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的宁静,仅仅维持了半月。
一个秋意渐浓的午后,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昭阳宫的宁静。我的贴身大宫女锦绣脸色煞白,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内殿,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
“娘娘!不好了!揽月轩…揽月轩出事了!”
我正对镜整理鬓边一支素玉簪,闻言手微微一顿,镜中映出的面容依旧沉静:“慌什么。说清楚。”
锦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声线:“云才人…云才人她…她突然昏迷不醒!口鼻出血!太医…太医们都在那边,说…说像是…像是中了剧毒!”
中毒?!
我霍然起身!动作带倒了妆台上的一个白玉粉盒,啪嗒一声脆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细腻的香粉泼洒开来,如同不详的预兆。
“走!”我拂袖,声音冷冽如刀。
揽月轩内外早已乱成一锅粥。宫人面色惶惶,如没头苍蝇般乱窜。内殿里,浓重的药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带着点甜腥的诡异香气,呛得人头晕。几位太医围在云曼曼的床榻前,个个面色凝重,额上见汗。
申南风竟也在!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云曼曼冰凉的手,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交织着心疼、震怒和一种山雨欲来的狂暴。看到我进来,他猛地抬起头,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憎恶,狠狠射向我!
“秦娴!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曼曼若有三长两短,朕…朕绝不与你干休!”
我无视他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床榻前。云曼曼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嘴角和鼻孔处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身上盖着锦被,但那股奇异的甜腥香气,却越发浓郁地散发出来,源头似乎就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我看向为首的太医院院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院正擦着额头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回禀:“回禀王妃娘娘,云才人此状…确系中毒无疑!毒性极为猛烈霸道,幸而发现尚算及时,微臣等已施针用药暂时护住心脉,但…但能否转圜,尚在未定之天啊!”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极度的困惑和恐惧,“更蹊跷的是…微臣等反复查验才人近日所用汤药、饮食、熏香、乃至衣物…皆…皆未发现毒物来源!这毒…这毒仿佛…是凭空出现的!”
凭空出现?这世上哪有无源之毒!
我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一寸寸扫过云曼曼昏迷的脸庞,扫过她盖着的锦被,扫过床榻四周…那股奇异的甜腥香气,丝丝缕缕,萦绕不散。
香气…
我猛地俯身,凑近云曼曼的颈侧!那香气…似乎是从她贴身衣物里散发出来的!
“把她衣襟解开!”我冷声命令。
“娘娘!这…这于礼不合…”一个揽月轩的嬷嬷失声惊呼。
“解开!”我厉喝一声,带着雷霆之威。锦绣立刻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去解云曼曼寝衣的襟口。
就在衣襟被扯开些许的瞬间,那股甜腥香气骤然浓烈了数倍!一个不过婴儿拳头大小、用极其鲜艳的玫红色锦缎缝制、绣着并蒂莲花的小小香囊,赫然露了出来,紧紧系在云曼曼贴身的诃子上!
那香囊颜色俗艳刺眼,与云曼曼素日清雅的喜好格格不入。而那浓郁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甜香,正是从这小小的香囊里散发出来的!
“香囊!”院正失声惊呼,“毒源…毒源在此!”
申南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神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香囊上。
我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香囊——
“娘娘且慢!”一个尖锐的女声猛地响起!是碧荷!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指着那个香囊,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就是这个!奴婢认得!就是这个香囊害了才人!这…这是前日才人收到的贺礼!是…是昭阳宫送来的!说是王妃娘娘体恤才人伤情,特意赐下的安神香囊啊!”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淬了毒的针,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碧荷那尖锐刺耳的哭嚎声在回荡。
“昭阳宫…王妃娘娘赐的…”
“天啊…这…这…”
窃窃私语如同毒蛇的嘶鸣,在死寂中蔓延开来。
申南风猛地转头看向我,眼神里的怀疑瞬间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秦、娴!你、还、有、何、话、说?!”
陷阱!一个精心布置、恶毒至极的陷阱!
