忽然热了。这是他十岁生日时,父亲带他去南京路买的,
后来他和陆时衍总偷偷把零花钱攒在里面,说要一起买台天文望远镜。他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钱,只有一沓照片和几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是高中毕业旅行时拍的,
他和陆时衍站在西湖断桥边,陆时衍搂着他的肩,两人笑得露出白牙,
阳光在他们发梢镀上金边。沈砚的手指抚过照片上陆时衍的脸,指腹传来相纸的粗糙感。
那时候陆时衍多好啊,会在他熬夜画画时偷偷热牛奶,会在他被老师批评时替他背黑锅,
会在星空下说“阿砚,以后我养你”。可现在呢?他猛地攥紧照片,
相纸边缘割得手心发疼。“养我”就是把我家逼到绝路吗?“兄弟”就是在我爸跳楼后,
连葬礼都不肯露面吗?愤怒像野草一样疯长,沈砚扬手就想把照片撕碎,
手腕却被自己狠狠掐住。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念想了,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
含糊地说“别恨……衍儿……”,当时他只当是父亲糊涂了。“呵。
”他自嘲地笑了声,将照片扔回饼干盒,起身时动作太急,肘部撞到桌角的相框。
那是他和父亲的合照,玻璃相框“啪”地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片。沈砚弯腰去捡,
指尖被尖锐的玻璃划开道口子,血珠立刻涌了出来。他没管伤口,
反而盯着相框里的照片出神。照片上父亲笑得温和,背后就是工作室这扇窗,
窗台上摆着个老式座钟——那是爷爷传下来的,父亲在世时总说“这钟走得准,
就像人心,假不了”。可人心到底是能假的。他想着,视线移到墙角的座钟上。
那钟早就停了,指针卡在三点十五分,正是父亲从公司天台跳下来的时间。沈砚站起身,
走到座钟前,伸手想摸摸冰凉的钟面,手指悬在半空又停住。
他忽然想起昨晚陆时衍临走前说的话——“电路老化,屋顶漏雨”,他怎么知道的?
这三年来,他明明已经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滴在青石板上,
像朵细小的红梅。沈砚扯了张纸巾按住伤口,目光落在工作室斑驳的墙壁上,
心里那根怀疑的弦,悄悄松动了半分。3强制靠近第三天清晨,
沈砚刚把工作室的木门拉开条缝,就看见陆时衍站在院里的银杏树下。他穿着件深灰色风衣,
手里拎着个工具箱,晨光透过云层落在他身上,竟柔和了几分凌厉的轮廓。“你怎么又来了?
”沈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冷得像结了冰。陆时衍转过身,
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没睡好。“昨天看了电路,有些线需要换。
”他晃了晃手里的工具箱,“我叫电工来,你不放心。只能我自己来。”“谁让你换了?
”沈砚想关门,陆时衍却快一步挤了进来,风衣下摆扫过沈砚的手背,带着清晨的凉意。
“不换?”陆时衍挑眉,目光扫过墙上歪斜的电线插座,“等哪天短路烧了你的古籍,
你哭都来不及。”这话戳中了沈砚的软肋。那些古籍是父亲毕生的心血,比他的命还重要。
他抿紧唇没再说话,转身走到梨木桌前,拿起镊子继续昨天没完成的拓片修复,
刻意把后背留给陆时衍。工作室里很快响起工具碰撞的轻响。沈砚竖着耳朵听,
听见陆时衍爬上木梯的声音,听见电线被剪断的轻响,还听见他偶尔低低的咳嗽声。
他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陆时衍正站在梯子上,风衣外套脱下来搭在桌角,
白色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他一手抓着电线,一手用剥线钳处理线头,
侧脸绷紧,神情专注。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颈侧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沈砚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赶紧转回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拼拓片,可指尖却开始发颤。
他想起少年时陆时衍帮他修自行车的样子,也是这样专注,额角会渗出细汗,
修好后会得意地挑眉:“看,你陆哥厉害吧?”“咳咳。”陆时衍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砚回头时正看见他从梯子上下来,手捂着胸口,脸色有些发白。“你没事吧?
