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景然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钦佩,有痛楚,或许还有一丝……羡慕?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沉舟也知道。但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因为……他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看着他慢慢消失,”温景然的声音几不可闻,“害怕你承受那种痛苦,害怕他离开后,你无法独自生活。他宁愿你现在恨他、忘记他,也不愿意你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被失去他的记忆折磨。”
苏念星的眼泪终于滑落。她抬手擦去,动作粗鲁:“愚蠢。顾沉舟你这个愚蠢的**。”
温景然递给她一张纸巾:“骂得好。我也这么觉得。”
苏念星接过纸巾,擤了擤鼻子,努力平复情绪。几秒钟后,她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坚定的决心。
“我要知道真相。”她说,“全部真相。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查。”
温景然沉默了许久。窗外传来鸟鸣声,清脆悦耳,与病房里的凝重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终于,他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在沉舟主动告诉你之前,假装不知道。”温景然认真地看着她,“他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一切,如果你现在戳穿,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他的状态……真的很不稳定。”
苏念星咬了咬嘴唇:“好,我答应。”
温景然走到门边,确认门关好后,才走回床边。他压低声音:“一个月前,沉舟开始经常感到疲惫,胃口也不好。起初他以为是工作压力大,没在意。但后来,他出现了持续的低烧和体重下降。我逼他去医院检查……”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需要鼓起勇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检查结果……很糟糕。具体是什么病,我不方便说,因为那是他的隐私。但你可以理解为……一种恶性肿瘤,已经扩散,治愈的希望……很渺茫。”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些话从温景然口中说出来时,苏念星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抓住床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还剩多少时间?”她的声音在颤抖。
“医生说不确定,可能几个月,可能一年,如果治疗效果好,也许能延长一些。”温景然的声音也很低,“但沉舟拒绝了大部分治疗。他说……不想把最后的时间浪费在医院里,也不想……让你看到他化疗后憔悴的样子。”
所以他才要推开她。所以他才要编造失忆的谎言。所以他才要让她“爱上”温景然。
一切都是为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好她的未来。
苏念星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滑落。这次她没有擦去,任由它们流淌。她想象着顾沉舟独自面对诊断报告的样子,想象着他决定推开她时内心的痛苦,想象着他强装镇定地导演这场荒唐戏码时的绝望。
那个总是沉稳内敛,总是把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独自承担着怎样的重负?
“景然,”苏念星睁开眼,眼中还含着泪,却异常清明,“你愿意配合他,是因为他求你,对吗?”
温景然点了点头,神色复杂:“他来找我,把诊断报告放在我面前,然后……跪下了。”
苏念星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他这辈子没求过任何人,但这次,他求我帮他这个忙。”温景然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说,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他说,我是他唯一信任的人,能把你的未来托付给我。他说……‘景然,替我照顾她,让她幸福,就算那幸福里没有我’。”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苏念星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阳光明媚,人来人往,世界依旧忙碌而喧嚣。但在这一方小小的病房里,三个人的命运已经被彻底改写。
“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她轻声说,语气却斩钉截铁。
温景然看向她:“你想怎么做?”
苏念星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苦涩却坚定的笑容:“配合他。演戏。假装我真的相信了你的‘男朋友’身份。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寻找一切可能的治疗方法。”
“念星……”
“我知道希望渺茫,”苏念星打断他,“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顾沉舟想把我推开,想一个人承担这一切,我偏不让他如愿。他是我的男朋友,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他的痛苦,我要和他一起承受;他的战斗,我要和他一起打。”
她走到温景然面前,伸出手:“你愿意帮我吗?不是帮顾沉舟完成他的‘托付’,而是帮我,一起为他寻找活下去的可能?”
温景然看着她的手,又抬头看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充满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火焰——坚定、无畏、充满力量。
他想起顾沉舟跪在他面前的样子,想起那份诊断报告上的冰冷文字,想起这三天来苏念星强装镇定的痛苦。然后,他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我答应你。”他说,“不是为了沉舟的请求,而是为了……你们。”
苏念星紧紧握了握他的手:“谢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是轻轻的敲门声。温景然迅速松开手,退后一步,恢复了平日里温和克制的表情。
门开了,顾沉舟站在门口。
三天不见,他消瘦得更加明显。原本合身的西装现在显得有些空荡,眼下有着深深的阴影,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但他依旧站得笔直,脸上挂着苏念星熟悉的、克制的微笑。
“念星,”他走进来,声音有些沙哑,“景然说你可以出院了。”
苏念星的心脏一阵绞痛。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一个“看不太熟的朋友”应有的礼貌笑容:“嗯,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顾沉舟点点头,目光在她和温景然之间扫过,“出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了。景然,你送念星回家吧,我公司还有点事……”
“沉舟,”苏念星突然开口。
顾沉舟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掩饰过去:“怎么了?”
苏念星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她想抚摸他的脸,想告诉他她知道一切,想让他不要再一个人硬撑。但最终,她只是轻声说:“谢谢你来看我。”
顾沉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化为一个苦涩的微笑:“应该的。我们是……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苏念星的心脏。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嗯,朋友。”
温景然在一旁默默收拾东西,将苏念星的衣物装进包里。顾沉舟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眼神复杂。有那么一瞬间,苏念星觉得他几乎要冲过来抱住她,但他最终只是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那我先走了。”顾沉舟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念星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久久没有动弹。温景然走到她身边,轻声说:“走吧。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苏念星深吸一口气,拿起自己的包。
是的,戏还要演下去。但这一次,她不再是懵懂无知的演员,而是手握剧本的导演。她要改写结局,不管有多难。
走出病房时,苏念星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一切干净得近乎残忍。
这里是她得知真相的地方。
也是她决定战斗的起点。
顾沉舟,你等着。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