那俗艳的香囊,那致命的毒香,碧荷那恰到好处的指证…所有的矛头,在瞬间,精准无比地指向了我!指向了昭阳宫!
揽月轩内殿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毒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和沉重的窒息感。申南风那淬着冰碴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脸上,碧荷凄厉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悬在每个人的心头。
“陛下明鉴!”我猛地抬头,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被污蔑的惊怒和凛然正气,瞬间压过了碧荷的哭嚎,“臣妾从未赐予揽月轩任何香囊!此等恶毒之物,与我昭阳宫何干?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意图构陷中宫!”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碧荷:“大胆贱婢!你口口声声说此物出自昭阳宫,可有凭证?何人经手?何时送达?可有本宫宫令或印信为凭?仅凭你红口白牙,就想污蔑当朝王妃?谁给你的狗胆!”
碧荷被我凌厉的气势所慑,哭声一滞,眼神慌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哭喊道:“是…是前日午后!是昭阳宫的管事太监王公公亲自送来的!说是娘娘的恩典,让才人贴身佩戴安神!当时…当时揽月轩好多宫人都看见了!陛下!陛下明察啊!”她朝着申南风砰砰磕头。
“王德海?”申南风眼神阴鸷,看向我身边的管事太监,声音冰冷,“可有此事?”
王德海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噗通跪倒,声音发颤:“陛…陛下!冤枉啊!奴才前日午后一直随侍在娘娘身边处理宫务,寸步未离昭阳宫!奴才敢对天发誓,绝未踏足揽月轩半步!更不曾送过什么香囊!这…这贱婢血口喷人!”
“陛下!他们…他们串通好了!”碧荷像是豁出去了,尖声叫道,“昭阳宫只手遮天,他们想赖账!才人就是用了这香囊才中毒的!证据确凿!求陛下为才人做主!严惩凶手啊!”她哭得声嘶力竭,句句都将矛头引向我,一副要为主子拼命的忠仆模样。
申南风的眼神在我和王德海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不信任和暴戾。他显然更倾向于相信碧荷的指控——或者说,他内心深处,早已认定是我因妒生恨,对云曼曼下了毒手。毕竟,我有“前科”。
“好!好一个证据确凿!”申南风怒极反笑,眼神却冰冷如刀,“秦娴,你昭阳宫的人说没送,揽月轩的人说送了。朕倒要看看,是哪个狗奴才在欺君罔上!”他猛地一挥手,厉喝道:“来人!给朕搜!搜遍昭阳宫!搜遍揽月轩!给朕找出这香囊的来历!若有半句虚言,朕诛他九族!”
“陛下!”我上前一步,拦在那些应声要动的侍卫面前,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搜宫自然要搜!但为了公允,也为了洗刷臣妾不白之冤,臣妾恳请陛下,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陛下您身边的近侍,以及揽月轩所有宫人,即刻接受搜身检查!”
我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过全场每一个人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回申南风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毒物来源不明,下毒者极有可能就在这殿内!这香囊,说不定不止一个!为保陛下龙体安危,也为了揪出真正的元凶,必须彻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你!”申南风被我这话噎得一窒,脸色更加难看。搜他的近侍?搜他自己?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冒犯!但我的话又句句在理,为了“龙体安危”,他竟一时无法反驳。
“怎么?陛下不敢?”我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冰冷的嘲讽,“莫非陛下也怕搜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放肆!”申南风暴怒,但看着我那双毫不退让的眼睛,再看看昏迷不醒的云曼曼和殿内惶惶不安的众人,他终究强压下了怒火。他知道,今日若不能当众“查清”,不仅无法给云家交代,更会坐实他偏听偏信、处事不公的名声。
“好!朕允你!”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命令,“所有人!都给朕站在原地!接受内廷侍卫搜查!一个都不许动!违令者,斩!”