”话问出口,沈砚才意识到自己的关心,赶紧别过脸,耳根却悄悄红了。陆时衍顺了顺气,
摇摇头:“老毛病。”他走到桌角拿起水杯,发现是空的,便转身去院里的水龙头接水。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他知道陆时衍有哮喘,小时候换季总会犯,
那时候他总把自己的保温杯塞给陆时衍,里面装着妈妈煮的冰糖雪梨水。
傍晚时电路终于修好了。陆时衍收拾工具箱时,沈砚盯着亮起来的节能灯泡,
轻声道:“多少钱?我转给你。”“不用。”陆时衍把工具箱扛到肩上,“算投资预付款。
”沈砚皱起眉,刚想说什么,目光突然被墙角的座钟吸引住了。那停了三年的座钟,
此刻竟在轻轻晃动,指针正以极慢的速度转动着,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
他猛地看向陆时衍:“你修了它?”陆时衍的耳尖红了红,
含糊地“嗯”了一声:“昨天看它零件没坏,就顺手修了。”他顿了顿,补充道,
“你爸以前总说,这钟得走着才吉利。”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父亲确实说过这话,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陆时衍怎么还记得?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
陆时衍却已经拉开了门。“明天我再过来看看屋顶。”陆时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别锁门。”木门关上的瞬间,座钟刚好敲响了七下。
清脆的钟声在工作室里回荡,沈砚站在原地,看着缓慢转动的指针,眼眶忽然湿了。
这三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这老宅里,好像不再只有他一个人了。4初次交锋周四午后,
阳光难得透过云层,在青石板上投下银杏叶的碎影。
沈砚正用软毛刷清理一本明代话本的封面,木门被轻轻推开,带着股浓郁的香水味。“请问,
沈砚在吗?”沈砚抬头,看见个穿着米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站在门口。她妆容精致,
红唇鲜艳,手里拎着个爱马仕铂金包,浑身上下都透着“精致”二字。是白若微,
陆时衍的青梅竹马,也是三年前陆家那场“商业收购”案的**律师。
沈砚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有事?”白若微走进来,目光在工作室里扫了一圈,
嘴角勾起抹礼貌却疏离的笑:“我是陆时衍的朋友,他说你这里需要些办公用品,
让我送过来。”她指了指门口的纸箱,“都是新的,你看看合用吗?”沈砚没看纸箱,
只盯着白若微:“陆时衍呢?让他自己来送。”“时衍在开董事会呢。”白若微走到桌前,
拿起沈砚刚修复好的书页,“没想到你现在在做这个,真厉害。
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这些旧东西了,总说闻着像灰尘味。”这话像根针,刺得沈砚心里发疼。
他以前确实讨厌古籍,是陆时衍总拉着他去图书馆,说“阿砚你看,
这些字里藏着好多故事”。后来他慢慢喜欢上,还是因为陆时衍。“人是会变的。
”沈砚把书页从她手里抽回来,语气生硬,“东西你带走,我不需要。
”白若微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时衍这三年过得也不容易。
你走后他大病了一场,哮喘犯得厉害,差点……”“他不容易?”沈砚猛地笑出声,
眼底却全是冷意,“他陆家吞并了沈家的公司,逼死了我爸,他有什么不容易的?白律师,
你是来替他卖惨的吗?”“沈砚你别这样。”白若微的脸色沉了沉,“当年的事有误会,
时衍他……”“误会?”沈砚抓起桌上的咖啡杯,里面刚泡好的热咖啡还冒着热气,
“我爸的尸体还没凉透,他陆时衍就在庆功宴上喝香槟,这叫误会?”话音刚落,
木门被推开,陆时衍走了进来。他大概是刚从公司赶来,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看见屋里的情形,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了?”白若微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时衍,
我就是来送点东西,沈砚他好像不太高兴……”“我当然不高兴。”沈砚打断她,
目光死死盯着陆时衍,“陆时衍,这就是你所谓的投资?派你的未婚妻来羞辱我?
”“阿砚不是的——”陆时衍想解释。“不是什么?”沈砚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他扬手就想把咖啡泼向白若微,却没注意陆时衍伸手去拦。
滚烫的咖啡大半泼在了陆时衍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时衍!
”白若微惊叫着想去拉他的手。“别碰他!”沈砚比她更快一步,抓住陆时衍的手腕。
男人的手背烫得吓人,皮肤已经泛起红肿,他的指尖都在发抖,却咬着牙没吭声。
沈砚的心脏像被烫到一样疼。他甩开陆时衍的手,转身冲进里屋翻医药箱,
手忙脚乱地找出烫伤膏,回来时却看见白若微正拿着纸巾替陆时衍擦手。
那画面刺得他眼睛生疼。沈砚把药膏狠狠砸在桌上,药膏管滚了几圈掉在地上:“陆时衍,
带着你的人,滚出我的工作室!”陆时衍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拉着还想说什么的白若微,转身走了出去。木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沈砚心上。
他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烫伤膏,突然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5回忆杀周五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狂风卷着雨点砸在老宅的瓦片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着屋顶。沈砚缩在工作室的藤椅里,额头烫得厉害。
早上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到了下午头越来越沉,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想找药,
可药箱是空的——上次感冒吃完就忘了买。窗外的天色暗得像傍晚,风从窗缝钻进来,
吹得桌上的宣纸哗哗作响。沈砚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却还是冷得发抖。恍惚间,
他好像听见院里有脚步声,接着是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沈砚?
