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94年的青溪镇,冬天来得比往年早。寒风卷着山涧的湿气,
刮过村口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
金福春裹紧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肩上的蛇皮袋蹭着岩壁,
发出沙沙的响——里面装着他在广东砖窑厂干了八个月的工钱,
还有给四岁半的女儿金俊买的水果糖,用透明塑料袋裹着,硌得胸口发慌。
村口的王婆坐在自家门槛上纳鞋底,看见他就直起腰:“福春回来啦?天这么冷,
咋不早两天动身?”金福春笑着应了声,脚步没停,脑子里全是女儿扑过来喊“爹”的模样,
还有媳妇李天秀端出的热红薯粥。他家那栋土坯房在村尾,靠着老槐树,是爹传下来的基业,
屋顶的烟囱该冒着烟了才对。可越走近,心越沉。土坯房的木门虚掩着,
没像往常那样拴着木闩。风从门缝里钻进去,带着屋里的冷意飘出来,没有半点烟火气。
金福春加快脚步推开门,一股尘土混着针线味扑面而来——李天秀的针线筐翻倒在地上,
红的绿的线团滚了一地,顶针卡在筐沿上,闪着微弱的光。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门槛边:女儿的布偶熊摔在泥里,一只粉色的小皮鞋歪在墙角,
而那个他亲手削的酸枣木小木马,四条腿断了一条,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天秀?
俊俊?”金福春的声音在空屋里打了个转,只有梁上的蛛网晃了晃。他冲进里屋,
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李天秀那件唯一的碎花棉袄还挂在墙钉上,衣角沾着的灶灰都没掉。
他又翻了翻木箱,里面的存折和几件首饰都在,不像是遭了贼。“福春!你可算回来了!
”邻居张婶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还攥着半根没纳完的鞋底,“前天晌午,
我看见有人背着俊俊往村外走,天秀跟在后面追,喊着啥我没听清!
我还以为是你家亲戚来接,就没敢多问……”“亲戚?啥亲戚?”金福春抓住张婶的胳膊,
指节捏得发白。张婶被他晃得直咧嘴:“就是那个住河对岸的李大玉啊!
说是你远房表舅家的侄子,前几天还来你家坐过,
说要给天秀介绍个北边的零活……”李大玉?
金福春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上个月写信回家时,李天秀提过一句这个“亲戚”,
说人挺热情,还帮着修过屋顶。他正要往外冲,就看见李大玉揣着个烟袋锅,
慢悠悠地从村口方向走来,看见他就拔高了声音:“福春兄弟回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你家天秀和俊俊出事了!”金福春扑过去抓住他的衣领:“我媳妇女儿呢?
你把她们弄哪去了?”李大玉慌忙扒开他的手,脸上堆着急赤白脸的表情:“你别急啊!
前天我路过你家,看见天秀正哭呢,说俊俊被个陌生人抱走了。我赶紧让她跟我一起追,
追到镇口看见那人上了去北边的长途车,我让天秀在镇上等着,我回来叫人,
谁知你就回来了!”这番话编得天衣无缝,金福春听得浑身发抖,
眼泪都涌了上来:“那咋办?我现在就去镇上找她们!”“镇上哪找去?”李大玉拍着大腿,
“那车是去河南的,我刚好要去北边办事,熟路!我带你一起追,准能把人找回来。
不过路上要路费,你带钱了没?”金福春想都没想就摸出蛇皮袋里的钱:“有!都在这!
只要能找回她们,多少钱都行!”这时弟弟金福友从坡上赶过来,他刚在山上砍完柴,
肩上还扛着斧头,看见这阵仗就皱起了眉:“哥,李大玉的话可信吗?
要不先问问清楚……”“问啥问!再晚人就跑远了!”李大玉抢着说,
又拽了拽金福春的胳膊,“现在就走,赶下午的班车还能追上一截!
”金福春被他催得没了主意,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小木马在寒风里轻轻晃着。
金福友快步走进屋,从灶台上拿起那个掉了瓷的搪瓷茶缸,里面还剩半缸凉白开,
他拧紧盖子塞进金福春手里:“哥,带上这个,渴了喝。找到嫂子和俊俊,赶紧带回来。
”茶缸的边缘磕出了好几道豁口,是爹在世时用的,
缸身上印的“劳动光荣”四个字早就褪成了淡粉色。金福春攥着温热的茶缸,
只觉得鼻子发酸,胡乱应了声就跟着李大玉往村外走。他没看见金福友站在老槐树下,
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也没看见李大玉转身时,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寒风卷着槐树叶,盖住了门槛上的小木马。金福友走过去,捡起那个断了腿的木玩具,
摩挲着上面被女儿的小手磨得光滑的纹路。土坯房的门还开着,风灌进去,
掀起了床上的粗布床单,露出下面铺得整整齐齐的稻草——那是李天秀早上刚晒过的,
还带着太阳的味道。村口的班车扬起一阵尘土,金福春靠窗坐着,手里紧紧攥着搪瓷茶缸,
裤兜里的水果糖包装袋被体温焐得发黏。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青山,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找到媳妇和女儿,一家人早点回家。他没注意到,
车窗外的李大玉,正偷偷跟司机使了个眼色,而车头的方向,根本不是去镇上的路。
2班车驶出青溪镇地界后,金福春就觉得不对劲。车窗外的青山变成了**的黄土坡,
空气里飘着刺鼻的硫磺味,根本不是去镇上的路。他攥着搪瓷茶缸起身质问李大玉,
却被两个糙汉按回座位,其中一个人摸出腰间的弹簧刀,在他眼前晃了晃:“老实坐着!