命令一下,殿内顿时一片死寂,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侍卫们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宫妃、宫女、太监、太医…一个个面如土色,在侍卫冰冷的注视下,被迫接受着近乎屈辱的搜检。衣物被翻动,荷包被打开,连发髻都被仔细检查。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只剩下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一无所获。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悄悄集中到了最后一个人身上——御座旁那位身着深紫色总管太监服饰、一直垂手肃立的老太监,曹德安。他是申南风的心腹,大内总管。
曹德安感受到无数道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松弛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申南风,带着一丝询问。
申南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腮帮子绷得紧紧的。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充满了被逼到墙角的狂怒和一种被冒犯的屈辱。搜他的贴身总管?这无异于当众打他的脸!
“陛下,”我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落针可闻的大殿,“曹总管侍奉陛下多年,忠心耿耿,自是最清白的。但此刻,唯有曹总管尚未受检。为了彻底洗清嫌疑,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还望曹总管…行个方便。”我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曹德安那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
“秦娴!你莫要得寸进尺!”申南风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身旁的矮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陛下息怒!”曹德安却在这时开口了,声音平缓带着一丝安抚的沙哑。他对着申南风躬身一礼,姿态恭谨无比:“老奴深受皇恩,自当以身作则,为陛下分忧。王妃娘娘所言极是,为了陛下清誉,也为了查明真相,老奴…甘愿受检。”说罢,他主动向前一步,坦然地张开了双臂,面向侍卫。
申南风胸膛剧烈起伏,看着曹德安坦然的样子,又看看我寸步不让的姿态,最终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许。
两名侍卫上前,动作还算客气,但也仔细地在曹德安身上搜查起来。衣襟、袖袋、腰带…当搜查到他胸前时,一名侍卫的手似乎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
曹德安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侍卫只是略作停顿,便继续搜查下去,最终退后一步,躬身道:“回禀陛下,娘娘,曹总管身上…并无异常。”
殿内似乎响起一片极其轻微的、不易察觉的松气声。
申南风紧绷的脸色也缓和了一分,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嘲弄和“看你能如何”的意味。
“哦?是吗?”我的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并未看向曹德安,反而转向了申南风本人!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明悟和一丝决绝的疯狂。
“既然曹总管身上没有…”我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凛冽气势,直指那至高无上的帝王:
“——那就请陛下,宽、衣!”
轰——!!!
如同九天惊雷劈落!整个揽月轩内殿,瞬间死寂得如同坟场!时间、空气、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得魂飞魄散!宫女太监们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太医们面无人色,腿一软,噗通噗通跪倒一片,头深深埋在地上,恨不得当场消失。连那些如狼似虎的侍卫,此刻也僵立在原地,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宽…宽衣?!
让当今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宽衣接受搜检?!
这已经不是冒犯!这是**裸的、足以诛灭九族的滔天大不敬!是向至高无上的皇权发起的、最疯狂的挑战!
申南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在瞬间经历了从极度的震惊、茫然,到难以置信,最终化为焚尽一切的狂怒!那怒火烧红了他的双眼,扭曲了他英俊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爬出的修罗!
“秦、娴!”这两个字,如同从万丈冰渊最深处挤压出来,带着碾碎一切的暴戾和杀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牙齿磨碎了再吐出来,“你、说、什、么?!”
他猛地向前一步,周身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帝王的怒火撕成碎片!
我挺直了脊背,如同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礁石。迎着他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怒目光,我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烧着一种更为冰冷的、豁出一切的决绝火焰。
“臣妾说,”我清晰地重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在死寂的大殿上,“请陛下宽衣!接受搜查!”
我猛地抬手,直直指向那个被太医从云曼曼身上解下、此刻正放在托盘里、散发着诡异甜香的玫红色香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一切的尖锐:
“毒源在此!下毒者就在殿中!方才搜遍众人,一无所获!那么,这致命的脏东西,还能藏在何处?!”
我的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申南风那身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明黄色龙袍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唯有——陛、下、身、上!”