”熟悉的声音穿过雨声传来,沈砚费力地睁开眼,看见陆时衍站在门口。他浑身都湿透了,
头发滴着水,手里却紧紧抱着个药盒,像是怕被雨打湿。
“你怎么来了……”沈砚的声音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疼。
陆时衍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指尖的冰凉让沈砚瑟缩了一下。“烧得厉害。
”他皱着眉,把药盒放在桌上,“我去给你倒水。”沈砚看着他在屋里忙碌的背影,
意识开始模糊。雨声好像变成了蝉鸣,工作室的霉味变成了青草香,
眼前的陆时衍也突然变回了十七岁的模样。那年夏天他也是这样发烧,烧得迷迷糊糊,
是陆时衍背着他往医院跑。六月的阳光毒辣,陆时衍的后背却被汗水浸透,
跑几步就停下来喘口气,却始终把他抓得很紧。“陆时衍……”沈砚喃喃地开口,
“我渴……”“水来了。”陆时衍端着水杯回来,扶着他的肩膀把他半抱起来,
又拧开退烧药的瓶盖,“张嘴,吃药。”沈砚乖乖地张开嘴,药片的苦味在舌尖散开,
他下意识地皱起眉。陆时衍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
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含着就不苦了。”橘子味的甜意在口腔里蔓延开,
沈砚的眼眶忽然热了。他记得,十七岁那次发烧,陆时衍也是这样,
在医院药房门口买了颗橘子糖,说“阿砚吃糖就不疼了”。“为什么……”沈砚含着糖,
声音含糊不清,“为什么要那样对我爸……”陆时衍喂水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光暗了下去。
他没回答,只是把沈砚重新放回藤椅里,拉过旁边的毯子盖在他身上。“睡会儿吧,
醒了就不烧了。”沈砚确实困了。他靠在藤椅上,听着陆时衍在屋里走动的声音,
还有窗外渐渐小下去的雨声,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慢慢松了。迷迷糊糊间,
他感觉有人蹲在他面前,用温热的毛巾擦他的额头,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他。
“陆时衍……”他又喊了一声。“我在。”“别再走了……”这句话说得太轻,
几乎被雨声吞没。但沈砚感觉到,擦额头的动作停了,接着,
有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这一次,他没再甩开。雨声里,沈砚终于沉沉睡去,
梦里是十七岁的夏天,阳光正好,陆时衍背着他,在梧桐树下慢慢走着,嘴里哼着跑调的歌。
6疑点初现深秋的阳光终于挣脱云层,斜斜地照进工作室。沈砚坐在梨木桌前,
指尖捏着张泛黄的宣纸,却半天没动一下。昨晚退烧后醒来,屋里空无一人,
只有桌上那碗没喝完的白粥还温着,旁边压着张纸条,是陆时衍苍劲的字迹:“药在盒里,
按时吃。”他捏着纸条看了很久,直到纸张边缘被指尖捻得起了毛边。
墙角的座钟“咔哒”响了一声,提醒他该整理父亲的旧物了。沈砚起身搬过樟木箱,
上次翻到照片后就没再动过,此刻箱底的账本露出一角,深蓝色封皮已经褪色,
边角卷得厉害。这是父亲生前的公司账本,他记得小时候总看见父亲趴在桌上算账,
算盘打得噼啪响。沈砚轻轻翻开账本,泛黄的纸页上满是父亲工整的字迹,
一笔笔收支记录得清清楚楚。他一页页往后翻,
指尖拂过“原材料采购”“员工工资”的字样,眼眶渐渐发热。
父亲总说做生意要讲良心,每一分钱都要来得干净,可这样的人,
最后却落得个“破产跳楼”的下场。翻到最后几页时,纸张突然变得粗糙。
沈砚皱眉细看,发现有两页纸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掉的,残留的纸边还带着不规则的褶皱,
撕痕新鲜得不像放了三年的旧物。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几页的日期标注是三年前九月——正是沈家公司“被吞并”的前一个月。
为什么偏偏是这几页被撕了?是父亲自己撕的,还是……别人?沈砚把账本凑近窗户,
阳光透过纸页的纤维,隐约能看见残留的墨迹轮廓,像是“借款”“抵押”之类的字眼。
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
含糊不清的那句“别恨……衍儿……账本……”当时他只当是父亲弥留之际的胡话,
现在想来,或许父亲是想告诉他什么。“咔哒。”木门被轻轻推开。
沈砚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合上账本,塞进樟木箱深处,用几件旧衣服盖住。转身时,
