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刚进入小暑天,暑气便如火舌般炙烤着大地,烈日当空,暑气蒸腾。
书生穿着T恤,肩上的背包里塞着几件换洗衣服,独自一人踏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临行前,爸爸在一旁默默地用蛇皮袋给书生装了一床棉被,说:“这被子带着,不占地方又轻便,到上海省的再买。”
书生感觉背着蛇皮袋出门,跟上工地干瓦匠活一样,嫌丑不愿带,推说路远不方便。父亲心里也明白儿子的心思,也就没有勉强他,只是说:“到了上海,再买吧。”
妈妈还是十分的担心,书生从小到大还没有出过远门,更何况只身去上海,跟前跟后的叮嘱。书生挠了挠头笑着跟她说:“妈,你放宽心吧。还当我是小孩子呐?怕啥,鼻子下面不是还有一张嘴吗?真不认识路,我不会问啊?”
七月本来应该是返程的高峰,但从阜阳开往上海的绿皮车还是坐的满满墩墩,走道和车厢连接处全都是人,空气里混着汗味与泡面味。书生费了半天劲才在走道里寻到个地方,手勉强能搭在旁人的座椅靠背上。
车上坐着形形**的乘客,书生从他们的谈吐和衣着打扮,可以推断他们大多和自己一样,是奔着上海的活路来的。还有些背着小书包的孩子,约莫是放暑假的留守儿童,要去上海找父母。
绿皮火车行进速度十分的缓慢,逢站必停,小站小停大站大停;最可怕的是车上穿梭叫卖的售货员,推着铁架小车在走道里来回叫卖,“哎,香烟、瓜子、啤酒、八宝粥唻……”一听他们的声音,人群纷纷蠕动避让。
书生是早上八点钟,在丰水县火车站上的车。就在火车缓缓启动,渐渐离站的时候,书生通过车窗,深深的望了一眼后退中的丰水县,他在这里生活、学习了三年,这里曾经承载了他的教师梦想,如今……听说丰水师范学校也完成的它的历史使命,九月开学就要更名为教师进修学校,不再招收学生了。哎!
书生一路心情复杂,到上海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顺着站内的指示牌,书生从西出站口走出来。站门口有很多接亲的人,书生边走边在人群里搜索,一个举牌子的年轻姑娘,很快进入的他的眼帘,因为她手中举起的牌子上写着:书生。
书生的小舅有个朋友,姓顾,在闵行开了一家龙骨厂,最近正好招人。他就把书生介绍到那里先干着,后面再慢慢谋划。小舅自己现在在普陀区的一个菜场,租了摊位卖肉,实在抽不开身。顾老板就派了他的司机来车站接书生。
书生跟着人流快步走过去,客气地问:“您好,我是书生。您是顾老板派来接我的吧?”
姑娘约莫一米七的个子,戴着细框眼镜,皮肤白白净净的,长发披肩,闻言笑了笑:“我是公司的会计,我讲李雯。顾总让我来接你,走吧,车在那边。”
书生跟着李会计出了火车站,上了一辆半新的别克商务车。因为是第一次见面,一时没有什么话题可寻,一路无语。车厢里安静得只剩引擎的轰鸣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书生望着窗外,通过车窗只看到车子一会儿上了高架,一会儿又下了高架。傍晚的太阳又大又红的,把云层染成橘红色。太阳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穿梭徘徊,渐渐西下,余光扫过车窗,在座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周围的高楼渐渐少了,路边开始出现低矮的农房,看着像是到了郊区的农村。车子拐进一条窄巷,往前开了三百多米,在一个大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院门上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写着“恒利建材厂”。刚下车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铁锈混着化学品的味道。院子正面是两座钢构厂房,铁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光景。左侧几排简易房里不时有工人进出,该是宿舍;右侧一排砖房挂着牌子,写着“食堂”和“办公室”。
这时宿舍门口走出来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皮肤黝黑,下巴上胡子拉碴,看着挺憨厚。李会计冲他喊:“老王,人给你送到了,顾总都跟你交代过吧?”
“说了说了,”老王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今晚先让他住下,明天再领装备、见顾总。”
“那我先走了,任务完成。”李会计冲老王挥挥手,又朝书生点了点头,发动车子离开了。
老王转头对书生说:“书生是吧?我是班组组长,你以后就跟我们组干。走,先给你找个床位放行李,完了去巷口那条街上吃点东西,顺便买些日用品。”他抬手往巷口的方向指了指。
“谢谢组长。”书生连忙道谢。
“嗨,叫啥组长,大家都喊我老王。”老王边说边领着他往宿舍走。
刚推开宿舍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这是间大集体宿舍,里面摆着二三十张上下铺,空气里飘着汗味和肥皂的混合气息。老王领着他走到靠里的一张空铺前:“就睡这儿吧。”又转头冲屋里喊:“弟兄们,这是新来的书生,以后跟咱们搭伙,多照看些。”
书生赶紧点头问好,屋里几个人抬了抬眼皮,有人应了声“知道了”。
“顾总早跟我们透风了,大学生来干这个,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咂咂嘴,话没说完,却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
“建国,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老王瞪了他一眼,又对旁边一个年轻人说:“小虎,等下陪书生去街上买日用品,他刚来不熟。”
“成。”小虎应得干脆。他个子不高,眉眼弯弯的,一笑就露出对小虎牙,看着挺机灵。“你先把行李放下,咱这就走。”
书生把背包往床板上一放,跟着小虎出了宿舍。巷口的风带着点凉意吹过来,他抬头望了望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心里轻轻念了句:上海,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