“放肆!!!”申南风彻底暴怒,额头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裹挟着凌厉的劲风,带着要将我当场格杀的狠厉,朝着我的脖颈狠狠抓来!
凌厉的掌风裹挟着帝王的暴怒,撕裂空气,直取我的咽喉!那力道,足以捏碎喉骨!
殿内响起一片惊恐的抽气声和压抑的尖叫。
我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原地,不避不让!就在那致命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刹那——
“陛下不可!”一声尖利到变调的嘶吼猛地炸响!
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斜刺里猛扑过来!是曹德安!这位一直垂手侍立、如同泥塑木雕的大内总管,此刻爆发出与他年龄绝不相符的迅猛!
他并非扑向申南风的手,而是整个人狠狠地、决绝地撞向申南风的侧腰!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申南风含怒出手,力道用老,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曹德安这拼尽全力的一撞,撞得一个趔趄,那致命的一爪擦着我的耳畔划过,只带起一阵**辣的掌风!
“曹德安!你找死!”申南风稳住身形,惊怒交加,反手一掌就朝着曹德安的天灵盖拍去!
“陛下息怒!”曹德安被那一掌的劲风扫到,踉跄着后退,却依旧张开双臂,死死挡在我与申南风之间,声音嘶哑凄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老奴万死!但…但王妃娘娘所言…并非空穴来风啊!那脏东西…那脏东西…老奴亲眼看见…看见它…从您…从您龙袍的袖袋里…掉…掉出来过啊!”
轰——!!!
如果说我刚才的话是惊雷,那么曹德安这嘶哑绝望的“亲眼所见”,就是一道真正的、将所有人魂魄都劈散的九霄神罚!
申南风那拍向曹德安的手掌,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一震!脸上的暴怒瞬间冻结,随即化为一片骇然的空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愕!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那身明黄色的龙袍袖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荒谬和一种…仿佛世界崩塌般的茫然。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内,死一样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百倍!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带着极度的恐惧和不可思议,聚焦在申南风那身象征九五之尊的龙袍上!聚焦在他那微微敞开的袖口!
空气里那股诡异的甜腥香气,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带着死亡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老奴…老奴该死!”曹德安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额头狠狠撞在金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前日…前日陛下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至深夜…更衣时…老奴…老奴亲眼看见…一个…一个玫红色的小东西…从…从陛下您换下的那件常服的袖袋里…滑…滑落出来…掉…掉在了地上!”
他抬起涕泪横流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豁出去的绝望,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托盘里的毒香囊:“就…就是那个!老奴当时…当时以为是陛下…陛下把玩的小物件…或是…或是哪位娘娘的心意…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就…就悄悄捡起来,本想…本想等陛下问起…可…可陛下您一直未曾提起…老奴…老奴便以为…以为…”
他的话断断续续,却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将一层层遮羞布彻底撕开!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申南风的心上,也砸在殿内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申南风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由骇然的空白瞬间转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那里被狠狠捅了一刀!他看向曹德安的眼神,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剧痛和一种灭顶的荒谬感。他想怒吼,想反驳,想杀了这个满口胡言的老狗!可曹德安那涕泪横流、以头抢地的绝望姿态,那“亲眼所见”的指证…像冰冷的铁链,瞬间将他捆缚!
“不…不可能…”他喃喃着,声音干涩发飘,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猛地抬手去摸索自己龙袍的袖袋!动作仓惶而笨拙。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着他那只探入袖袋的手!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只见申南风的手在袖袋里摸索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僵硬地站在原地,只有那只手,在宽大的袖袍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起来!