陆时衍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看见他慌乱的动作,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今天感觉怎么样?”陆时衍走进来,把保温桶放在桌上,“阿姨熬了排骨汤,
你补补身子。”沈砚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里还留着昨天被烫伤的红痕,药膏涂得不均匀,
显然是自己胡乱抹的。他别过脸,声音有些僵硬:“好多了。”陆时衍没追问,
打开保温桶盛了碗汤,递到他面前:“趁热喝。”排骨汤的香气混着淡淡的药材味飘过来,
沈砚的喉结动了动。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父亲就会炖这样的汤,放些当归枸杞,
说补气血。可现在……他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突然问:“三年前九月,
你见过我爸吗?”陆时衍盛汤的动作顿了顿,汤匙碰到碗沿发出轻响。他抬眸看过来,
眼底的情绪很深,像藏着化不开的墨:“见过。”“他跟你说什么了?”沈砚追问,
心跳得飞快,“是不是关于公司的事?是不是关于……账本?”陆时衍的唇线抿得很紧,
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低哑:“没什么重要的。”“没什么重要的?”沈砚猛地站起来,
汤碗在桌上晃了晃,撒出的汤汁烫得他指尖发麻,“那他为什么要撕账本?
为什么偏偏是那几页?陆时衍,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陆时衍脸上,
左眉的疤痕在光影里格外清晰。他看着沈砚泛红的眼角,喉结滚了滚,最终却只是拿起抹布,
默默擦着桌上的汤汁:“阿砚,别查了。”“为什么不能查?”沈砚抓住他的手腕,
指尖用力到发白,“那是我爸!我有权知道真相!”陆时衍的手腕被抓得生疼,却没挣脱。
他看着沈砚通红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更好。
”座钟又响了起来,清脆的钟声在屋里回荡。沈砚看着他躲闪的目光,突然松开手,
后退了两步。他知道陆时衍在隐瞒,可他不知道这隐瞒背后,藏着的是更深的背叛,
还是……他不敢想的可能性。樟木箱的锁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沈砚看着那个方向,
心里的疑团像藤蔓一样疯长,缠得他喘不过气。7陆的反常清晨的雾还没散,
工作室的木门就被敲响了。沈砚拉开门,看见快递员抱着个大纸箱站在门口,
签收单上的寄件人写着“陈叔”。他的心猛地一跳。陈叔是父亲生前的助理,
公司破产后就回了老家,这三年杳无音信,怎么会突然寄东西来?沈砚拆开纸箱,
里面是几本旧相册和一个U盘。他刚把U盘**电脑,木门又被推开,
陆时衍带着一身晨露走了进来,看见桌上的U盘,脸色瞬间变了。“这东西哪来的?
”陆时衍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陈叔寄的。”沈砚盯着电脑屏幕,
鼠标已经移到了播放键上,“他说这里有当年的合同副本,或许能查清……”话没说完,
手腕突然被用力攥住。陆时衍的力气大得吓人,指节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眼神里是沈砚从未见过的慌乱:“别碰它!”沈砚被他捏得生疼,皱眉挣扎:“你干什么?
放开我!”“我说别碰它!”陆时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沈砚,
我说过让你别查了!你听不懂吗?”他的吼声在空荡的工作室里撞出回声,
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了起来。沈砚被他吼得愣住了,
看着陆时衍泛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下颌线,心里又惊又疑。这是陆时衍第一次对他发脾气。
记忆里的陆时衍永远温和,就算他小时候把墨水泼在陆时衍的白衬衫上,
就算他高考失利时把自己关在屋里发脾气,陆时衍都只是笑着包容,
最多无奈地揉揉他的头发。可现在,他为了一个U盘,发这么大的火?“为什么不能查?
”沈砚的声音也冷了下来,眼底的疑惑变成了警惕,“这里面是不是有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