再闹就把你扔沟里喂狼!”金福春这才明白自己掉进了陷阱,他挣扎着要扑向李大玉,
却被人死死按住肩膀,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眼前一黑栽倒在座位上。再次醒来时,
天色已黑,他躺在一间漏风的土坯房里,手脚都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破布。
门外传来李大玉和一个陌生男人的谈笑声,“这汉子身板结实,三百块不亏”“放心,
金矿正缺人,跑不了”。第二天凌晨,他被拖拽着进了河南一座深山里的金矿。
巷道口架着铁丝网,几个拿着铁棍的守卫来回踱步,地上散落着沾血的破衣。
领工的疤脸男人把一个锈迹斑斑的矿灯塞给他:“从今天起,编号37,
每天挖够三百斤矿才给饭吃,敢跑打断腿!”金矿的巷道矮得直不起腰,
头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矿灯的微光只能照见身前一米的范围。
金福春和十几个工友跪在泥水里,用铁锹铲起矿石,再装进竹筐背出去。筐绳勒进肩膀,
磨出一道道血痕,汗水混着泥水淌进眼睛,刺得生疼。
每天唯一的食物是两个发霉的窝头和一碗浑浊的水,晚上就挤在铺着稻草的地铺上,
听着远处守卫的呵斥声入睡。他试过逃跑。进山第三个月的深夜,他趁守卫打盹,
顺着巷道的一条岔路往山外爬。可没爬多远就被巡逻的人发现,两条腿被铁棍抽得青紫,
饿了三天三夜才被拖回巷道。疤脸男人踩着他的后背冷笑:“再跑就卸你一条胳膊,
看你还能不能挖矿!”那天夜里,他藏在被窝里摸出搪瓷茶缸,
缸身的“劳动光荣”字样被泥水糊住,他用指尖一点点抠着,眼泪混着矿渣掉进茶缸里。
1998年的冬天,金矿发生塌方,压死了三个工友。金福春侥幸逃过一劫,
却被矿老板当作“累赘”转卖给了山西黑石沟煤窑的人贩子。坐了两天两夜的卡车,
他被扔进了更深的黑暗里——煤窑的巷道比金矿更窄,空气里全是煤尘,吸一口都呛得肺疼,
巷道深处的瓦斯味让人头晕目眩。这里的管控更严,不仅搜走了所有人的衣物,
只给穿统一的破烂工装,还剪断了所有人的鞋带,防止逃跑时系绳攀爬。
金福春的搪瓷茶缸就是在这时被守卫砸碎的,那天他偷偷用茶缸接了半碗干净水,
想留给一个咳得直不起腰的老工友,却被守卫发现,茶缸被狠狠摔在岩壁上,
碎瓷片溅到他的手背上,划开一道血口子。日子一天天熬着,金福春渐渐忘了季节的更替。
他的头发和胡须长得连在一起,沾满了煤尘,像一蓬枯草;手上的老茧磨破了一层又一层,
指甲缝里的煤黑嵌进肉里,再也洗不掉。他开始变得沉默,每天机械地挥舞着镐头,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蜷缩在墙角,
的手指在地上画着“110”三个数字——这是他年轻时在村口的宣传栏上记住的求救电话,
是他唯一没被黑暗吞噬的念想。他不是没见过逃跑的人。有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趁换班时钻进了通风管道,结果被守在出口的人抓住。那天下午,所有人都被赶到空地上,
看着小伙子被打断了腿,扔在巷道口示众。小伙子的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就没了声息,被人用草席裹着拖进了后山的乱葬岗。从那以后,
再没人敢提“逃跑”两个字,所有人都成了只会干活的木偶。2004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
巷道里的温度高达四十多度,不少人中暑倒下。金福春也发着低烧,镐头在手里越来越沉。
这天中午,他听见守卫在门口闲聊,说“四川来的人在山下打听人,说是找他哥,
叫金福春”。金福春的心猛地一跳,是福友!他挣扎着要冲出去,却被旁边的工友死死拽住,
工友用口型比着:“别去!会被打死的!”他看着守卫们扛着铁棍往山下走,
眼泪终于涌了出来。他知道弟弟就在山下,可隔着一道山梁,一道铁丝网,
一道用暴力筑起的高墙,他们近在咫尺,却像隔着生死。那天晚上,
金福春第一次没有画“110”,他蜷缩在墙角,
反复摩挲着手背上那道瓷片划的疤痕——那是爹留下的茶缸最后的痕迹。又过了几年,
黑石沟煤窑因为塌方被查封,金福春又被转卖到了山西另一处更偏僻的清河建材搅拌厂。
这里比煤窑更枯燥,每天重复着搬运水泥、搅拌石料的活,粉尘呛得他不停咳嗽。
他渐渐忘了妻女的模样,只记得女儿叫俊俊,
妻子是个聋哑人;忘了青溪镇的老槐树是什么样子,
只记得弟弟塞给他茶缸时说的那句“带回来”。有一次,他在搬运石料时,
偶然听见两个监工谈论“李大玉”,说那人靠着拐卖和卖黑工赚了不少钱,
现在在老家盖了砖瓦房,天天打麻将。金福春手里的石料“哐当”掉在地上,
监工过来踹了他一脚:“瞎愣着干啥!想挨打?”他默默捡起石料,
心里那团快熄灭的火又燃了起来——他不能死,他要找到李大玉,要回家。
日子在粉尘和噪音里一天天流逝,金福春的背越来越驼,听力也越来越差,