下一秒,在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一个不过拇指大小、用极其劣质的暗红色粗布缝制、针脚歪歪扭扭、同样散发着那股诡异甜腥气味的小小布包,随着他颤抖手指的松动,“啪嗒”一声,轻飘飘地,从他明黄色的龙袍袖袋里,掉了出来。
那小小的、丑陋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布包,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了冰冷光亮的金砖地上。
躺在当朝天子的脚下。
如同一个无声的、巨大的、荒谬绝伦的嘲讽。
死寂。
揽月轩内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时间被冻结在香囊落地的那一瞬间。
那枚小小的、散发着甜腥死气的暗红布包,静静地躺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躺在当朝天子的龙袍之下。它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所有人的眼睛,也彻底焚毁了申南风身为帝王的最后一丝尊严。
申南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保持着那个摸索袖袋的姿势,手还僵在半空,宽大的龙袍袖口微微敞着。他的脸色是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瞳孔涣散,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丑陋的布包,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荒谬、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剥光示众的、灭顶的羞耻和恐惧。
“不…这不是朕的…不是…”他喃喃着,声音干涩飘忽,如同梦呓。他想弯腰去捡,想把它踩碎,想否认这噩梦般的一切。可他的身体像是灌了铅,动弹不得。那小小的布包,仿佛重逾千斤,压垮了他所有的骄傲和威仪。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我。
我缓缓踱步上前,绣着金凤的裙裾拂过冰冷的地面,停在那枚暗红布包前。并未弯腰,只是居高临下地睨着它,如同看着一堆肮脏的垃圾。
“原来如此。”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好一个‘脏东西’。竟能神不知鬼不觉,藏到陛下的龙袍袖袋之中?”
我的目光,缓缓抬起,扫过申南风那张惨白扭曲的脸,扫过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曹德安,最终,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猛地射向角落里那个同样瘫软在地、几乎要昏死过去的碧荷!
“碧荷!”我厉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你方才口口声声,指认本宫赐下香囊,毒害云才人!那么现在,你给本宫睁大眼睛看清楚!这从陛下身上掉出来的东西,又是什么?!难道也是本宫,塞进陛下袖袋里的不成?!”
碧荷被我这一声厉喝吓得魂飞魄散,身体猛地一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地上那枚暗红的布包,又对上我冰冷刺骨的目光,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白眼一翻,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废物!”我冷哼一声,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申南风身上。他依旧僵立着,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那巨大的打击和羞辱中回过神来。
“陛下,”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如今人证,”我瞥了一眼跪伏在地、老泪纵横的曹德安,“物证,”我的脚尖虚虚点了点地上那枚暗红布包,“俱在。这枚‘脏东西’从您龙袍袖袋中掉落,众目睽睽,无可辩驳。”
我微微一顿,语气陡然转厉,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
“臣妾倒要请教陛下!此物,究竟是何人所放?又是意欲何为?!”
“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将这致命的毒物栽赃于陛下,构陷天子?!还是…”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直刺申南风的心脏,“——陛下您,也如那云曼曼一般,贴身佩戴了此等‘安神’之物?!”
轰——!
这诛心之问,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申南风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也砸得殿内所有人心胆俱裂!
构陷天子?还是…天子自己也用了这毒物?无论哪种可能,都是足以打败朝纲、血流成河的泼天大祸!
“你…你…”申南风猛地抬起头,指着我,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下骇人的惨白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羞怒、恐惧、被当众揭穿的巨大难堪…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转头,猩红的目光如同受伤的野兽,狠狠扫向地上昏迷的碧荷,扫向那些抖如筛糠的揽月轩宫人,最终,那目光落在了昏迷不醒的云曼曼身上!
是她!一定是她!是她处心积虑,想要用这毒计彻底扳倒秦娴!甚至…甚至不惜连他也算计进去!那枚香囊…那枚香囊…申南风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片段——云曼曼梨花带雨的哭诉,她依偎在自己怀中时那若有似无的甜香,她撒娇让他试试新调的“安神”香粉…一股寒意夹杂着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瞬间席卷了他!
“查!给朕彻查!”申南风终于爆发出嘶哑的咆哮,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给朕查清楚!这脏东西到底是谁做的!谁送进宫的!经了谁的手!给朕查!查不出来,揽月轩上下…都给朕陪葬!”
帝王的暴怒如同实质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整个大殿的恐惧。侍卫们再不敢有丝毫迟疑,如狼似虎地扑向昏迷的碧荷,扑向那些瘫软的揽月轩宫人,粗暴地将他们拖拽起来。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碧荷!是碧荷姐姐…”
“冤枉啊陛下!…”
哭喊声、求饶声、呵斥声顿时响成一片,乱作一团。
混乱中,一直垂首跪地的梅盼,借着人群的遮挡,悄悄抬起头,与我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她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心领神会的锐利。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迅速低下头去,身影巧妙地混入混乱的人群,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不见。
我知道,她要去“加一把火”了。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在侍卫粗暴的审讯和宫人崩溃的哭喊声中,一个揽月轩负责浆洗的二等宫女,在侍卫的钢刀威胁下,彻底崩溃了。她涕泪横流,指着被冷水泼醒、脸色惨白如鬼的碧荷尖叫道:
“是她!是碧荷姐姐!奴婢…奴婢前日深夜…起夜的时候…看见…看见碧荷姐姐鬼鬼祟祟地从后角门回来…手里…手里好像就拿着…拿着这种红布包!还…还闻到一股怪味!当时…当时奴婢没敢问…碧荷姐姐威胁奴婢…说要是敢说出去…就…就要了奴婢的命啊!”
矛头瞬间直指碧荷!
“贱婢!你胡说!”碧荷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过去撕打那宫女。
“拿下她!”侍卫统领厉喝一声,立刻有人上前死死按住了癫狂的碧荷。
“还有!还有!”那宫女像是豁出去了,继续哭喊道,“奴婢…奴婢还看见…看见碧荷姐姐前几日…偷偷摸摸给了司药司的小禄子…一包银子!鼓鼓囊囊的!小禄子当时…当时笑得可开心了!”
小禄子!司药司!
这两个名字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瞬间炸开!
“传司药司小禄子!”侍卫统领反应极快,立刻下令。
很快,那个叫小禄子的小太监就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拖死狗一样拖了进来。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吓得面无人色,裤裆湿了一片,散发出一股尿骚味。
“说!碧荷给了你什么?让你做了什么?!”侍卫统领的钢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禄子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是…是碧荷姐姐!她…她给了奴才五十两银子…让奴才…让奴才在给云才人配的生肌玉容膏里…加…加一点别的‘料’…说…说是能让才人的脸好得更快…奴才…奴才一时贪财…就…就…”
“加的什么‘料’?!”申南风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冰冷刺骨。
“是…是…”小禄子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惊恐地瞟了一眼地上那枚暗红的布包,“是…是一种…叫‘醉仙桃’籽磨的粉…碧荷姐姐说…说一点点…不碍事的…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那东西有毒啊!陛下饶命!娘娘饶命啊!”
醉仙桃!剧毒!微量可致幻昏迷,过量则致命!
一切,瞬间串联!
碧荷深夜接头的“料”,收买小禄子在玉容膏中下毒,栽赃昭阳宫的香囊…以及,那枚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天子龙袍里的毒布包!一个环环相扣、恶毒至极的连环毒计!目标,不仅仅是云曼曼,更是要将毒杀宫妃、甚至可能危及天子的滔天罪名,彻底扣死在昭阳宫头上!
“碧荷!”申南风猛地转向被死死按在地上的碧荷,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出来将她烧成灰烬,“你还有何话说?!”
碧荷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嘴唇哆嗦着,眼神却透出一种绝望的疯狂。她知道,完了,全完了。她猛地抬起头,不再看申南风,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钉在昏迷的云曼曼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癫狂的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说什么?奴婢还能说什么?成王败寇罢了!是!是奴婢做的!毒是奴婢下的!香囊是奴婢缝的!也是奴婢…趁着陛下在揽月轩更衣时,偷偷塞进陛下换下的常服袖袋里的!”