只有在默念“110”的时候,眼神才会有一丝光亮。他不知道,青溪镇的老槐树下,
弟弟金福友还在每天整理他的床铺;不知道北洪村的金俊,
正抱着那个断腿的小木马入睡;更不知道,十几年后,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110”,
会成为照亮他回家路的光。搅拌厂的烟囱每天都冒着黑烟,遮住了天上的太阳。
金福春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手里的镐头又沉了几分。他摸了摸手背上的疤痕,
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110”,然后低下头,继续往独轮车里装石料——他要活着,
活着回家。3金俊再次睁开眼时,鼻尖萦绕着一股汽油味。她被塞在一辆破旧面包车的后座,
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断了腿的酸枣木小木马,母亲李天秀就坐在旁边,双手被麻绳捆着,
嘴里塞着布团,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青溪镇的老槐树早已看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黄土高坡。这是她被拐后的第三天,
已经换了两拨人。第一次是那个“表舅”李大玉把她从家门口抱走,母亲跟在后面追,
却被另一个男人拦住。后来她被交给一对陌生夫妇,那女人想抢她的小木马,
她死死咬住对方的手,换来一记耳光。再后来,她和母亲又被转卖给一个山西口音的男人,
对方说要带她们去“好地方过好日子”。面包车在一个偏僻的村落停下,
男人把她们拽进一间土坯房,对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说:“这聋哑女人能干活,
小的养大了还能换彩礼,给你算便宜点。”老妇捏了捏金俊的胳膊,
又看了看李天秀比划着要找孩子爹的手势,撇了撇嘴:“再降五十,不然我不要这小的,
太倔。”两人讨价还价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金俊的耳朵里。这是她们第一次被转卖,
落脚在山西一个不知名的小山村。李天秀因为聋哑,被老妇当作免费劳力,
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晚上还要搓草绳到深夜,稍有怠慢就会被推搡。金俊也没好到哪里去,
每天要喂猪、挑水,稍有不慎就会被骂“野娃”。有一次她偷偷藏了半个窝头给母亲,
被老妇发现后,小木马被扔在地上踩得更破,她扑过去护住,被踹得膝盖青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老妇嫌李天秀“干活慢还费粮”,又把她们转卖给了北洪村的张屠户。
张屠户丧了妻,想让李天秀给他洗衣做饭,顺带把金俊养大当童养媳。
北洪村比之前的村子更闭塞,村民们看她们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小孩们跟在她们身后喊“哑巴婆子”“野孩子”,捡起石头砸她们。李天秀把金俊护在身后,
对着孩子们比划着,脸上满是哀求。金俊攥着小木马,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
她知道母亲听不懂也说不出,只能用单薄的身躯护着她。晚上睡觉时,
母女俩挤在猪圈旁的小隔间里,李天秀会用粗糙的手抚摸金俊的头,然后指着小木马,
又指了指南方,眼里流露出思念的神情。金俊知道,母亲是在想爹,想那个有老槐树的家。
在北洪村的日子,金俊学会了察言观色。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
把张屠户家的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给猪喂饱食,再去河边洗衣服。她不敢和村里的孩子说话,
也不敢上学,张屠户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不如早点学干活”。只有在晚上,
等所有人都睡了,她才会拿出小木马,用衣角一遍遍擦拭上面的灰尘,
回忆爹给她削木马时的样子——爹的手很巧,会把木头像变魔术一样变成小动物。
李天秀的身体越来越差,长期的劳累和营养不良让她患上了咳嗽病,冬天时咳得更厉害,
常常整夜睡不着。金俊偷偷去山上挖野菜,煮成汤给母亲喝,又把张屠户给的窝头省下来,
掰一半给母亲。有一次,张屠户发现她偷藏窝头,把母女俩关在隔间里饿了两天。
李天秀把金俊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她,自己却饿得浑身发抖。金俊十岁那年冬天,