她猛地挣扎起来,状若疯魔,声音嘶哑地咆哮:
“为什么?!因为奴婢恨!恨这个蠢货!”她指着云曼曼,“她仗着有几分姿色,仗着陛下宠爱,就真以为自己是凤凰了?她答应过奴婢!答应过事成之后,就放奴婢出宫,给奴婢自由!可结果呢?她只想着自己固宠!只想着怎么除掉王妃!她根本没把奴婢当人看!她活该!她这张脸活该烂掉!她活该去死!”
“还有你!”碧荷猛地转向我,眼神怨毒得如同厉鬼,“秦娴!你也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陛下心里根本没有你!他宠你不过是看中你秦家的势力!等他坐稳了江山,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秦家!你迟早会比我死得更惨!哈哈哈哈…”
她的狂笑和恶毒的诅咒在殿内回荡,如同地狱的丧钟。
“够了!”申南风脸色铁青,暴怒地打断她,“拖下去!给朕拖下去!凌迟!诛九族!”
侍卫立刻堵住碧荷的嘴,像拖死狗一样将她拖了出去。那充满怨毒的诅咒声渐渐消失在殿外,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浓郁的血腥气、尿骚味以及那挥之不去的甜腥死气。
申南风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变幻不定,羞愤、难堪、后怕、以及被碧荷最后那番话刺中心事的恼怒…种种情绪交织。他不敢再看我,更不敢看地上那枚毒布包和昏迷的云曼曼。今日这场闹剧,他这个帝王,成了最大的丑角和受害者!威严扫地,颜面无存!
他猛地一甩袖袍,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几乎是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句冰冷到极致的命令:“云才人…挪去冷宫!非诏不得出!揽月轩一应宫人…全部杖毙!”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殿门口,留下满殿劫后余生、瑟瑟发抖的众人。
一场精心策划的毒杀闹剧,以云曼曼彻底失宠打入冷宫、心腹宫人尽数殒命、天子威严扫地而告终。而我,昭阳宫的主人,王妃秦娴,则成了这场风暴中,唯一矗立不倒的礁石。
尘埃落定。内侍们开始无声而迅速地清理着殿内的狼藉,抬走昏迷的云曼曼,拖走那些等待杖毙的宫人。浓重的血腥味和那股甜腥气被更浓郁的熏香强行压下,却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端。
我缓缓走到那枚暗红色的毒布包前。一个机灵的侍卫立刻用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将它包裹起来,捧到我面前。
我垂眸看着。粗劣的红布,拙劣的针脚。里面包裹的,是能致人死命的醉仙桃籽粉。就是这么一个丑陋肮脏的东西,差点掀翻了整个后宫,甚至将帝王也拖入了泥沼。
“处理掉。”我淡淡吩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连同揽月轩里搜出来的所有可疑之物,一并焚毁。灰烬…深埋。”
“是!”侍卫领命,捧着那布包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迅速退下。
“娘娘…”王德海凑上前,低声请示,“陛下那边…还有云才人…冷宫那边…”
“陛下正在气头上,谁也不见。”我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至于冷宫…按陛下的旨意办。衣食不缺,但也不许任何人探视。派两个稳妥的老嬷嬷过去‘伺候’,记住了,是‘伺候’。”我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王德海立刻心领神会:“老奴明白!定会安排妥当!”所谓伺候,自然是严防死守,杜绝一切她与外界的联系,也杜绝她再有任何生事或自戕的机会。让她在那冰冷破败的地方,用她那张或许会留下永久疤痕的脸,清醒地品尝自己酿下的苦果,直到生命的尽头。
“嗯。”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一直垂首肃立在我身后、如同影子般的梅盼,“梅盼。”
“妾身在!”梅盼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她的姿态依旧谦卑,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后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我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肯定。
梅盼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激动,但很快压下,恭声道:“能为娘娘分忧,是妾身的福分。”
“福分是靠本事挣来的。”我看着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从今日起,你搬入昭阳宫偏殿。本宫身边,缺个得力的人手。后宫那些繁琐的采买、份例发放、各宫用度核查…这些杂务,你先替本宫管起来。做得好,自有你的前程。”
这无疑是将一部分实权交到了梅盼手中!虽然只是后宫庶务,却是实实在在的、能接触到各宫底细、甚至掌握一定财权的要职!是信任,更是考验。
梅盼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随即立刻化为更深的敬畏和决心。她重重跪地,额头触地:“谢娘娘天恩!妾身定当竭心尽力,万死不辞!绝不负娘娘重托!”
“起来吧。用心办事,本宫不会亏待忠心之人。”我抬手虚扶了一下,“今日你也受了惊吓,先下去歇着。明日,自有人带你熟悉事务。”
“是!妾身告退!”梅盼强压着激动,再次叩首,这才脚步轻快却又极力保持着稳重,退了下去。
处理完这些,我才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从骨缝里透出来。方才的雷霆手段、步步紧逼、与帝王的针锋相对…看似大获全胜,实则每一步都走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耗费的心神难以估量。
“娘娘,您也累了一天了,回宫歇息吧?奴婢让人备好香汤。”锦绣心疼地低声道。
我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点点头。是该歇歇了。但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前朝那些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尤其是云曼曼的父兄,绝不会善罢甘休。申南风今日受此奇耻大辱,虽暂时被压制,但那口怨气,迟早要找到宣泄的出口。
还有那个程祖易…济世堂…小禄子这条线虽然断了,但程家和云家的勾结,绝不会就此停止。
回昭阳宫的路上,穿过长长的宫道。夕阳的余晖将朱红的宫墙染上一层如血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秋日特有的萧瑟和一种大战过后的、虚假的宁静。
“锦绣,”我望着天际那轮沉落的红日,忽然开口。
“奴婢在。”
“传本宫懿旨,”我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冽,“即日起,命裘倩、毕昊天协同内廷禁卫,彻查京中药铺‘济世堂’!凡有可疑人等,一律严审!凡有违禁药物出入记录,悉数封存!凡与宫中…特别是与已废云氏及其亲族往来密切者,给本宫一个不漏地揪出来!”
裘倩,出身将门,其父掌着京城九门巡防营的部分兵权,为人刚直,与我父兄有旧。毕昊天,则是申南风登基后提拔的新贵将领,看似中立,实则因其族兄曾受过云家打压,对云家颇有微词。这两人联手,足以在明面上搅动风云。
“是!娘娘!”锦绣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振奋。
“另外,”我脚步微顿,看着宫道尽头那巍峨肃穆的昭阳宫殿宇轮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告诉陈成弘,他递上来的那份关于北境军粮转运损耗异常的密折…本宫准了。让他放手去查!一查到底!无论牵扯到谁,无论查到哪一级,都给本宫查个水落石出!本宫倒要看看,这大夏的粮仓里,养肥了多少蛀虫!”
陈成弘,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有名的“陈铁面”,油盐不进,只认律法。他手里那份密折,直指兵部和户部某些官员在北境军粮转运中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其中,隐隐就有云家派系的影子。这把火,我要从粮草这个命脉上,彻底烧起来!
“娘娘英明!”锦绣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她知道,王妃娘娘的反击,绝不仅仅局限于后宫。这前朝的风浪,才刚要掀起!
回到昭阳宫,温热馥郁的香汤洗去一身疲惫和血腥气。**在巨大的浴桶边缘,闭上眼,任由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脑海中,却如同走马灯般闪过今日殿中的一幕幕——申南风那惨白扭曲的脸,曹德安绝望的指证,碧荷怨毒的诅咒,还有那枚从龙袍中掉落的毒布包…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水面。
程祖易…一个小小的副将,一个药铺…真的有能力,将手伸进大内,精准地将毒物放进皇帝的常服袖袋吗?曹德安那恰到好处的“亲眼所见”…真的只是巧合?还是…另有一只更高明、更隐蔽的手,在暗中拨动着这一切?
水面倒映着烛光,摇曳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