李天秀的咳嗽突然加重,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张屠户嫌她“晦气”,不肯请大夫,
只扔给她几片过期的感冒药。除夕夜那天,村里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
金俊煮了一碗稀粥端给母亲,李天秀接过碗,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里面是几枚硬币,还有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是金福春的名字和青溪镇的地址——那是她当年偷偷让村里识字的人写的。
“娘……”金俊哽咽着,她知道母亲放心不下爹。李天秀摸了摸她的头,又指了指小木马,
眼里满是不舍。那天夜里,李天秀在咳嗽中咽了气,临终前还紧紧攥着那张纸条。
张屠户找了块草席把她裹起来,埋在村后的乱葬岗,连块墓碑都没有。
金俊抱着小木马在坟前哭了一夜,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冻得脸颊生疼。
没了母亲的庇护,金俊的日子更难了。张屠户对她愈发苛刻,稍有不顺心就打骂。
村里的人也对她更加冷漠,有人说她是“克死娘的扫把星”,有人说她是“没人要的野娃”。
她学会了沉默,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心里,只有在抚摸小木马时,才会露出一点柔软。
她把母亲留下的纸条和小木马放在一起,藏在床底下的砖缝里,那是她唯一的念想。
十六岁那年,张屠户把她嫁给了村里的光棍李老实。李老实比她大十五岁,
为人木讷但心地不坏,只是家里穷得叮当响。出嫁那天,金俊没有穿嫁衣,
只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怀里藏着小木马和那张纸条。李老实知道她的遭遇,
没有为难她,只是说:“以后我养你,不打你不骂你。”婚后的日子依旧清贫,
金俊先后生下两个儿子。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她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因为没有户籍,
孩子们无法上学,将来也不能出门打工。她去村里的派出所问过,民警说她是“被拐人员,
身份不明”,无法办理户籍。她又去镇上的民政局,跑了无数趟,
每次都被各种理由打发回来。有一次,大儿子拿着别的孩子的课本问她“娘,我能上学吗”,
金俊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抱着儿子哭了,下定决心一定要给孩子们办上户籍。
她开始四处打听,后来听人说城里有志愿者专门帮助被拐儿童寻亲、办理户籍,
她揣着攒了很久的几十块钱,坐了三个小时的班车去了城里。在志愿者的帮助下,
金俊第一次做了DNA比对,又提交了母亲留下的纸条和小木马的照片。志愿者告诉她,
会帮她联系四川青溪镇的派出所,让她耐心等消息。回家的路上,金俊抱着小木马,
看着车窗外的夕阳,第一次觉得有了希望。她不知道,此时的青溪镇,
弟弟金福友还在守着空屋;不知道父亲金福春正在山西的黑窑里受苦;更不知道,
这张纸条和小木马,会成为将来一家人相认的关键。2018年的春天,
金俊收到了志愿者的电话,说她的身份已经核实,和青溪镇的金福友比对成功,
户籍也可以办理了。电话那头,志愿者还说:“你叔叔金福友说,
你爹金福春在1994年就失踪了,他找了你爹三十年,一直没放弃。
”金俊手里的电话“哐当”掉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终于知道了爹的消息,
知道还有人在找她们。她跑进屋里,从床底的砖缝里拿出那张纸条和小木马,
对着母亲的坟方向磕了三个头:“娘,找到家了,爹他……他可能还活着。”办理户籍那天,
金俊看着户口本上“金俊”两个字,还有两个儿子的名字,忍不住哭了。
民警给她递来一杯热水,说:“我们会继续帮你找你爹,现在打拐机制完善了,
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金俊抱着户口本,怀里揣着小木马,心里默念着:“爹,
我找到家了,你在哪里?我等你回来。”北洪村的风依旧凛冽,但金俊的心里却暖烘烘的。
她把小木马交给大儿子,说:“这是你外公给我做的,将来等你外公回来了,
让他再给你做一个。”大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小木马跑了出去。金俊站在门口,
望着南方的方向,她知道,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她们一家人会团聚。41994年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